第一卷25.谁的夜莺在歌
书名:从前,人们,敬畏,神明 作者:沈舟 本章字数:3819字 发布时间:2023-05-26

  世界上再没有比夜莺歌声还美妙的鸟。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这是某个国家的国王说的,当他第一次听到这种鸟所发出的声音,便被它的叫声打动了并且为之沉醉了。


  他为它建了一座巨大的宫殿,在宫殿里种满各式各样的奇珍异草,他差人去世界各地抓来夜莺放到宫殿里,它们会选择在宫殿里歌唱几周之后飞走,一批又一批被抓来的夜莺被运到了皇宫里,几个周后又忧伤的离去。不辞幸苦的大臣每天花着重金争先恐后地从各地收购来夜莺,直到国王决定把它们养到一个巨大的纯金制作的鸟笼里。那些成天忙着收购夜莺的大臣们得以成天赖在床上休息了。


  国王的夜莺们在纯金的笼子里为他而歌。有专门的人给它们采集山泉水饮用,国王给它们配备了几个厨师专门负责它们的食物,它们的声音愈加空灵,羽毛开始愈加光亮。皇宫开始增加侍从,用以照顾和喂养那些夜莺,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宫里越来越多的仆从开始负责照顾夜莺们,他们一开始是负责打扫皇宫的,负责站在门口站岗的,负责来回巡逻的,负责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帮忙的,他们都托了人走了走关系争取到了这份美差。他们摇身一变,一个个上身穿着华美的衣服,脚下踩着软绵绵的高跟鞋子,昂着头挺着胸穿行在那些低着头打扫宫殿的人群中,在树荫下休息,偷尝夜莺的食物,国王每天过来看夜莺心情高兴了还会打赏他们,他们身体愈发壮实起来,口袋愈发鼓起来。他们一边拼命地把跟自己亲近的人弄进来,一边打点关系不让其它人进来,巨大的金色鸟笼旁边又堆建起华丽的宫殿,建起了僻静的后花园。


  他们一个个衣着华丽的游走在夜莺的皇宫里,宛如新的王一般。


  那些之前忙着找夜莺的大臣也在家里缓了过来,脑袋里又开始琢磨起新的主意来。他们围坐在一起商议,第二天他们披着用鸟羽毛做成的像宝石一般在阳光下发着光的披风,手里捧着丝质百鸟纹丝绢盖着的盒子放在皇帝脚下。


  皇宫里金碧辉煌,镶嵌着宝石和金子的宫殿闪闪发光,但是都在眼前这个小小的盒子面前黯然失色,国王从王座上踉踉跄跄地走上前来,围在周围的大臣们也把眼睛瞪的大大的,生怕一眨眼的功夫,眼前这个盒子就长出翅膀飞走了。那个拿盒子的大臣揭开了盖上盒子上面的丝绢,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散发着金光的盒子。“这是金子做的嘛?”“这可比金子还要耀眼啊。”其它大臣在一旁议论开来,只见那人又把这个金灿灿的箱子打开,里面还有一个盒子,那大臣眼睛转了转看向四周,周围的大臣们伸着脑袋想要把头探过去一看究竟,这时他便不慌不忙地从那个箱子里又拿出个盒子来,只见那盒子像是玉一般温润,里面又像是浸了血一般在里面烧,众人盯着看了半天只觉得眼前的盒子越发的好看却都不认得。“玳瑁,这应该是玳瑁做的。”众人听到了便“哦”了起来,恨不得把这个盒子偷偷放进口袋里带回家里,他们嚷嚷了片刻又安静下来盯着盒子继续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玩意儿。只见玳瑁盒子打开,里面一个什么宝贝裹着一片绣着金线的丝绒被那人从里面拿了出来,托在手心里,连国王也不得不抬着头看着那宝贝,只见他把外面的那块布一揭,一颗巴掌大小的银白色珠子便在众人眼前绽放出光来。


  “我听说国王陛下已经为夜莺们建了一个巨大美丽的金色笼子,外面建了一个巨大的宫殿和一座后花园,一大群衣着华美的仆人负责照顾它们。但是我仍然觉得这一切有些美中不足,我听说遥远的东方有一种可以让鸟儿歌声更洪亮羽毛更鲜艳的宝贝,于是我跟几个大臣一起商议着花重金组建了一个船队,那些船只在海上经历了几个月的颠簸,经历了几次大风浪,最后九艘船只剩下三艘回来,好在还剩了些宝贝运了回来。”


  那大臣将那珠子托在掌心放到国王面前,国王睁大了眼睛,只觉得眼前这珠子像是有个精灵在里面跳动起舞一般,他颤抖着手从大臣手里接过珠子,命人重重的奖赏这几个忠心耿耿、任劳任怨的大臣,仆人们按着吩咐把珠子研成了粉抹,加到了夜莺的食物里。


  没几日的功夫,夜莺便真的一个个羽毛更艳了,声音更响了。国王看到后高兴之余只觉得那些伺候夜莺的仆人都是些废物,只会把自己打扮的跟华丽木偶似的,只会把夜莺养的胖胖的,成天在枝头睡觉。他便差人把这群人的工钱缩减了一半,让他们换上普通的仆人衣服。


  那些原本傲慢的在其它人面前趾高气昂的“鸟官”们丢掉了他们近乎全部的骄傲,从其它仆人身边穿过时,那些人总假装性地把手捂在自己鼻子上,很明显羞辱的意味更大,他们觉得自己不再是住在夜莺宫殿里的“大臣”了,更像是比其它仆人还低人一等的仆人了,即便如此他们依旧不舍得离开这座华丽的夜莺宫殿,回到原来他们的工作去,他们习惯了喂完夜莺之后找个角落或者直接在树荫下休息一会儿,他们习惯了没人对他们呼来喝去的日子。


  金色的,美丽的,巨大的,坚固的鸟笼里,夜莺在里面歌唱,不为任何人而歌。


  此刻,皇宫的某个角落里,几个大臣在那里小声商议事情,倒不是别人,正是前阵子向国王献上宝贝珠子的那几位。


  “这次我们可是发大财了,你的故事编的可是太好了,遥远的东方,大海,风暴。但是这珠子长久吃下去,那些夜莺不会出问题吧?国王一直最看重那些夜莺,真要出了差错,我们怕是都要跟着倒霉的。”


  “这个不需要担心,又不是我们在饲养这些畜生的,有那么多仆人照顾着,出问题了自然有人负责,我们安心的赚我们的钱就好了,别为了这种事情劳心费神的。”


  大臣托人给那些伺候夜莺的仆人们送了些金色的夜莺徽章,金子做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恨不得所有人都看见般,夜莺宫殿里的“大臣”们又都恢复了些许勇气,一个个胸前戴着金子做的夜莺徽章,昂着头挺着胸,整个皇宫里再也找不到他们这般高贵的仆人了。


  高贵的大臣依旧往皇宫里送着宝贝珠子。


  只是,


  那些夜莺宫殿里的“大臣”们似乎觉察到有些异样,近些日子,夜莺们开始长时间的闭着眼睛睡觉,比以往时间都要多的多,有几个夜莺羽毛已经开始发白,鸣叫声中夹杂着嘶哑的喊声,他们中有几个提议向上反映一下这个问题,管事的阻止了他们。


  “这鸟笼里有多少夜莺?几十个?上百个?死几只鸟而已,找个地方埋了就可以,谁会记得和在乎?”


  当第一支夜莺死去时,他们埋了它,当第二只第三只死去时,他们埋了它们,当第十七只、十八只夜莺在枝头晃动时,他们才觉察到危险,他们才看到一座座巨大的冰山在枝头融化、颤抖、滚将下来。


  当所有的夜莺在地上沉眠,没有任何过往的歌声会被人记住。


  国王赶到时看到了那些仆人们胸前的黄金徽章,在阳光下光彩照人,身旁的侍从跟国王讲有人克扣缩减了夜莺的食物,从中获利,应该是长时间的营养不良才导致的这次夜莺的集体死亡。


  国王把那些夜莺的仆人埋下了笼子里的土地里,他只记得自己当初只安排了三四个人,眼前的土地里此刻却埋下了几十人,在土里面唱歌。


  听到国王的夜莺死光了的消息,所有的大臣们都开始忙活起来,有的先前都买好了夜莺养在家里,有的则连夜派人去四处抓夜莺。


  此刻,那几个最聪明的大臣又聚到了一起,他们既没有提前在自家院子里养夜莺,也没有花重金让人立马去抓夜莺,他们聚在一起,围在一张大桌子旁,眯着眼商量接下的事。


  “你们已经按照我说的,提前放风出去了吧?”


  “是啊,国王的夜莺大规模死亡的消息提前几天已经偷偷传开了,之前我们抓好的大批夜莺也在价格合适的时候卖了出去,还有些捕夜莺的人也过来买了不少,看样子有人是付了高价钱的。”


  “皇宫内部的人我都打点好了,大学士那边我重点关照了一下,保证一切万无一失。”


  第二天,大臣们都拿着黄金笼子装着夜莺来到皇宫里,整个皇宫像是森林一般吵杂,国王高兴地看着大臣手里的夜莺,他看着每一个大臣手里的夜莺都像是宝石一般闪耀,他犹豫不定,在每一个夜莺之间驻足,每一个大臣都目光闪烁地盯着国王,他们有的偷偷从别处买来了那个宝贝珠子已经提前喂给了自家夜莺,但是拿来一看发现别的夜莺也都个个羽毛鲜艳叫声空灵的。


  宫殿里夜莺声吵杂成一片,只听得外面几声异样的叫声,从殿外一直传到国王的耳朵里,众人此刻都望向门口,只见得先前那几个献宝的大臣此刻手里正端着一个镶着各色闪闪发亮珠宝的鸟笼往里走来。


  国王走上前来,却不认得笼子的鸟。它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似夜莺,众人盯着这鸟看了半天,只听得旁人有人说道“我认得这鸟,这鸟是蓝宝石琉璃夜莺,我只在一本古书上见过,听说它生活在海上一座不知名的孤岛上,只有极少数人亲眼见过。”接着便有几个人跟着附和他们也确实听过这鸟。


  国王找来大学士,大学士说这鸟的确是蓝宝石琉璃夜莺,因为太难找到并且极难捕捉,所以也只出现在极少数的书籍记载上。


  手提着夜莺的大臣愣在那里,听着,手端着蓝宝石琉璃夜莺的大臣在他们面前讲述自己的船队如何如何历经千难万险找到那个岛屿的,这些狡猾而机敏的蓝宝石琉璃夜莺把窝安在火山口里,船队里有三个人失手掉了下去才捉到了这只鸟,当船上的船员听到它的第一声鸣叫便觉得一切的努力都是有意义的。


  国王奖赏了他们一大笔黄金,其余的大臣提着自己的夜莺垂头丧气地往后走,有几个半路上已经把笼子摔散了,也不顾的笼子里夜莺的死活,气冲冲的回去了。


  蓝宝石夜莺被换到了大的、金色的、牢不可破的鸟笼里。任劳任怨的大臣们又带来了遥远东方的长腿珍珠夜莺,它们直立起身子有半人多高。带来了展开尾部的羽毛像是花开一般五彩斑斓的凤尾夜莺,带来了有着巨大嘴巴的长嘴火焰夜莺,带来了有着巨大翅膀和 锋利爪子的黑羽金喙夜莺。


  它们被装进黄金做的笼子,装进奇花异草的花园里,在笼子里怒放的花上鸣叫,在巨大的高高的宫殿穹顶下翱翔,它们不用捕猎,有仆人把食物送到它们嘴里,它们不用猎杀,只需要飞,活着或者鸣叫。


  笼子里的树叶在土里腐烂,它们欢快的在巨大的牢笼里活,为了更多人活,更好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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