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和赫敏抬着板条箱，听着里面凶残的动静，觉得海格真的是疯得不轻。

不过好在，这个大个子的半巨人勉强还能把他们三人的劝说听到脑子里去，因此，只要过了今晚，不、准确来说，过了半夜十二点，他们就能够立马摆脱一个棘手的大麻烦。

“赫敏，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太安静了？”躲在隐形衣下，哈利放轻了脚步，猫着身子，向着天文塔台拾级而上，他隐约有点不安，压着嗓子低声询问同伴。

“这才是最正常的情况——校规里明文规定，除上课时间外，天文塔不对学生开放——实际上，如果没有我们两个的话，它本应该更安静。”赫敏语气轻快，她只想赶紧把这件事情了结，而不是冒着被抓的风险，宵禁时间在外夜游。

随着天文塔台近在眼前，赫敏注意到哈利在不停地伸手去推眼镜腿，她低声安慰说：“放松点，哈利。讨人厌的马尔福已经被麦格教授抓走了，没有人会发现穿着隐形衣的我们，查理的朋友正在飞来霍格沃兹的路上——一切都很顺利。我们只要赶紧把诺伯交出去，就可以回寝室睡下，然后按照正常时间早起去图书馆占座。”

“嗯……赫敏，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明天是周日——我想没必要那么着急去完成我们的作业。”

一旦提起最近堆成山的作业，哈利的心更沉重了——尽管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沉重。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作业我已经写完了——去图书馆是为接下来的考试复习。”

两人小声交谈着，抬腿迈过了最后一级台阶。

——就在下一瞬间，哈利和赫敏瞠目而视。

——在每一节天文学课堂上，天文塔楼呈现出来的，永远是干净整洁的模样。辛尼斯塔教授喜欢让学生们自己找块角落，然后直接把羊皮纸铺在地板上。这样他们有足够的空间，可以一面观察夜空，一面进行星象绘图。

但此时，半个天文塔的墙壁上都爬满了成年男性手臂粗的深绿色藤蔓。

这些繁茂的植物充满了旺盛到可怖的生命力，它们密密麻麻地盘绕在一起，伸出长满大大小小叶片的柔软枝条，在靠近门的这半边地板、墙壁上，悄无声息地游走，将半个天文塔都变成深绿色的巢穴。而藤蔓们就是蛰伏在这巢穴中最富智慧的顶级猎手，静悄悄地盘踞在夜色的庇护中等待猎物上门——它们甚至聪明地避开了每一扇窗户，也没有任何一根枝条大摇大摆地攀到大门正对的墙壁上去舒展身姿。

植物们成功地营造出一种，从大门看进来毫无异常的假象。尽管这并非多么高明的陷阱，但也轻松地蒙蔽了两个蠢头蠢脑的违规学生。

魔鬼网——赫敏认出了藤蔓的名字，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本应该生活在潮湿阴暗角落里的魔鬼网会出现在天文塔上——或许这才是课堂时间外天文塔台真正的模样？所以校规才会严厉禁止学生们上来；又或者正是为了教训他们这些胆大包天、触犯校规的倒霉蛋，教授们才专门设置了如此惊悚的惊喜环节。她想要尖叫，想要掏出魔杖，想要告诉哈利他们只要有办法弄出火或者光就能驱逐这种危险植物。但是她做不到。她的身体完全没有办法动弹，就和她仿佛被堵住的喉咙一样，彻底脱离了大脑的掌控。

哈利同样如此。

两个大胆又倒霉的一年级格兰芬多小孩，都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站立在原地，他们惊恐地将鼻翼扩张到极限，也没有办法令胸膛吸入更多的空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蠕动的藤蔓，悠然自在地沿着他们的手脚，一圈圈在胸膛上收紧，而后向着纤细脆弱的脖颈攀爬——冰凉光滑的植物表皮与每一处裸露在外的皮肤若即若离，游戏一般缓慢地加重缚住人类肢体的力度，向猎物们传输一种诡异的触感和愉悦的情绪。

无法动弹的两个人心如死灰。绝望之中，哈利闭上眼睛，他甚至开始幻想麦格教授会在马尔福的坚持下到天文塔来看上一眼——扣分或是开除总比就这样在无人察觉的夜晚猝然死掉要勉强好上一点——但他反复对比了一会儿，悚然发觉自己竟然不能确定到底哪个结果更糟糕。

赫敏努力地回想着所有关于魔鬼网的知识点——她已经想起来这种植物除了缠绕以外不存在什么立即致死的攻击手段，所以勉强要比哈利冷静一点——但是！他们可是携带了一头火龙！在学校里！这可不单单是违反校规的问题！如果被发现的话，是要被魔法部带走接受审判的！说不定连魔杖都会被折断，终身被禁止使用魔法！

天文塔上惊涛骇浪，又寂然无声。

就在赫敏的眼前。

深色的、编织成一整片的茂盛的枝叶，带着沉重的压迫感，不慌不忙地垂落下来——是要捂住两人的口鼻？还是一个劣质的戏耍嘲弄？——赫敏根本没有办法将这片魔鬼网仅仅当做植物来看待，它们甚至还会使用未知的力量提前使猎物失去反抗能力，这和斯普劳特教授说过的完全不一样！

“……晚上好，两位……赫敏？哈利？”

垂落下来的“魔鬼网”开口说话了。

“……嗯，你们也是来看天琴座流星雨的吗？”

行将枯死的白玫瑰上两只黑蝴蝶吃力地抖动着翅膀。

莎莉整个人被倒吊着，在赫敏和哈利的头顶上。结实的藤蔓缠绵地拥抱着她的脚踝、小腿、手臂和脖子，甚至还温柔体贴地将裙子与上衣都牢牢固定在它们该在的位置。蛇一样盘曲扭动的枝条动作轻柔地将女孩儿一点点放下来，直到她与无法动弹的两人面对着面——以完全颠倒的视角（隐形衣早已在魔鬼网的缠绕中掉落了）。

她不知道在这里吊了多久，嘴唇和面颊都隐隐透出一种青紫色。女孩儿迷茫地注视着不说话也不动作的两人，俄而，圆溜溜的大眼睛中透露出了一点恍然的意思。

“……抱歉。”

莎莉留下了这个单词，突兀地又消失在了赫敏的视野里。几秒钟后，先是两条晃悠悠的小腿出现，紧接着，恢复了正常体位的莎莉两手抓着枝条缓缓降落到天文塔的石头地面上。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与此同时，赫敏和哈利重新被赋予了身体的掌控权——他们几乎想瘫坐在地上，可却仍辛苦维持着现在的姿势。

赫敏只扭动了脖子，她看见莎莉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走回来，满腹疑团地低声吼道：“你在搞什么？莎莉？你在天文塔上养、额、这种不知道是不是‘魔鬼网’的植物？”

“魔鬼网？”

莎莉歪了歪脑袋，从口袋里抽出魔杖，点在那些蠕动的植物上。

“——不，它们不是。这只是变形术和一点小小的组合魔咒。”

满墙活动的“魔鬼网”呼吸间恢复成它们本来的面目：一大团绸缎长绳掉落在地上，乖巧、安静。

沉重的板条箱“咚”的一声砸下来，从里面传出不满的拍打声与尖锐的叫声。

但是哈利和赫敏都没有心思去关注箱子。

哈利咽了口唾沫，甩动着自己酸痛的胳膊，他大口大口地呼吸，以平复深陷在荒诞剧情里的情绪。他试探着问道：“这就是你那个关于死亡的……试验（罗恩曾经也对这个事件非常感兴趣，莎莉正经地纠正过‘恶作剧’这种说法，哈利贴心地记住了所谓‘试验’的定义）？”说实话，如果是做到这种程度的话，他突然就理解为什么教授也会被惊吓到了。

“这已经超出试验的范围了……”赫敏大张着嘴巴，头一次感觉脑袋不太够用，“你的试验竟然是这种……实在是太危险了……不，而且这需要大量的准备和布置——难道、你、你经常在夜游？……天哪，莎莉，怎么会，我一直以为……抱歉，我好像有点缺氧、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和哈利做一样的事情……这不是我想象中冷静睿智的拉文克劳……”

她蹲下身来，迷惘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哈利试图安慰她：“她确实和我不一样——起码我无论如何都用不出这么完美的变形咒——在这一点上，赫敏，你得承认，她十分满足睿智的要求。”

莎莉也跟着蹲了下来，贴在赫敏身边。哈利想，她大概是准备安慰赫敏，于是暗暗松了口气——他觉得女孩儿更擅长这种事情。

莎莉说：“为什么要用我来想象拉文克劳的样子？分明赫敏就比我厉害得多——你看出来这些不是魔鬼网，如果我真的聪明睿智，就不会被人识破这点了。”

哈利的嘴唇开合了几下，不知道是该说话，还是不该说话。

赫敏深吸了口气。

她抬起头，抓住女孩儿的胳膊，逼问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的死亡试验都是如此危险吗？”

莎莉说：“这并不危险呀。我不会用真正的魔鬼网的，魔鬼网也没有办法在天文塔生长。”

赫敏严肃道：“变形咒也是会出现意外的！莎莉——而且你还把自己吊在上面——你一直这样倒吊着吗，你在这里吊了多久了？”她感觉手心里的胳膊凉得好似冰雕。

“大概几个小时？明天刚好是周日，如果能满24小时的话，这次试验就算是成功了。”

“二十四小时——！？”赫敏提高了嗓门。

“嘘——赫敏！冷静一点——”哈利迅速捂住了她的嘴巴，他一会儿紧张地看着入口的台阶处，一会儿又焦急地在板条箱和窗户之间移动视线，生怕还没有将诺伯转交给查理的朋友，就被某一位教授当场抓住。

这个举动吸引了莎莉。

她好奇地凑到板条箱旁边，问道：“你们带了什么？一个活物？”

这种情况下是隐瞒不了的，哈利明白，他只能尽量委婉地描述情况：“海格从别人手里得到了一个不太合规的宠物——我们正准备把诺伯交给查理——他是罗恩的哥哥，在罗马尼亚保护区工作。”

“你们叫她，诺伯？”此时，莎莉已经打开了箱盖。她迟疑了一下，小心地观察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可这是个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