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国大局已定，你接下来怎么打算？”苏煜见不得颜如玉沉于旧事不能自拔的样子，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颜如玉抬眼，轻轻摇头，她哪里知道怎么打算呢？
按理说她出谷入世是为了解决容璟入世的隐患，如今隐患已除，她应该回黄泉谷，继续避世，可是……她被苏小五认出来了呀。
她冒充蓝若雪与苏小五成亲，两人相依相偎，情深意浓。偏偏在那个时候惹出些事端，在苏小五对她生了误会嫌隙的时候设计了一场合情合理的跳河自尽。如今，她用神秘的身份，崭新的容颜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是个人都要探个究竟，问个缘由的。
“苏小五那里总要给他个说法的，当初的瞒天过海，现在的死人复生，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我又一走了之消失不见的话，必定会成为他的心结，心结不消，恐生怨愤。”
“怕他对你心生怨恨？”
“好像也不是怕这个。”颜如玉想了想，“诚然，我不想他恨我，但我也并不怕他恨我。”
“那你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他怨愤难消，心生执念。执念这种东西，一旦生出来便叫人偏执癫狂，于己于人都有害无益。”
苏煜皱眉沉思，好像的确是这样，设身处地地想，如果他是苏寻，现在这样的境况必定是要寻根究底的，如果明知有谜团又解不开谜团，定会困顿其中。
郁结难消，轻则伤己，重则伤人。
“为什么不如实相告呢？”苏煜抬眼看着颜如玉，“你冒充蓝家小姐与小五成婚是为了救他性命，你设计假死是为了隐瞒身份，也是为了不牵累苏家。纵然你的身份不容于这俗世，但你对小五、对整个苏家恩深义重。以实情相告，算是了了他的心结，他也不会太过苛责，也不敢苛责于你。是与不是？”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苏煜认为甚可，但是颜如玉低眉垂眼不吱声，显然她认为不可。
“你是不是还有其它什么顾虑？”苏煜踌躇问道。
“二公子聪慧过人，难道就没有想过，天底下受苦受难的人那么多，每天有无数人生，有无数人死，我为何偏偏要苏小五不死呢？”
四目相对，在苏煜怔愣的眼神中颜如玉兀自说道：“我冒充蓝若雪接近苏小五是为了救他性命，可我救他性命是因为……”
“因为什么？”久不见下文，苏煜忍不住问道。
“因为……”颜如玉轻声呢喃，在苏煜好奇又期望的注视下丢给他四个字：“无可奉告！”
苏煜收回眼神面露失望，“你不愿说我自是勉强不得，但你不说明原由，我想帮你分忧也爱莫能助。”
原由吗？那不为人知的原由是她的执念，是她的私欲，是她不敢与人说的秘密。
“多谢二公子的好意，你已经帮了我的大忙了。这件事就先不劳烦你费心了，我自己先合计合计。”
……
颜如玉又出现在千芳阁了，她还能光明正大地以颜如玉身份招摇过市，多亏了她口中的云师兄。
在所有人眼里，徽帝见了云道长之后当机立断逐了璟王，退了皇位，立了新君，容琰可不能再小看了他，连带着对暗牢的“颜如玉”也高看了两分。
只是他现在贵为一国之君，身为璃国掌权者，拉不下脸面便命苏寻去赔礼放人。
苏寻什么都没说，冷着一张脸把“颜如玉”从暗牢带出来。还没想要把“颜如玉”带向何处呢就看见云道长已经在外等候。
一个假人而已，苏寻任由她跟着云道长走了，若是颜如玉本人，他铁定不会放人。
事实上，哪里轮得到他放不放呢？只要她不想，他连她的影子都看不到。颜如玉本尊已经离开暗牢半个多月了，这半个多月，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不知道她出入何处，只知道她在想方设法阻止一场腥风血雨，而且卓有成效。
苏寻佩服颜如玉本领过人，同时也极度郁闷。
颜如玉此番回璃都是为了阻止璟王争权，如今目的达到了，她是不是又要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她会像七年前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吗？
他对她一无所知，如果她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想寻人都无处着手。
她越是无所不能，越是显得他无能，想做什么都无能为力。
他还没有弄清楚她为什么骗他？
是一时兴起？是以此为乐？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更重要的是……她对他有没有真心？
他们成亲不到两年，说长不算长，说短也不怎么短。就这么不长不短的时光，余生都挥之不去。如果他一颗赤诚之心从未被真心相待……
不能想，不敢想，因为想到这种可能，他揪心得疼，不自觉染上一股戾气。
他一直想要真相，如今竟有些怕这真相了。他怕真相太过伤人，也怕她一去不复返余生漫漫再不得见。
苏寻快被这种矛盾不安折磨疯了。
所以在千芳阁看到多日不见的颜如玉的时候，他的心情格外复杂。
颜如玉坐在楼上，穿着明亮鲜艳的衣裙，戴着精雕细刻的面具，有意无意地把玩着酒杯，眼神飘忽不定。
苏寻在她身后，在长廊的尽头看着她的背影。
二十来天了，二十来天不见颜如玉身影的日子里，苏寻被各种猜测、各种思绪折磨得几近疯魔。好不容易见到她，苏寻想上前问个清楚明白，又怕清楚明白的结果难以承受。
可是就这样稀里糊涂不清不楚的，也着实备受煎熬。
他像是被吊在半空中，头顶是悬剑，剑光森森，脚底是油锅，热油滚滚。往上会利剑穿身，往下会万劫不复，上不去下不得。
不上不下的，也不知吊着他的绳索能坚持到几时。
在苏寻踌躇犹豫的时候颜如玉起身下楼走到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想看我光明正大的看呀，缩在角落里，隔那么远看得清楚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