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慕宛灵快醒来时，还未完全从梦境中清醒，她只觉全身都冰凉凉的，似是没盖被子，她拼命想找被子，无奈双手却怎么也挣扎不开。
待她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确信眼前的情景才是她在做梦，只见她面前是夜阑中的点点灯火，脚下着地之处竟然是房檐，而她整个人竟坐在高楼之上的屋檐上。
这一定是她在做梦，慕宛灵正要闭起惊恐的眼睛，却听一个好听的声音说道：“慕郡主可是醒了？冷吗？”
她这才循声注意到身旁还坐着一个人，竟然是温映雪！
她洒然坐于房檐上，神色淡然。
不远处一左一右两个暗卫各立于房檐一侧，一动不动，犹如魅影。
“出来的时候有些匆忙，未能替郡主盛装，还请慕郡主担待。”
暗夜之中，温映雪音色淡淡，听起来无比缥缈。
“你说，我若是死了，岂不是冤死的？”
“你，你是人是鬼？”慕宛灵惊骇地看着她。
“此刻慕郡主想必很是惊讶，为何会在深更半夜来到这里，身边还坐着一个本该死了的人？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究竟是人是鬼？”
“你、你想干什么？”
慕宛灵醒来时已知马车坠下山崖之事，难道温映雪真死了？想到这里，她心中骇然，真不知眼前之人是人还是鬼。
“你、你掳我到此处，到底想做什么？”慕宛灵强作镇定。
对，这一定是个梦，既然在梦中，又有什么好怕的！
“我？我是特来多谢郡主不杀之恩的。幸好你只是想着用迷药迷晕我，而不是直接毒死我。我若一死，自然做不了你父王的女儿，也不会跟你争宠了。不是吗？”
“你，你最好快放了我，我若有什么事，我爹爹跟今上是不会饶了你的。”
即便是梦，这梦也未免太真实了，凉风吹过，慕宛灵已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是吗？我劝你小心安静地坐在这里，这里是茂陵城中的最高处，你若是惹我不高兴，我这手指轻轻一推，你的死相估计会比原本要摔下山崖的我难看的多。也许，到时就连来找你的慕王府的人保准都认不出这是他们尊贵的慕郡主。”温映雪淡淡道。
“你，你敢！”
“你以为我不敢？”
温映雪轻轻一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杵了杵慕宛灵的后背，慕宛灵只觉重心不稳，就要栽倒下去。
这种失重的感觉，实在不像做梦。
一看到这里离地面如此之高，以及摔下去的可怖后果，慕宛灵骇然之极，当即闭起眼睛大声尖叫起来，刺耳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中，只可惜很快就消失的无踪无影。
“是、是我错了。我不该害你，可我也断无伤你性命之意。你想要什么，我、我都答应你。”
慕宛灵终于觉得这不是梦，她心中此刻已是无比懊悔。
“既是如此，我便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我。”温映雪细观她的神色，似在分辨她话中的真假。
“你说。”
“你此番设计，既用到了迷香，也用到了金鼠针，这是谁的主意？”
“是...是我的好友樊凌儿，我不想你做我父王的女儿，便求她为我谋划，她为人仗义，又是将军之女，弄这些东西并不费力。”
“原来如此...是樊凌儿...”温映雪道。
她想起了这个上次与二哥顾凤游一同用筷子比武的女子。
“你...你莫要怪她，此事都是因我而起，我自会向父王禀明一切，凭他处置！现在想来，的确是我有愧于你，我设计威胁了你，你还不计前嫌，在马车坠下山崖前救了我，这是我欠你的，来日我一定设法偿还！”
“看来，慕郡主也并非自私自利，无情无义之人，罢了！”
温映雪还是淡淡一笑，只是这笑里却已有了温度，“我只是想试一试你罢了，你既已知错，那我便也不怪你了。”
慕宛灵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温映雪自腰间取下一个不大不小的酒葫芦，打开来递给她：“喝两口吧，夜里凤凉露重，喝几口可以暖身。”
慕宛灵双手接过酒葫芦，还是呆呆地看着她，似是不明白温映雪的意图。
“我把你带到此处，也不只是为了问你缘由，更重要的是想跟你聊一聊。你可知道，此次马车为何会出事？”
慕宛灵摇头。
“是慕王爷的侧妃，也就是你的继母干的，意在取你的性命。”
“我知道...我猜到了...她一向视我如眼中钉，我处处小心，可却还是因这妄念害人害己。”
“其实，这件事慕王爷也有错，他不立主母，却纳了这么多女人，生了这么多孩子。你虽是嫡女，却也成了他人的眼中钉。”
“我若一死，她们之中才有可能当上主母，她们生的孩子也才有可能当上正经的嫡子嫡女！”慕宛灵想到这里，不禁仰起头灌了自己一口酒。
“其实，我从未想过要做慕王之女，大伯传书递话时，我已拒绝了你父王的想法，只因大伯自幼如父如母地将我拉扯大，我断不可能再认一个父亲！”
温映雪说完后，拿过慕宛灵手中的酒葫芦，也仰头灌了一口。
“可如果...”
“——没有如果。”慕宛灵正想说话，却被温映雪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慕王爷绝不可能是我的父亲，不知为何，我就是知道。”
慕宛灵默然无语。
一切事情，都因她一个可笑的妄念而起，不仅差点害了别人，也差点害了她自己。
“我此番跟你说这么多，是希望你明日亲自将这件事和你父王说清楚，这样，既然除了你后宅的隐患，也能免我二哥跟慕王之间失了和气。”
慕宛灵自嘲一笑：“一切本就已瞒不住了，这也是我原本的打算。一切既然因我而起，就由我来了结。只是...原本，我是想跟你成为朋友的，你信是不信？”
“我为何不信？”温映雪洒然一笑，“今夜一过，如梦一场，便把前事尽数忘净，江湖好汉都知道一笑泯恩仇，我们身为女子也做的到！”
看着她明快的笑容，坚定的目光，慕宛灵心中百般滋味，难以诉说。
两人拿着酒葫芦，你一口我一口，也不知聊了多少话，喝了多少酒。
看着慕宛灵醉意渐深，口中喃喃不止，人软软倚靠在她的肩膀上。温映雪这才点了她的睡穴，然后唤了暗卫过来。
看着暗卫携起昏睡中的她，身影一闪，脚步如飞，背影与暗夜逐渐合为了一体，在茫然夜色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温映雪将酒葫芦中剩下不多的酒一饮而尽，望着无尽的夜色，也不知在想什么，在看什么，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衣袂在暗夜中随风飞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