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人类都有自己的姓名,你们两个只有名字却没有姓氏,在人间江湖行走,你们应该也有自己的姓氏,就象我,复姓东方。”阿真说。
“这个很重要吗?需要吗…?”
“当然,万一哪一天你们俩名冠天下名满江湖了呢?”
“这个,…可是取什么好呢?人类都有自己的父母,父母都有自己的姓氏,可我们连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养育我们长大的鸟妈妈终其一生都没有给自己取一个名字更没有姓氏,因为对于一只在丛林中自由来去的飞鸟来说名字实在是无关紧要。”
看到我和雨有些沮丧,阿真笑道:“不如,就姓西门吧。”
这时我们恰巧从一座大城的西城门下过。我瞧着那高大厚重的城门楼子:“这…是不是有些随意了些?”
“这世上万物包括人类包括每个人包括你我的生命都是偶然而来,为自然所造就,随风而来随雨而去,生命就象一场旅程,那些或美或丑的风景,那些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事情,迟早都会远离我们而去,因为旅程迟早会要结束的,我们都是过客,一切都不必太纠结太在意。希望我们都不要忘记,有一天我们曾从这个城门下过。所以,人生的旅行中,走到这一日这一时这个地方,暂歇一下脚,留下个记号吧,就叫西门!”
阿真,你难道是个哲人?或者前世是个哲人?
阿真微微一笑,大步的走远了。
我和雨再次被关进了铁笼子里。不过,这个铁笼子是圆的,象个圆球,重约百斤。
每天我和雨要做的事,就是把笼子搬到一座山上去,然后我们俩再自己把自己关进笼子,接下来才是最恐怖的,我们要合力推挤踩踏笼子,让它发动起来,滚下山去。
山上怪石嶙峋,荆棘密布,虽然有铁笼护体,伤不了我们的筋骨,但被扯破衣服刺伤皮肉却是在所难免,而且笼子越往山下滚,速度会越来越快,每次等笼子滚下山好不容易停下来,我们俩也必定被摔得七荤八素。
这个怪老头儿!故作高深莫测,其实无聊变态至极。
怪老头就是太乙真人,我们费尽千辛万苦不远万里奔赴终南山要拜的师傅,终南派掌门。
终南派只是终南山中一座不起眼的小山峰上的一栋小院子,没有巍峨的山门和连绵数进的大宅子,只是普普通通几间颓败的房子,屋瓦上布满了苔藓,院门上的锁都生了锈,院子里一株山茶开得正旺,如一树火一般,给这沉闷幽闭的宅院凭添了一丝活气。
太乙真人竟然没有一个门徒,只有一个奉茶侍水打门的小童子,照料左右。
他看上去也不像仙风道骨的样子,倒像是年衰多病,病入膏肓,来日无多。
当我们叩开山门说明来意的时候。太乙真人对我和雨双头怪的模样,似乎并不惊奇,而是几乎未作任何思考就答应了收录我们为徒,似乎他早已在这儿等我们多年了。但更让我们感觉,他似乎在急不可待的要找几个仆从下人来服侍他做杂役,而我们恰好撞上门来。
不要想那么多了,还好,人世间总有个人愿意收留我们,总有了我们落脚的一个地方。
按照阿真在路上的嘱托,见到太乙真人,我们要先行拜师礼,以表恭敬。所以,心里虽有疑惑,我们和阿真还是跪在太乙真人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下头去。
太乙真人却似浑不耐烦,不等我们磕完三个头,他一挥手让我们起来,道:“行了,行了,你们先去把院子里那堆柴劈了,把水缸挑满。”说完,便咳嗽着一步三喘的回了屋。
这的确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想象中那些道骨仙风门庭巍峨郑重拜师…全没有?难道太乙真人不是传说中的武林领袖?抑或他压根就不是什么武功高手?
但既然来了,虚实不知,总不能抬腿就走。
所以我们依言去劈柴担水。那个小童子,斜倚着山门晒太阳,偶而瞥一眼我们,眼神里满是嘲弄和蔑视。
这样做了几天活计,太乙真人并不教我们半点武功,而是每天安排我们做一大堆活计,里里外外,砍柴担水,烹茶煮饭,外带侍弄田地,饲养猪犬,俨然把我们当作了不收费的雇工。
那个小童子得了闲,便常靠在山门上瞌睡,或到山野里游玩,总之一大堆活计都推给了我们。给太乙真人熬药除外。他一日三次熬好草药,喂服太乙真人喝下。但太乙真人总不见康健起来的样子,反而一日日衰颓,似乎一阵风就要吹倒的样子。
阿真首先泄了气,她沮丧地对我们说:“也许我们来错了地方,太乙真人并不像传说中的样子。”
我说:“我们是来学武功的,可不是来做杂役。这老头儿分明是个病秧子,又怎么会是什么武林高手?他只不过是利用我们来服侍他罢了。不如趁早,我们还是走吧。”
阿真说:“看来,我们只能离开了。不过,这太乙真人也好可怜,我听见他咳嗽的样子,便想起了我的爷爷。”
雨说:“如果我们离开了,那个小童子又那么怠慢他,他一个老人家可怎么生活?”
“如果我们没来,他还不是一样生活吗?”我真的有些难以忍耐了。
“总之,看到他一个老人家衰迈可怜的样子,如果我们就此离去,我…我实在过意不去,再者说,我们也没地方可去。这儿风景秀丽,环境清雅,也没那么多凡人俗事,其实,我…我们待在这儿也不错。”雨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即使受到了别人的愚弄,他也还是先为别人考虑。
我要练成绝世武功,过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日子。我可不想在这儿荒废日月,消磨时间。我下定了决心:“我们明天就走,离开这儿!”
“不行,我不同意。”雨斩钉截铁的拒绝,吓了我一跳。他可很少这样拒绝我。
“我也不同意。就此离去,有点像卑鄙小人。”阿真也附和。
“怎么,你们两个人倒像是心意合一。”我又恼怒又无奈。至少我心里还明白。这身体可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如果雨不同意,我什么也干不成。
雨看出了我的为难,轻声细语的安慰我:“哥,我们等太乙真人身体好转一些,再离开好吗?”
“这样…这样…也只能这样了,不过他身体如果医治不好转,我们三个月后必须离开。”暂时留下来,也只是权宜之计。我也不想和雨发生大的争执,伤及自身。
就这样决定了下来。我们一如既往任老任怨的劳作,服侍太乙真人。
谁知三天后,太乙真人却要赶我们走了。
那天早上吃过早饭后,我们照常拿起斧子,准备去山里砍柴。太乙真人却喊住了我们。他颤巍巍的走出屋子,扶着门框,枯干的手冲我们摆了摆:“你们今天就不要去砍柴了。这些时日,我看你们勤恳诚实劳动,对我这个老头子耐心服侍,并无半分怠慢不敬。我知道你们是好孩子,也诚心想来学习武功。可我已是风烛残年,百病缠身,来日无多,你们呆在这儿,纯粹是在浪费时间,我也难以再传授给你们什么,你们还是离开这儿,早早下山,另投名师吧。咳咳…”一语未了已是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阿真不由自主上前扶住了他,“爷爷,我们离开了,你的日子会更难过。我们仨已经决定了,好好服侍你,绝不离开爷爷。”
太乙真人浑浊的眼睛里竟有些潮湿,“好久没有人这样称呼我了。过去,我的那些徒子徒孙,都尊称我为师傅,表面上恭敬,内心里却不知每日咒骂我多少遍。你们这些孩子,我更愿意你们称我为爷爷,这个称呼可比师傅好多了。”言及此,不胜唏嘘。
“爷爷,我们愿终生服侍您。”雨抢前一步,恭恭敬敬的磕下头去。这是他内心所想,并无丝毫做作,这一磕,既是对太乙真人的尊敬,也是内心里真正认他做师傅,做爷爷,不管他是不是会传授我们半点武功,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身怀绝学。
奇怪,这个雨,现在为什么总是自作主张支配身体?为什么总是不经过我的同意?为什么我成了这个身体的附庸?为什么他心里想的和我不一样?我可半个时辰也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可我不能立即表现出来,更不能强力支配身体,违逆雨。因为我知道后果。
我沉默不语,心里却在盘算着:“我会说服雨离开这儿的。”
太乙真人扶我们起来,心情颇为激动:“好孩子,既然你们有决心,不怕吃苦,也甘心与我这个垂暮之人相伴,那你们就留下来吧。当然,你们什么时候想走,我都不会阻拦。我略知的那些微末小技,也定会倾囊相授。”
就这样,我们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