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韦斯莱们被伍德追得满操场乱跑,莎莉和哈利迅速地道别。
她站在走廊的伊始,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先摘下了兜帽,用魔咒清理干净长袜与鞋子上沾染到的雨水和污泥,这才慢悠悠地迈开步子往城堡里走。在路过拐角、紧紧盯视着来往学生鞋底的费尔奇的时候,莎莉很开心地蹲下身、和洛丽丝夫人打招呼。瘦骨嶙峋的猫舔了舔爪子,用沙哑的嗓音回应了她。
费尔奇抱起了洛丽丝夫人,粗暴地让莎莉赶紧滚去礼堂,晚饭就快结束了。
“我要去办公室找斯内普教授,这是他给我开的晚归特批单。先生,请您过目。”莎莉微笑着拿出了一张有着凌厉的花体签名的羊皮纸,交给了费尔奇——上面注明了她每周二四六晚上七点去地窖加课的任务要求。
费尔奇小心地把猫放在自己的臂弯里,而后双手抓住羊皮纸的边缘,放在灯光下使劲撑开,试图找出来伪造的痕迹,而他不免失望了。
“今年的雨水很多,辛苦您了,费尔奇先生。希望晚上我回寝室的时候不会太过于打扰到您的工作。那么,提前祝您和洛丽丝夫人晚安,再见。”
而后,莎莉便一个人向着城堡的下方走去了。
现在是晚饭时间。最近的天气又不怎么好,大雪已经过去了,可阴沉沉的乌云和淅淅沥沥的小雨总不肯停歇地折磨着人。在这时节,石头建造的走廊难免显得潮湿阴冷,越往下走,越是如此,那里面大概还有黑湖水的一份功劳。赫奇帕奇的学生们在另一半地下,而且他们比邻厨房,比起外出活动,他们更倾向于窝在温暖宜人的休息室里。因而,只有三三两两的蛇院学生偶尔从莎莉身边匆匆擦肩而过,他们通常高昂起自己的脑袋,对其他学院的学生或是抱以无视的态度,或是低声窃窃私语。
等他们走过,便又恢复了莎莉一个人的安静。
莎莉时常属于一个人。即便她新认识了几位“同学”。但她还是更习惯一个人在霍格沃兹城堡里游荡,毕竟,她的上半学年,绝大多数时间是这样度过的。
但假期过后,这样的一个人行走,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莎莉喜欢穿小皮鞋,来搭配她的校服和长袜。硬质的皮鞋跟踏在石头地面上,会发出清脆的脚步声。她走路的频率不快,脚步声听起来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机械钟,规律、稳定,又蒙上了一层虚假的、胸有成竹似的稳重。
但,当封闭式的走廊长时间保持安静的时候,这种脚步声往往比行走的人类要肆无忌惮得多,它们快速地向前向后横冲直撞、穿梭回荡,直到击打在墙壁上,又欢呼着向着人的方向反扑回来,制造令人悚然的回响。
墙上的画像们经常为此抱怨,烦忧学生们的脚步声太过于吵闹,打扰了他们的思考。
可凑巧的是,这一段路一幅画像都没有。
走过来的路上是光秃秃的石墙,往前看,仍旧是看不见尽头的光秃秃的石墙。莎莉就行走在这样一条光秃秃的走廊之中。她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往哪里去,所以她的脚步声始终平静、稳健——然而,若是有一个人,他同样行走在这样一条光秃秃的、狭长的、阴暗的、静谧的走廊里,两边是横平竖直的墙,脚下是延伸向不知何处的墙,头顶上是高高吊起的墙——他大概会感觉就像是行走在一个巨大的棺材里,随时要被合棺钉钉。
忽而,莎莉漆黑的眼珠从眼白的正中央移动到了右下方。
她的眼皮半垂下来,鸦羽一样浓密的睫毛遮挡了光线,在面颊上投落阴影。
但她的脚步声并未发生任何变化,始终镇定自若。
——有什么东西,正跟在后面。
——藏在她的影子里,紧贴着她的脚后跟。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莎莉的脑子飞速转动着。
这其实是一种感觉。这并非是说真的有人正踩着她的脚后跟、一步步跟在身后,因为莎莉从没有选择停下脚步、回头去找出一个人来。但她熟悉这样被注视、被无法摆脱的眼睛紧紧跟随的感觉——那感觉恰似数不清的蚂蚁在衣服底下紧贴着皮肤到处乱爬,爬得人头皮发麻,每一根头发都恨不得从发根就直直竖立起来。
莎莉原先怀疑是丽塔·斯基特,也曾迟疑过要不要立刻转身把她揪出来。
然而,当经过充分的思考后,莎莉否决了这个可能性。
首先,在上个学年,行走在霍格沃兹城堡里的时候,她从没有过这种难以言说的被注视感;其次,斯基特是一个渴望读者视线与爆炸性绯闻的记者,她或许善于窥探旁人隐私、或许在获取信息时手段毫无底线,但她必然是一个周全谨慎的人,不然绝对早已被人抓住。因此,斯基特可能跟随着自己出现在课堂上、出现在礼堂里、甚至是出现在拉文克劳的公共休息室里。但绝不可能是出现在这样一条空无一物的走廊里。
后来,因为罗恩的话,她开始把韦斯莱双子纳入视野。
但就今天而言,绝对不可能是那对红头发的双胞胎跟在她的身后——这种猜想完全是对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队长奥利弗·伍德的侮辱。
——那么,会是谁呢?
——为什么会跟着她呢?
——这究竟是一种无差别的注视,还是针对她而来呢?
莎莉能感受到,那视线绝非是善意的,而是一种窥探性质的、充满欲望的、几乎满是盘算着要从她身上刮下一层皮来的、充斥着巨大恶意的视线。
——可是,为什么仅仅只是注视?没有任何行动呢?
——还是说,视线的主人已经有所行动,但是迟钝的她始终未能发现呢?
她悄悄地攥起了手心,粘腻、冰冷的汗水渗进每一个指缝。
——如果是……那个人呢?
莎莉的脚步瞬间混乱。
这个猜想一经出现,就以不容分说的强势态度占据了她的整个大脑,强行中止了所有的思考,甚至攫取了她的呼吸。
——不!不可能的。
她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扩张自己的胸肺,让浑浊冰冷的空气填充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一股脑带走全部的热量,好使过度跃动的心脏降温、降速,使陷入恐惧的头脑抢救冷静。
……
“莎莉?你怎么会在这里……嗯,你还好吗?你看上去不太舒服的样子?”
佩内洛·克里瓦特从地下教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差点被吓得叫出声来。但这个睿智聪明的女孩迅速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反手关上了身后的教室门。她靠近走廊中间那个静止不动的身影,直到能看清对方苍白发青的脸颊,她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出声询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胆小鬼!天天把死挂在嘴边上的怕鬼女孩儿!真无聊!哈哈哈哈!”
一个幽白色的半透明身影突然从墙缝里钻了出来,一边放声嘲笑,一边向两个女孩儿扔东西——几个奇形怪状的玩具盒子,一旦落地就会弹出各种丑陋恶心的蜘蛛虫子满地乱爬,还会发出故作恐怖的怪叫声。
“滚开,皮皮鬼。这里可是斯莱特林的地盘,巴罗先生马上就会过来了!”
佩内洛挥舞了两下魔杖,清理掉地面的整蛊玩具,厉声呵斥着皮皮鬼,把莎莉挡在了身后——她以为女孩儿是因为皮皮鬼的捉弄而状态奇怪。
“啊、斯莱特林,咦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皮皮鬼该走了嘻嘻嘻嘻!去告诉所有人!胆小鬼!两个胆小鬼!”皮皮鬼慌张地转悠了两圈,而后做了几个鬼脸,匆忙向上飞走了。
“讨厌的皮皮鬼。”佩内洛暗暗咒骂了一声,扶住女孩儿的肩膀,“好了,好女孩儿,捣蛋的家伙已经走了,你有感觉好一些吗?”
莎莉抬起头,她看着幽灵离开的墙砖,视线慢慢落下,延伸向黑暗的廊道深处,许久,才放回到佩内洛身上,她的眼皮眨动了两下。
“……嗯,好了很多,谢谢你,佩内洛——但是你怎么会在地窖?”
“嗯,哈哈,我来找斯内普教授,一点魔药作业的小问题。”
这个四年级最优秀的准级长摸了摸鼻子,漂亮的大眼睛慌乱地转动,反复落在一旁紧闭的、毫无动静的教室门上。
莎莉盯着她的脖子看了一会儿,没有纠结这个答案,反而踮起脚尖,伸手在她的衬衫领口上抹了一把,然后抬起佩内洛的手,把拿下来的东西放在她的手心里。
“我也是要去找斯内普教授,大概是星星指引我们相遇。但是佩内洛你现在还不是级长,万一夜游被教授们发现了还是会扣分的。”
“胡说什么,现在离宵禁还早着呢。”
“是哦。所以我只是提醒你要小心,因为你之前也提醒过我呀。好了,我要赶紧去教授那里了,如果迟到的话会很可怕的,佩内洛,晚安,有个好梦。”
莎莉摆了摆手,转身继续往地窖地方向走去了,这个距离已经很近了。
佩内洛疑惑地低下头,她的手心里是一根红色的头发。
“呀!”
她的脸突然涨得通红,深吸了口气,又羞又怒地瞪了眼女孩儿离开的背影,连忙跑走了。
……
“教授,打扰了。”
莎莉顺利地推开了魔药办公室的门。
德拉科早已经到了,正站在一个坩埚旁边。
原本莎莉还记得答应过要帮他提书,但当女孩儿去斯莱特林休息室门口找人的时候,布雷斯·扎比尼出来告诉她德拉科早就和潘西出门了,现在并不在寝室里。于是女孩儿等了一会儿,算算时间快要迟到,这才出发。
面对着斯内普阴沉的视线,莎莉保持着沉默,动作轻巧又迅速地关上了门,在德拉科身边站好。
而男孩儿在这个过程中始终用自己浅金色的后脑勺对着她,一个眼神也欠奉。
莎莉困惑地收回了视线,转而全神贯注地听讲她的额外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