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雨桐到“爱心大姐”中介，看见满屋子的保姆都在等活。有的保姆住了一个多月没找到活。于翠华说话跟唱歌一样好听，哄得每个保姆都很开心。

　　其实，她骨子里是个尖酸刻薄的人。她家有出租房，一个月有上万元的进项，可中介设施却破败不堪。床上的被子、褥子和床单从不拆洗更换。三张单人床，一张床板彻底断裂塌陷下去，于翠华都舍不得更换。这种恶劣条件引来满屋子的保姆，原因是她单项收费。

　　杨雨桐想起当前农民的生存现状。农业机械化，农资翻倍上涨，灌溉农田的费用。粮食产量低，价格低，直接影响着广大农民的种地热情，造成大量农田荒废。农民把挣钱看作首位，种地成了副业。本末倒置，这是历史前所未有的现象。农民为了少投入多回报，大多数只种一季耐旱的玉米棒子。不用浇地，靠天吃饭。玉米棒子施足底肥播种后，喷上除草剂封住地面，只等秋天收获了。简单的劳动，节约下大量的劳动力。大量的剩余劳动力涌入城市，使最不受待见的保姆岗位，出现一个岗位被众多保姆竞争的宏大场面。

　　杨雨桐看就业无望，随同其他保姆到好姐妹中介。好姐妹中介地处偏僻，却干净整洁，屋里的床铺摆设清雅典致。

　　杨雨桐走到办公桌前，让女老板把自己的信息登记下来。她介绍家庭情况后，女老板抬头认真地打量她，说：“你这个年龄段，上有老下有小负担重，你家还有两个正上大学的孩子。你挑战一下自己，接3周半孩子的育婴岗吧？”杨雨桐很惊奇，女老板一下子看穿了她的一切。女老板说：“这是个住家岗，每月工资2500块钱。单休。我相信你能干的了。”杨雨桐受到鼓励，自己咋干过三个育婴岗。却从没挣过这么高工资，把心一横下了决定，说：“我是该挑战一下自己。为了孩子的学费和前途，我接了。”

　　女老板说：“女东家患了子宫癌，你要好好待人家。”杨雨桐头一下子炸开了，惊讶地问：“她家男人呢？她家男人咋？”底下的话，杨雨桐没再往下说。女老板听出她的心思，说：“人家怎么着，那是人家的事，咱只管干好自己分内的活。这家不缺钱，你干的好还会长工资。”杨雨桐眼睛一下子亮了，兴奋道：“我一定好好干。”女老板欣赏地点点头，把东家电话地址递过来。杨雨桐问清乘车路线，赶坐公交车面试上岗了。

　　几番倒车，杨雨桐来到约定的公交车站牌。天大黑了，街上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亮了起来。杨雨桐穿着卡其色秋装外套，围着一条淡黄色沙巾，在车站见到了女东家。经过短暂交流，女东家说：“你的普通话说的真好。”杨雨桐说：“我出来好长时间了，干的都是育婴岗，东家要求普通话，我只能说普通话。”女东家不由地赞叹道：“你长得真好，跟天仙一般。”

　　杨雨桐羞涩地笑笑：“是吗？”女东家说：“你怎么会这么年轻？跟你的实际年龄太不相符了。”杨雨桐听见一连串的赞美，更羞涩了：“我已经老了，我家孩子都上大学了。”女东家好奇道：“是吗？真看不出来。”杨雨桐抬头看看女东家说：“你的发型很好看。你带着眼镜，一看就是个文化人。”女东家听到赞美，望着杨雨桐笑，杨雨桐望着女东家笑，她们似乎是久违了的朋友一般。

　　杨雨桐随女东家回家走进屋，看见年轻女人抱着很瘦小的小男孩。后来，杨雨桐知道，她跟女东家是同龄人。三周半的小男孩是女东家二胎所生。大女儿20岁，是在读大学生。两天后，前保姆带她熟悉了一切就走了。

　　女东家带杨雨桐熟悉家里的一切环境。

　　女东家在客厅蹲下身子，用食指摸了一下地板缝，抬头看向杨雨桐说：“地面的每个地板缝不能有土，里面有一点东西就会看见。”杨雨桐看看她，看看地，心里产生莫名的恐惧。女东家跑到桌前拿了块抹布，蹲在地上用抹布擦擦地板缝，说：“你看这里面有很多土，要经常用抹布擦洗。”杨雨桐惊讶地望着女东家，心里掠过一阵犹豫。女东家带杨雨桐到厨房，用手摸一下油烟机，说：“你看这油烟机，上面不能有粘手的感觉，必须擦得手感清清凉凉的才行。”杨雨桐回过味来，轻轻地点了点头。她要挑战自己，这就是一个接一个的坎。

　　女东家带她来到厕所，洗了洗脸盆，看着马桶，戴上手套做示范：“马桶要每天戴着手套用厕清洗，马桶底部的拐弯处一定要清洗干净，这里最容易脏。”杨雨桐怔怔地望着女东家，一时说不出话来。女东家似乎不是在刷马桶，而是在刷碗，甚至比刷碗更干净。她望着女东家和蔼可亲的脸，一副深度镜片下却藏着这么多的苛刻要求，头莫名地大了。这比她伺候得前列腺癌的老爷子要难干100倍。

　　刚来，她见前任保姆弄得家里一片狼藉，主带孩子辅佐家务。

　　可到她这，一切都变了。见女东家如此苛刻，杨雨桐禁不住说：“对不起，打搅一下。你对卫生要求这么高，那孩子还带不带？”女东家说：“孩子大了，要一边带孩子，一边做家务。”杨雨桐想起老板说的话，想起两个正读大学的孩子。想想当前就业形式的严峻。把心一横，要挑战自己的行业极限。

　　杨雨桐思虑再三，按女东家要求干活了。她用抹布把各处桌子柜子清理抹洗干净。用吸尘器把地上的灰尘毛发吸掉。用墩布细细地墩过。地板砖的本来面目显现出来，家里环境变得清新异常。油烟机喷上重油污清洁剂，用抹布擦。反复喷，反复擦。油烟机可以照出活色生香的人影，才罢手。戴手套清理马桶。马桶喷上厕清，按着女东家教她的反复擦洗。马桶透着淡淡的洗洁剂清香，真比吃饭的碗还要干净。收拾完一切，她发现世界上只有想不到的，没有想不到的。她可以放心地在她家干下去了。后来，杨雨桐每到一家干活，都把东家卫生收拾地如水洗过一般。可东家在此基础上，要求她。就这是后话。

　　没事时，杨雨桐想起女老板说的话。女东家得了癌症已是将死之人，莫名地心疼她。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年轻女人，咋会遭此厄运？看见女东家脸色憔悴毫无血色，她担心地问：“你那不舒服，脸色咋这么差？”女东家坦诚道：“我有血漏。身子老不干净，脸色就不好。我马上做子宫摘除手术了，做了就没事了。”

　　杨雨桐学过养生，知道子宫对于女人的重要性，说：“女人没有子宫，那还叫女人吗？最好能保守治疗。”女东家说：“我不生孩子了，要子宫干嘛？”杨雨桐说：“不生孩子，就不要子宫了？子宫是女人的标志。没有子宫和卵巢，女人会长出与男人一样的胡子。”女东家坚持自己的观点，摇摇头说：“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待一段时间，我还是会做。”杨雨桐只能打住，说：“决定权在你手里，我只是建议而已。”她所做的只能是这些了。

　　女东家似乎不知道自己得了啥病？精神和心情都很好。每天风风火火地照常上班，带孩子，没有一点消沉颓废的迹象。打算好好上班攒钱，度过美好的晚年生活。杨雨桐望着女东家心生敬意，那是一个多么坚强乐观的女人啊？

　　杨雨桐看到小男孩3周半的年龄，看上去顶多2周多，问：“现在饮食这么丰富。鸡蛋、牛奶和肉类都有，咱家宝贝为啥比同龄孩子发育晚呢？”男东家说：“孩子什么都不吃。前保姆每天让孩子吃馒头就洋葱。你别说，孩子还就爱这口。”杨雨桐咯咯地笑起来，说：“这么小的孩子，你让他每天吃馒头就洋葱，我从未听过这样给孩子吃的。咱大人天天这样吃能长肉吗？”男东家说：“起初，孩子老感冒。不过，吃上馒头就洋葱，孩子不感冒了。只是看起来比同龄孩子瘦小。”杨雨桐怔怔地望着男东家，问：“是吗？”底下的话不知道该说啥，也不知道该咋说？

　　杨雨桐做饭时问：“姐，咱家平时都喜欢吃啥饭？”女东家说：“你每顿做瓜饭就行。这瓜是当地吊瓜，从老家拿来的。煮上瓜和小米，半个小时关火，稀饭就煮好了。”杨雨桐很纳闷，说：“这么短时间，小米能煮好吗？我在家最少煮40分钟。”女东家说：“煮的时间太长，小米营养就流失了。”杨雨桐看着锅里数的清发硬的米粒，看看女东家的脸，只能说：“听你的，你说熟就熟。”随后，热馒头。炒菜。一家子吃饭。

　　这种瓜饭，刚吃新鲜好吃。可每顿吃，每天吃，杨雨桐就吃的反胃难受。看见这饭，胃就难受。

　　杨雨桐鼓起勇气，问：“咱家咋一天三顿老吃瓜饭？白面、大米和小米，这几样不能换着吃吗？”女东家沉思片刻，温和地说：“你不知道，我老公不喜欢吃面食。我不喜欢吃大米炒菜。我俩将就对方，自己喜欢吃的不吃了。中和成瓜饭了。这一吃，就吃了二十多年。”杨雨桐被朴素的感情感动了，感叹道：“我见过恩爱的夫妻，却没见过舍弃自己顾全对方的夫妻。”

　　杨雨桐看向夫妻俩，看见夫妻俩都深情地望着对方，眼里有泪光在闪烁。过了会儿，杨雨桐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俗话说，民以食为天。五谷杂粮养人的五脏六腑。你们两个这样吃，一点营养都没有，怪不得咱家小宝贝这么瘦小呢？”男东家猛然醒悟：“要不，一切以孩子为主吧！孩子想吃什么，咱就做什么。”杨雨桐被感动了，说：“你真是个好爸爸。孩子有你这样的爸爸，是孩子的福气。”她知道，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深沉的爱。

　　杨雨桐使出浑身解数，变着花样给小男孩做着吃。小男孩端起盘子吃醋溜土豆丝，糖醋排骨和鸡蛋丝瓜，就着馒头大口大口地吃。吃完，端起米粥呼噜呼噜地喝，只吃的满脸都是。杨雨桐开心地笑起来：“看我们宝贝，这是几年没吃饭了？别急，阿姨天天这样给你做着吃。”女东家开心地大笑起来，说：“我都好多年没吃这饭了，都吃撑了。”

　　没几天，小男孩和女东家的脸色变红润了。杨雨桐开心地笑起来，她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每晚，一家人吃过饭，东家看住小男孩，杨雨桐收拾卫生。用抹布清理抹洗桌子和柜子。用吸尘器把地上的灰尘毛发吸掉。用墩布细细地墩过去。地板砖的本来面目显现出来，家里环境立马变得干净通透，清新异常。男东家转着看看各处，指着卧室说：“你看，咱家很干净的。”

　　杨雨桐抬头开心地笑起来：“不收拾，咋会干净？收拾完肯定很干净啊！”男东家望着她咧开大嘴开心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