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1)
书名:祂们的骗局 作者:发花奶 本章字数:5444字 发布时间:2023-05-27

第四十章(1)


作为一个原本的角色设定仅为在庞大系统中充当其中之一功能性微小架构的物种(或部件),追本溯源本是人类不可企及的任务,即使是幸运地获得了些许智慧,在这些动辄洞悉真相的事情面前人类终究无法摆脱卑微姿态。而把人类这种姿态无情揭露的正是我们面对真相时无从抑压的心理冲击,无论我们怎样进逼上帝领地,哪怕到达与它正面对峙的距离,心潮澎湃的我们终究无法触及它那无动于衷的尺度。

仅仅十数万年跨度的时间回顾所带来的心理冲击已经让众人不得不沉默良久,最终又是康妮率先开口。

“你刚才说,”她向法兰问道,“当人类偶然地因为好奇心超越了探索阈值而开始了意识突进后,认知便取代了生存与繁衍变成了人类作为物种的主要使命,而造物者想要利用这个使命?”

“嗯。”法兰点头回应,他知道康妮的问题还有后续。

“你的意思是造物者有求于人类?”康妮的疑惑溢于言表,但她相信无人能对此深入解答。

“这是根据壁画故事作出的推断。”法兰回答道,“我刚才已经说了,在故事的后续部分,会出现对于造物者离去情景的描绘,这些情景其实揭示了一个信息,那就是造物者们时间迫切。

如果祂们的意图是如很多科幻电影的描述那样是在培育人类文明的话,那祂们与人类的交互应该更为深入才对。即使祂们不是长期地对我们的进程保持着固定调控,祂们应该也会对人类作出更多的指导。但在我们看来,祂们对人类下达的唯一的指令,也就是同时进行具有相反属性的事情,只不过是一个对于推动人类意识发展来说很根本性的指令,这种根本性甚至还说不上是对于文明的诞生而言的,而仅仅是让人类能把意识突进的进程稍微往后延续一些,而随后的演变就完全是人类自身的造化了,这种造化充满了不确定性。

以现代人类培育生态系统的案例作对比,任由不确定性因素自由演进几乎可以否定任何一个周长计划的价值了,即使是要观察一个系统的自然演化,随机性也是被限定在一个固有范围内发生的,超出这个范围的各种影响因素同样是受到严密管控的。但问题是人类科学发展至如今地步,我们依然未在任何范围中观测到过对于人类文明的这种外部管控的存在。因此,人类在造物者手上所接受的点拨更像是一种临危受命。

我们暂且否定了造物者是在培育人类文明的可能性,而更倾向于认为造物者是想利用人类的认知使命为人类自身催生出的发展倾向性来推动人类的认知能力发展至某种程度,从而可以为祂们所用。至于藏在这个目的背后的那些更广阔的目的,我们就……”法兰对着康妮摊开了双手,表示“你知道的”。

“无从考究了。”康妮知道自己是要接话的,法兰笑着点了点头。

“所以延续差异党的职责和保存差异党的典籍在留根计划当中是并驾齐驱的目标,因为差异党人认为造物者终有一天会重临地球。对于人类的命运来说,这个时刻反而提供了比与自然之神的较量更大的不确定性,因此人类需要差异党典籍来了解真相,同时要在认知的跑道上心无旁骛地全速推进,务求在那个时刻到来时能以足够先进的认知水平迎接与造物者那或许充满危机的再次接触。这成了锁定在人类认知使命上的一个必然节点。”亚伦说道,他在为自己的疑问作铺垫。

“是的。”法兰回答。

“而为了顺利跨过这个节点,人类文明的整体发展则少不了差异党作为调控角色的辅助。”

法兰只是点点头,他正等待着亚伦提出心中真正的问题。

“但差异党却即将毁灭,你们如何延续职责?”话音未落亚伦就愣了一下,然后修正自己的话语,“我们如何延续职责?”

“你刚刚的话已经道出了关键所在。”法兰说道,“虽然你我同属差异党,但你们和我们是不同的。所谓的毁灭其实是旧有差异党作为一个子系统的结束运作,因为这个子系统的目标已经完成了。我们……”法兰以强调语气说道,“已经完成了职责,你们,是一个拥有全新运作目标的子系统。”

亚伦停顿片刻以作思考,法兰的话让他回想起在早前的对话中曾经引起他的注意却被法兰一带而过的信息,如今他终于有机会为这个疑惑寻求解答。“你早前说人类文明的发展突破了一个关键节点,人类的使命要以全新形态在新时代中获得延续。那个节点指的是什么?”

“我们已经突破了自然之神的禁锢。”法兰回答道。

“你是说我们已经战胜了大自然的法则?”亚伦的疑问是象征性的,他深知这不可能是法兰的意思。

“不,自然法则是不可战胜的,因为它是万物的本源,它无处不在。而自然之神只是对于一套从属于自然法则之下但具有较高级别运作权限的系统的比喻,这套系统以固有的权限优势限制了同样从属于自然法则之下的其他可能性的发生,对于这些可能性来说,自然之神就如同自然法则本身一般不可逾越,但其实它只是难以逾越而已,并非不可逾越,因为它终究只是法则之下的一种权限,而非法则本身。从这个角度看,人类自身的系统和自然之神麾下的庞大系统本质上是平等的,但自然之神过去却一直通过禁锢住我们身上的一种可能性来获得对于我们的优势地位,那种可能性就是认知。

正如我刚才所说,大自然系统以自然选择的筛查法则限制了所有物种的意识发展,这是第一重禁锢措施,假如有哪个物种能偶然突破这一重关卡,发生了意识突进,那环境变化逃逸速度的规律就会使这个物种步向灭绝,这是第二重禁锢措施。在这种禁锢下,所有物种都以愚昧的姿态和谐地驯服于自然之神的麾下,这套措施如此坚固,亿万年来也牢不可破。直到人类凭借自身的运气偶然突破了第一重关卡,然后又经由造物者的点拨不断向第二重关卡发起挑战。”

“但人类依然没有逃脱第二重关卡啊,”亚伦说道,“环境变化逃逸速度的规律不是对我们依然生效吗,速率甚至还加快了,恐龙当初所面对的环境变化好歹让它们过了上百万年才灭绝,假如今天的人类停止了认知突破,停止了由科学发展所提供的新的环境解决方案,人类能否维持现状继续存活500年都成问题。只要我们一天还需要靠与自然环境的交互维持生存,我们就一天也无法摆脱环境变化逃逸速度对我们的影响啊。”

“但主导权已经被逆转,自然之神再也无法禁锢我们的认知进程了。在人类的主要使命刚刚从生存与繁衍转变成认知的时候,也就是人类无意中开启了意识突进的初期,人类是无法意识到这个使命的存在的,这种对自身命运的无知状态维持了一段长久的时间。在这段期间,人类作为一个物种的去向其实被两个演化进程共同影响着,那就是基因和意识。它们其实代表了新旧使命作为一种运作目标对系统资源的争夺。人类基因的继续演化代表了旧有使命的缠绕,而真正与新使命挂钩的是意识的演化进程。但由于意识在演化初期处于稚嫩阶段,再加上对于这个与自身绑定的使命的无知,意识的演化在一段长时间里都是漫无目标的。

因此,认知使命在降临人类头上以后的一段长时间里,它的进程并没有在人类作为一个物种的演化进程中固定下来,自然之神正是利用这两个本应紧密相连的进程的错位来对人类实施打击的。开启了认知使命进程的人类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这条道路,也不知道这条道路存在着一个关乎自身存亡的规则,因而我们等同于在一场信息不对等的较量中坐等自然之神的收拾。

但随着人类意识突进的进程屡屡逃过自然之神的魔抓,它的优势终将不再。优势的第一次本质动摇发生在人类文明诞生的时刻,因为和生命体一样,文明体也是具有繁衍功能的,其繁衍机制不但和生命体同样坚实,而且速率更快,在诞生之初它已在对人类发展动向的影响力上与生命体的繁衍机制并驾齐驱,不需多时便已凌驾其上。”

“你说的是模因?”早在求学时期读到《自私的基因》这本书时,康妮已经对这个概念兴趣盎然,当法兰对于差异党相关事项的讲解开始往进化论的领域深入,她便有预感这个概念早晚会被提及的,所以她此刻语带兴奋,仿如那只满心好奇的猫一样。

“没错……”

“理查德道金斯也是差异党人吗?”康妮的好奇心驱使她以抢先于法兰进行深入解释的速度抛出这个问题。幸好她是一只活在人类文明温室中的猫,否则她强烈的好奇心会让她迅速触及客观环境当中的风险因素的,这种风险因素叫做心胸狭窄的自负男子。

“不,他纯粹只是一名学者,而且,虽然模因这个词是他发明的,但他并非第一个提出相关概念的人,他只是第一个正儿八经地以类比生命体的演化的口吻来讨论这个概念而已。其实对于文明体的自我繁衍的理解是跟随着演化思维一同诞生的,因为文明和生命在地球这个特定系统中是一体两面的相关物。第一个讨论文明体的自我繁衍的,当然也是达尔文。

直到如今,无论是对生命体还是文明体的繁衍,我们都有了更加明确的理解。人类文明的诞生其实是标志着人类整体的意识突进进程推进至一个具有转折意义的程度,自此以后,只要是在地理位置上处于聚集状态的群体,各人的意识会联通成一个动态的信息系统。当然,意识突进从来都是以群体形式推进的,因为人类本来就是群居动物,但在文明诞生之前的阶段,各个承载意识突进进程的群体的规模较小,而且彼此之间处于离散状态,虽然一个群体的进步会带动另一个群体跟进,但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缺乏紧密关联的。直到文明诞生,原本以小群体为单位的意识突进进程才联结起来,形成一个统一的系统。这时,量变终于带来了质变。

意识本身的自演化需要依赖于与现实世界搭建起有迹可循的信息网络,虽然对于个人或一个规模较小的群体来说,这种网络是脆弱的,但一旦这些网络能跨过那些彼此处于离散状态的阶段,被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形成一个结构复杂而紧密的庞大网络,那么在网络内部各个节点之间的高度关联性就会形成一种高效的信息传播路径,使得信息自然而然地沿着这些路径往后传播。于是,这种自发式的信息传递就形成一种类似于生命体的遗传信息一般的机制,这就是文明体的自我繁衍。

而由各个意识节点联结而成的关系网络本身就是文明体的遗传信息的传播载体,它看似抽象,实质却与生命体中的对等物——基因的效用同样牢固。因此,理查德道金斯便为文明体这个抽象的遗传信息载体赋予了一个与基因形成类比的名字,模因。

与基因一样,模因也会随着自身的演化而把某些信息在遗传程序中固定下来,继而让往后的信息在这些信息的基础上产生叠加效应。而在现实世界中,随着人类文明融合成一个整体并不断发展,很多仅仅属于文化层面、与基因无关的运作信息的确已被固定在了人类的行为模式中,较为简单的例如穿衣、吃熟食、注重卫生、注重社交礼仪等等,较为复杂、涉及整体系统运作的例如法律体系、教育体系、医疗体系等等。除非发生突如其来的全球性动荡,否则这些运作信息在人类的未来发展中都难以被扭转。而直到某一个时间节点,要不断推动人类的认知水平向前迈进这条运作信息也被固定在了人类的整体行为模式中,自此以后,人类再也无法退回愚昧状态了。

其实这个历史节点正是现代差异党作为人类文明的一个子系统的运作目标,当经过了达尔文年代的历史分岔后,我们依然继承了经典差异党的职责,竭力推动科学发展和操弄文化因素来阻止共同党实现终极统治,那是为了避免人类的认知进程还未在人类文明的遗传信息中固定下来就陷入了大一统式的统治所带来的路径依赖,使得人类远离了真正对自身至关重要的使命,从而被自然之神有机可乘。

到了如今,这个历史节点已经顺利跨越,自然之神再也无法靠人类对于自身游戏进程的无知所形成的不公平的较量来逆转人类的认知进程了。于是,虽然人类依然在与自然之神进行着严峻的较量,但我们已经接过了主导权,除非我们主动停下脚步,否则在可预见的未来中,自然之神都只能处于被动的防守状态,它已难以再向我们发起一击致命的进攻了。

因此,对于认知进程的推进来说,自然之神已经不是我们的最大阻力了,人类自身才是,正如在一场攻防关系一边倒的足球比赛中,那支拥有宇宙级阵容和压倒性控球率的球队,其失败往往来自于自己的作死一样。”

法兰这句话在亚伦听来仿佛是在对奇勒致敬。这反而刺激起亚伦的一阵情感反应,而他并不知道,这种反应和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是高度关联的,他也暂时还不知道,这种情感反应将是用以解开尚且在等待着他的、他在正式继承差异党使命前将要面对的最大考验的关键因素。

“你指的是共同党?”亚伦问道。

“正如共同党要实现自己针对美国的计划需要的是一股势力而非特指某个国家,这股势力是以国际关系的底层规律来定义的,这种定义要先行于任何实体的国家。其实对于任何进程来说,推进和阻碍的因素都应该基于底层运作规律来界定,只把目光放在任何一个符合定义的具体目标上,其实都会使你偏离了对这个系统的准确理解。

这就是真相与使命同在的含义,世界以一套底层法则经由复杂运作后会产生多个层次的景象,每一层景象都可理解为是真相的一部分。正如只要你放眼观察,那在地球的视角中观察到的太阳那个仿佛是围绕着地球运行的轨迹就是太阳运作的真相,只是这个真相被在地球上的视角所修饰而脱离了它接近底层规律时的面貌而已。只有与底层规律紧密相连的那个层面的真相,才能对你的前进方向作出正确指引。

回到人类认知进程的阻碍因素,任何一个实体包括共同党在内,都只是一个表层真相,你必须洞悉底层的逻辑,才会知道在表层世界中该把你的目光放置在何处。”

很奇怪,亚伦觉得来到这个时刻他其实已经明白了“真相与使命同在”这句话的意义,法兰的解释可以说是以另一种角度重新诠释了一次,但亚伦却有一种感觉,这次诠释并不像是一次诠释,而像是一种启示,就如奇勒临走前的话一样,是对一个即将到来的谜题的启示。他无法消除这种感觉,却也无法猜想那个即将到来的谜题是什么,或是否存在这个谜题。

他暂且把这种感觉放在一旁,当下就有一个谜题等着呢,作为掌握差异党未来命脉的人,他必须弄清楚在差异党人眼里那个将在未来的日子里阻碍人类认知进程的因素到底是什么,不管它是具象还是抽象的。“请你给我一些指引吧。”他向自己的父亲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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