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走后，我一个人无聊地等了很久，始终未见有人光顾我的小摊。

就在我百无聊赖的时候，一个穿着西装手提工作包的中年男子走进了我的视线中。

男子弯下腰，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请问，你这是真的吗？”他用手指了指牌匾。

“当然！”我点点头。

他坐了下来，眼神忽然变得飘忽起来。

“你有想过让一个人消失吗？”他突然问我。

我愣了愣，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能沉默地看着他。我知道，他的故事要开始了。

壹

“啪！啪！啪！……”嘈杂的教室里，夹杂着几记耳光的响声。

教室后面的角落里，一个穿着蓝白短袖校服，身材圆润的男生低着头，任由面前穿着黑色便服的男生打他。

打他的人叫韩东，是班里男生中的“老大”，他不爱学习，喜欢结交社会上的小混混，班里几乎没有人敢惹他。

而他被打的原因很简单，今早，他去“帮”韩东买早餐的时候，不下心把早餐打翻了，没能让韩东吃上早餐。

韩东知道后，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冷笑着往他脸上扇了几巴掌。

虽然挨打对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可是此刻通红又肿痛的脸却还是让他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泪光中，他看见了坐在后排座位上的两位女同学正同情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无声地摇了摇头，没有人可以帮他的。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两次了。从初一刚开学起，他就因为自己的身材被同寝室的男生嘲笑。

刚开始他没太在意，只当他们在和自己开玩笑，并无恶意。可是，渐渐地，他和另一个长得胖的男生成为了被排斥的对象。

他们开始对他呼来喝去，叫他去打水，买早餐，洗衣服……各种他们不愿意做的事情，都落在了他身上。

虽然他一百个不愿意，可是一想到这些人的暴脾气，一旦他表露了自己的不满，不知会遭到怎样的对待，所以他选择了隐忍。

他以为，忍忍就过去了。可是没想到，自己的一再忍耐，换来的，却是无止境的欺负。

那天，他不情不愿地搓着韩东让他洗的衣服，一不留神，放在洗漱台上的盆子倒到了地上，盆里的水泼到了正好进来上厕所的韩东裤腿上。

他看着一脸怒气的韩东，不敢说一句话。韩东一把将他拉到了床铺旁边，将他的头死死地按在床沿。他用力地挣脱，想要逃走。

韩东的几个兄弟见状，急忙上来帮忙按住他的四肢，让他动弹不得。那一刻的他如蝼蚁般，任人踩踏。

他看见韩东脸色阴沉地抓起了地上的拖鞋，而站在韩东旁边的人则抓着一根皮带，走向他。

他的眼泪因为惊恐而涌了出来，他闭上眼睛，等待着疼痛的到来。

时间仿佛过了好几个世纪，那一阵阵的疼痛撕裂着他的身体，仿佛要将他带往那无尽的地狱。瞬间，他的头嗡嗡作响，就像要爆炸一般，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

他被送去了医院，诊断结果，脑震荡。母亲知道后，怒气冲冲地跑到学校要找那些人算账。

他不知道他们和母亲说了什么，这一切是怎么处理的。他只知道，最后，还是和解了。

他们保证，不会再欺负他，所以，他也接受了这个结果。

可是他太天真了，恶魔的承诺又怎么能相信呢？消停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又开始了对他的恶行。

他心里的恨意暗自疯狂地生长着，他常常想，如果可以让这些人消失就好了。

贰

晚上十点，放学后，他安静地坐在教室里，所有人都走完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不想那么快回到那个如地狱般的寝室。

此时的夏夜，风很大，呼呼地吹进教室里。蝉鸣声声，伴着他的心跳声，此起彼伏。

恍惚中，好像有音乐声飘进他的耳朵。他皱了皱眉头，怎么会有音乐声？他起身关了灯，缓缓走出教室，循着那声音而去。

他离声音的源头越来越近，不难分辨出，那是钢琴的声音。不一会儿，他在一栋楼前面停了下来。钢琴的声音，应该是从音乐教室传出来的。

这么晚了，谁还在音乐教室弹钢琴？

他又仔细听了听，这首曲子，调子很悲伤、阴沉，让人感觉很压抑。这个曲调，配上天上那一轮皎洁的圆月，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氛。

他平时不怎么喜欢听钢琴曲，但此时，它却像是给他下了魔咒一般，吸引他走近。待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站在音乐教室的门口。

教室里，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端坐在钢琴前，十分享受地弹着曲子。

一曲罢了，男人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他，嘴角微微扬起:“怎么样？”

他没回答，只是低着头抓着自己的衣角。

男人也没再追问，转而问他：“怎么称呼？”

“他们都叫我小猪”说完这话，他的头又低了一度。

“小猪？很可爱的称呼”男人笑道。

他苦笑了一声：“你是第一个觉得可爱的人……”

男人愣了愣，继而说道：“我姓肖，是新来的实习音乐老师，刚刚那首，是我新创作的曲子，名为《消失》。”

他猛地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渴望地问道：“肖老师，你说，这世上有没有可以让人消失的办法呢？”

“消失？”肖老师歪头打量了他一眼，随后摸了摸他的头，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想让谁消失呢？”

……

叁

他紧紧地抓着手里的透明玻璃瓶子，心脏怦怦直跳，脑海里都是刚才肖老师对他说的话。

这个瓶子里，有一股神秘力量，可以帮他实现一个心愿。只要他将自己的心愿写在纸上，装到瓶子里，放到教学楼前那棵梨花木的小洞里。一切，自然会如他所愿。

半夜，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真的会像肖老师说的那样，可以让他讨厌的人消失吗？

可是，他为什么又有点下不了手？

不行，不能心软！只有他消失了，自己的日子才能好过！他一点一点地回忆韩东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想到自己曾受到过的痛苦，心里的恨意重新生了起来。

趁着其他人熟睡的时候，他偷偷下床写好了纸条，放到了书包隐秘的角落里。

第二天，他慌张地走到了那棵树下，仔细一看，那里果然真的有一个洞！

他忐忑地拿出瓶子，趁着没人，小心翼翼地塞了进去。

“喂！你在干什么呢？！”他一回头，是韩东！完了，要是让他发现自己的秘密，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他正焦急地想着如何应对，韩东早已一个箭步走上来，推了他一把。

但是刚一碰到他，韩东却连连后退了。韩东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逐渐变得透明，从手指到手臂，不断往上延伸。下一秒，韩东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他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全身颤抖。他一心想让韩东消失，可是当这么一个大活人真的在自己眼前消失时，他心里更多的却是恐惧。

他在地上瘫坐了好久，不知该怎么办。

一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他才浑浑噩噩地站了起来往教室走去。

接下来几天，他一直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他等待着其他同学问起韩东，等着老师来质问他，甚至，等待着警察来将他带走审问。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人过问韩东，所有人还是像往常一样，正常地生活。就好像，韩东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一般。

他想不通，那么大个活人不见了，为什么没有人过问？他曾想过询问其他同学，可是他害怕自己被怀疑，就一直默不吭声地观察这一切。

一天晚上，他偷偷地潜进电脑室，登录学校的教务系统，输入韩东的名字，试了好几次，都是显示，查无此人。

他冒了股冷汗，但心里又莫名松了口气。所以，韩东是真的就这样消失了？不是失踪，而是，这个世上没有他这个人了，关于他的一切记忆都没有了？

他看着自己搜索的这个名字，喃喃道：“既然消失了，那就不要回来了。”

随着韩东一起消失的，还有肖老师，他去那个音乐教室找过他好几次，结果都是无功而返。他问了其他老师，得到的结果都是学校里没有这么个实习老师。

他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完全接受了这个事实。虽然他还会想起韩东消失的画面，但还是心安理得地生活着，甚至在没有了韩东的欺负之后变得开朗了许多，而且以前会和韩东一起欺负他的人再也没找过他的麻烦。

生活，似乎变得好了呢。

肆

自习课，他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写作业，耳边时不时传来几个同学的玩笑声。

还有一年就中考了，他们都意识不到学习的重要性。不过，与他无关了。他只想好好学习，考一个很好的高中，远离这里，远离这些人，还有这段记忆。

“蹬蹬蹬”，班主任踩着高跟鞋的声音传来，班里的氛围瞬间安静，所有人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书。

他没抬头，还是继续写自己的作业。但是，听声音就知道班主任走到了讲台上，正准备讲话。

果然，一道嘹亮的声音响起:“同学们，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个新同学，让我们用掌声欢迎他好不好？”

一阵掌声响起，他也抬起头鼓了掌。不过，当看到出现在讲台上那张熟悉的脸时，他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大家好，我叫韩东……”台上的男生讲了什么他全然都听不见了，他的大脑，在听见‘韩东’二字时，早已乱作了一团。

怎么可能？他不是消失了吗？怎么还会出现？

他会不会是回来找自己报仇的？怎么办？自己该怎么办？他紧紧地抓着自己的笔，手指泛白，仿佛要把它捏碎一般。

那一节课，他什么都学不下，也不敢看这个重新出现的韩东。他好怕，好怕韩东会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会突然冲过来和他拼命。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韩东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

晚上放学后，他还是待在教室里，迟迟不敢回宿舍，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韩东。

熟悉的钢琴曲响起，还是那首《消失》。他猛地站起来，急忙跑向音乐教室。

他顾不了那么多了，没等曲子弹完，就推开了教室的门，惊慌地质问：“你不是说，一切会如我所愿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他又出现了？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肖老师缓缓地停下了弹钢琴的手指，笑问：“这不就是如你所愿吗？”

他愣愣地看着肖老师：“怎……怎么可能？如果是如我所愿，他怎么没有消失？！”

肖老师走到他身边，抚摸着他的头：“因为，你的心愿，根本就不是让他消失啊……”

他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肖老师耸了耸肩：“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说完，他就走出了教室。

趁着他还没走远，他大喊：“你究竟是什么人？！！”

回答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肖老师的身影一瞬间消失了，深深地融入了夜色之中。他握紧了拳头，急忙跑到那棵树下，将瓶子取了出来。

他迫不及待地将纸条打开，一瞬间，身体的力气像是被吸走了一般，瘫坐在了地上。

纸条上，赫然写着：希望一切重来，我不会再被欺负。

他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他挣扎了很久，最后他还是无法违背自己的良心，写下了这句话。

可是这段记忆，他为什么一点都不记得了？他一直以为，瓶子里的愿望，是让韩东消失。

他愣愣地盯着这张纸条，在他的字下面，还有一行陌生字迹的小字：让别人消失永远都不能摆脱欺凌，最好的方法，应当是自己的勇气和反抗。

这是，那个人写的吗？他回想着这一切，最后了然地笑了笑，应该怎么做，他懂了。

“那就让一切重来吧，这一次，我不会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了。”他将纸条重新装好，放回树洞里，坚定地站起来，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他没有听到，在他走后，那棵梨花木发出了一声轻笑。那声音很轻很轻，轻到，风一吹来，就飘散了。

“你讲的故事，很玄幻。”我耸了耸肩。

“你相信是真的吗？”男子反问。

我思考了一会儿，认真地说道：“我宁愿前半部分不是真的，我希望后半部分是真的。”

男子听后眼眶微红，感激地看着我。

我尽量表现得温柔地笑了笑，希望能给他带来一丝温暖。

“喜欢哪朵，任君挑选。”我指了指篮子里的向日葵。

男子挑了一支他觉得开得最灿烂的，和我道了声谢就匆匆走了。

在他走后，我默默地在心里祝他开心，也祈祷每个人的青春都不会遇到欺凌，祈祷每个人遇到欺负时都能勇敢地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