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漓豆到药苑去。
她听云师父说后山有金罂子,就想去摘些制酱。
山黄皮酱、金罂酱,是“三星”豆瓣酱的灵魂,也是绝不外传的独家秘方。
云师父正想陪她一起去,那对买草药的夫妇在蓬门外喊雾儿,说是城里有家药店要很多的捻子干和草鞋根干,且价钱不低,问云师父这里有多少,卖不卖。
云师父对雾儿说:“你就回话,说我们全卖了,等一下就背过去。”
雾儿出去说了。
师徒三个收拾草药,准备背到村里去。
漓豆说:“我先到后山看看吧。”
云师父不放心:“你等一等,我们就回来了。”
“师父放心,您听,村丁敲着锣呢!”
云师父听到村丁在后山的敲锣声,又想,漓豆一个小男孩,安分守己的,应该也没什么危险。于是说声“千万小心”,就和雾儿、婷儿背草药出去了。
漓豆一个人慢慢往后山走。越走山越陡,草越高。
她按照云师父指点的方向,果然远远看见一丛金罂树,正开着硕大的粉色花朵。
金罂树花期很长,花果同枝,看着开花,其实也会有果。
漓豆跑到金罂树跟前,看到花下果然结了拇指大的果,一只只肚子圆圆的,像瓦罂一样,不由眉开眼笑,小心避开罂果身上的硬毛刺,用剪刀剪下来,放在竹篮里。
转眼装满小半个篮子。
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定睛一看,只见对面山路跑来一匹黄棕马,风一样跑过去了。
过了一会,又有两个土匪模样的,骑马追了过去。
不好,还有土匪!漓豆丢下竹篮,撒腿往回跑。
她又不会武功,更不会飞天遁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招数——逃跑!
忽然,又跑过几个土匪,听到最后边那个土匪恶狠狠骂道:“楚亭君是我们头号敌人,追上他,砍成肉酱!”
听到“楚亭君”三个字,漓豆站住脚步,往对面看去。
见山崖下的草树还在微微晃动。
只有她才看见,刚才黄棕马跑过来时,马背上的人一催马头向前,自己则滚落山崖。
漓豆本来自顾不暇,当然也顾不得掉落山崖的这个人。
但,既然是土匪的头号敌人,那就是百姓的朋友。
自己也是百姓,也是他的朋友。
代表百姓去看一看吧!
那边山崖离这边隔着一道水沟,漓豆手足并用爬过去,脸上、裸露的手臂上被茅草割出条条血痕,也顾不了那么多。
爬到跟前,将那人翻转来一看,果然是楚亭君!
只见他双眼紧闭,脸色蜡黄。
漓豆一眼看到他的左臂,用一条绷带紧紧扎着,因为血肿,绷带都陷进去了。
漓豆当即醒悟,他这是被蛇咬了!
磨了磨牙,立刻下剪刀,将他的衣服剪开,果然看见手肘下方有蛇牙的印痕。
漓豆咬牙切齿,半闭着眼,一剪刀下去,将牙印处剪开。
一股黑血流了出来,漓豆用手狠命挤伤口,继续挤出黑血。
最后,挤不动了,只能......用嘴吸。
漓豆每吸一口,就“呸”一声,将黑血吐到一边,再继续吸……
忙乱之中,她也没有注意到,这场景何等熟悉。
这样吸了好一会,直到伤口流出新鲜的血液。
漓豆连忙把绷带解开,如果捆扎时间太长,血液不流通,他这条胳膊就废了。
又爬到水沟边,用大树叶装了水回来,再从挎包里找出蛇药,用水兑开,搬起楚亭君的头,要给他喂药。
谁知这厮依然紧咬牙关,漓豆气得拍他的脸:“醒醒,喝药!”
喊了几声,楚亭君有了反应,一把抓住她的手:“豆小哥!”
漓豆听他叫自己,以为他醒了,再看他眼睛都没睁开,原来还没有醒,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乱嚷嚷什么?快吃药!”
楚亭君抓住她的手,不再说话,牙关仍然咬得很紧。
漓豆打得更狠了:“楚亭君,你吃不吃药?不吃我打死你!”
这狠狠的打击见效了,楚亭君咧嘴笑了:“豆小哥,你喂我喝药?”说着就将嘴张开。
漓豆连忙将蛇药灌下去。
楚亭君头一歪,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
漓豆坐在楚某人身边,目光呆滞,满脸绝望。
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兜兜转转,熟悉的一幕重又出现。
人物未变,只是换了时间地点。
还是他被蛇咬,还是他的左臂肿起老高,绷带扎得深深陷下去。
还是她用剪刀剪开他的衣裳,划开他的伤口,挤出黑血,最后,也是,用嘴吸……
最后的最后,她因为病弱,累得晕倒了。
他被二堂姐救走,从此认恶人作恩人,她则跌落万劫不复的深渊……
“哈哈哈!”漓豆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苍天啊,不要开这么大的玩笑啊!我不想再轮回,只想保持眼前的幸福快乐,好么!
“哈哈哈!”她笑出了眼泪,指着旁边死狗一样的人,“我还要救你,我是傻了才救你!你个忘恩负义的克星!”
说着站起来就走。
忽然,听到后面地上那人低声呻吟:“豆小哥,豆小哥……”
漓豆往回走几步,没好气地说:“不要叫了,再叫我也不会救你!”
说着头也不回地跑下山沟。
一炷香功夫,她却带着“三星”转了回来。
“三星”在船上和楚亭君也算面熟,就由学武的彭旭祥背起,另外“两星”在两边帮扶,把楚亭君弄回去。
才到漓豆摘金罂子的地方,云师父带两个小童也匆匆赶来,听说是楚亭君中毒,连忙扎上面巾,叫彭旭祥暂时放下来,由她给楚亭君把脉。
漓豆分明看见,云师父搭脉的手微微颤抖。
也许是走路赶得急吧。
云师父掏出一颗药丸,塞到楚亭君嘴里,这才叫彭旭祥继续背回去。
人是背回来了,究竟住哪里?这可为难了。
“三星阁”自是不能住,那里只有三间房,三位学子一人一间,又要专心攻读,当然不能挤一个病人去吵闹。
梅鹤居这边,师父一间,漓豆一间,一间正厅,一间饭厅,一间厨房,也没有多余的。
大家都是抱着隐居的心情前来,当然不会预备多余的房间。
漓豆摇摇头,无可奈何:“只能在正厅给他铺一张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