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生活对杨林来说正如大海之于游鱼,天空之于飞鸟。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新的学校,新的生活,新的文化知识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新奇和喜悦。
凤阳中学初一初二放周假,每周五下午第二节课结束以后学生便放假回家,周日晚上到校进行夜自习;初三因为要冲刺中考,学习任务重,学校便安排放月假,每个月双休两天。
成为住校生以后,最令杨林感到开心的是,他终于基本摆脱农活了。每周在学校呆五天,他那个一到饭桌上就摆出一副教育人的说教姿态的继父李成贤再也无法给他安排农活了。
这简直他妈的太美了!
那些农活是人干的吗?脸朝黄土背朝天,扛着锄头刨地,烈日下收割小麦油菜,这些个事情简直又累又没有成就感,实在乏味枯燥到了极点,远远没有书本上的知识来得有趣。
文化知识简直太奇妙太有趣了!
在数学里,一个数字竟然可以用一个英文字母来表示,还可以把数字用一个图一个点来表示!这种想法可不比农活有意思多了?而且这数学题简直就像跟人捉迷藏一样,看起来它是这样,仔细理解它其实又是那样,而把它最终解答出来之时,杨林心里的那种畅快喜悦简直是无以言表的。
他也喜欢上了语文文章。宗璞先生的那一篇《紫藤萝瀑布》着实让他着迷。年少的杨林并不太明白先生文章的真义,他只是单纯地以为,中国的文字实在是太美太美了!就像优雅华贵的哲人的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击穿人的心灵,表达出人最隐秘的心思和情感,能从中窥出生命的奥义。同中国文字相比,那些蚂蚁爬似的英文字句仿佛一个抠脚大汉似的,显得那么的浅薄和丑陋。就是这么一篇文章,让杨林彻底喜欢上了小学他不怎么喜欢的语文课程。
世界很大,知识的海洋很深!需要他去学习,去探索的,还有太多太多。这是进去初中以后的杨林内心隐隐约约不断浮现出来的念头。也许这个念头他说不出来,但这个念头已经存在于他的潜意识里。
每个星期日的下午,他的母亲洪秀都会用一只小布口袋给他装上十几斤米,用药店里装药的那种暗黄色的半透明瓶子装上满满一瓶用香油炒好了的干咸菜,然后再给他三块钱的零用钱。
在给他零用钱的时候,母亲总会拿出那个小本本,让他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上:×年×月×日,××元。
那个小本本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是杨林第二周星期日上学的时候。当时家里打了谷子,地坝上马路边都晒着谷子,向来偷奸耍滑的杨林心里便打着小九九,想着今天早点上学便可以不用收谷子了,因此吃过午饭,稍等一阵,他便跟母亲说:“妈,我去学校了哈。”便去米缸里装米,收拾咸菜。
洪秀问道:“你们是上夜自习,下午又不上课,咋个去这么早?”
杨林故意扯谎:“可能学校有点事哇。”
洪秀哪里能猜到他的小心思,便说道:“好,等下我给你拿钱。”
三块钱的零用钱是早已经说好了的。李成贤专门问了连娇李桥李星学校的情况。连娇给李桥李星每人一周四块钱的零用钱,现在二人读初三了,营养得跟上,便给的是五块钱。
学校里可以蒸饭吃,哪怕不给零用钱,就吃蒸饭下自己带的咸菜也完全没有问题。只是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拮据,考虑到孩子正在长身体,除非特别困难的家庭,都会给孩子一定的零用钱。到杨林这里,李成贤还打了点折扣,约定一周三块钱。杨林才不管那么多,只要能上学,哪怕不给零用钱呢?
这三块钱的零用钱,一般情况杨林会计划着在中午用。中午去食堂打一份七毛钱的肥肉,可以吃四天,还剩两毛钱可以存下来。食堂的肥肉全用的是槽头肉,份量还很可喜,他专门数了好几回,一份菜不会超过五片肉,聊甚于无。他偶尔也会少吃两顿肥肉,会花一块二去吃瘦肉菜。那时候他正是发育的时候,饭量大得惊人,满满一饭盒饭他会吃得干干净净,而且很快便会产生饿意。
收拾完米和咸菜,杨林来到母亲的卧房,小方桌前母亲洪秀正在等他,桌上放了三块钱和一个小本子。
母亲说道:“过来记一下账。这学期学费是好多钱呢?”
“两百七十八。”杨林边记账边问道:“妈,是你要我记账还是他要我记账?”
洪秀笑道:“都一样。”
杨林说道:“不一样。”
母亲敲了他一下,瞪眼笑道:“好好读书,不要废话多。”
杨林心头不爽利,撇嘴说道:“我没有废话多,他才废话多。”
母亲又道:“把这周上周的零用钱也记上账,日期写好。”
杨林便如实写好。
其实杨林的心里很清楚,让他记账,这是李成贤的意思。但他现在能够上学了,其他的那些小事他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每周日的下午,杨林从家里背了米和咸菜,从母亲那里拿了零用钱以后,便从李家沟到小童镇凤阳中学上学。
有时候李桥李星放月假,再去学校的时候,往往也会邀他一起走。杨林虽然内心不太情愿,但还是会同他们一起。
并非杨林对李桥李星有什么意见。事实上,经过一两年的相处,杨林对李桥和李星的印象非常好。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就是不愿意跟李桥李星有过多的交流。
这个时候从河津市到蓉城的高速公路——津蓉高速已经开始动工,某一路段从李家沟沟门上方横亘而过。杨林上学为了抄近路,也跟那些赶小童场的人们一样,从李家沟家里出发到达沟门以后,径直爬上一个斜坡,顺着在建中的津蓉高速公路直达小童场,再走一段田坎路,便到达凤阳中学,开始崭新一周的学习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