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的未来都不在自己手里。他们浑浑噩噩地活着，没有目标，没有理想，没有志气。
雨梦渐渐熟悉了诊所的工作，也渐渐了解了钱志民的一些人生经历。钱志民的一些老乡有时候来找他，雨梦是从他们嘴里知道他的故事的。
钱志民出生在本市的一个的小县城，他的父亲在与母亲离婚后去了南方的一个城市，在那里任职。钱志民学医的过程漫长而曲折，一直到四十多岁，他的人生才出现转机。
一个女人因为他治好了自己的病，不顾家里的反对，嫁给了他。他于是带着她到南方去找几十年没见过面的父亲。
父亲见他有了妻子，又有了手艺，就给了他几万块钱，让他回去开业。那时候房子便宜，他通过残联买了一个低价的小居室房子，又租了这个门市开起了诊所。女人带来了一个儿子，已经在读医科大学。
“志民是能干，现在自己开了业，还培养出了一个大学生。”老乡说。
“又不是我的儿子，我该供他上学还是供他上学，没指望从他那儿得到什么。”
“那有什么区别？没有你他能上大学吗？他要是有良心，肯定认你这个爹。”老乡说。
雨梦没见过他们所说的钱志民的继子，据说他在省城读中医药大学的研究生课程。
“雨梦，不用羡慕大学生，他们学的大多是些花哨的东西，要学好中医，还得多读经典。”钱志民说。
雨梦开始背汤头歌，看中医基础理论。在诊所有大把的时间学习，病人不多，熬上药要慢慢等着，这些时间都可以用来看书。
每天下午师傅下班回家了，她就拿本书到附近的公园里去背；每天早晨她也早早地来到公园，一边散步一边背诵。
“小未很爱学习的，汤头歌都快背完了。”钱志民跟他的同乡炫耀他这个新徒弟。
“不错，你有了接班人了。”老乡说。
钱志民过过穷日子，所以特别节俭，但是他有时候早晨去早市诊脉，还会给雨梦买煎饼果子回来。
“小未啊，你好好学，你虽然没有医学毕业证，但是可以考中医师承的资格证。”钱志民说。
“我还能考医师资格证？”雨梦听了有些意外。
“符合条件是可以考的，中医师承不用大学毕业证，你好好学就行。”钱志民说。
“那也是很难考的吧？”雨梦问。
“那当然了，我自学了十多年才有了这个医师证。”他指了指挂在墙上的证书。
十多年？那是多遥远的事啊！十几年以后，我就三十多岁了，如果那时候成为一个医生，也不算太老，雨梦幻想着。
目标的作用就是给人希望和动力，虽然在目标确立之初，很多不可测的挫折往往不能被发现。但这又何尝不是好事呢？如果人们一眼就能看到结果，或者一眼就看到困难，那还会有坚持下去的决心吗？
钱志民学医的过程是曲折的，但雨梦刚刚开启的学医之路也未必是平坦的。父母并不指望她有什么作为，只希望她能把这个家延续下去，招个女婿，生个孙子，这就够了。此事之外的事，对他们来说都是节外生枝。
但最不支持她的并不是父母，而是杨小朋。杨小朋现在还没有这样的实力在家里掌握话语权，但是他有他的方法，几千年父权社会的智慧精华，往往是掌握在像他这样的人手里。
他听说雨梦自己出去打工了，也想跟着她去。杨小朋没有什么文化，跟着建筑队还行，可是到城市里靠自己去谋生，他心里是没有底的。
她一个女孩子，又读书比我多，在城市找工作当然容易了。可我去城市能找什么工作呢？但不去的话，她万一跟别人好了，那我们的事不就泡汤了吗？想到这里，杨小朋坐不住了。
“我也想去城里找工作，就怕找不到，你说我该不该去？”杨小朋问父亲。
“你不找怎么知道能不能找到？想去就去，找不到再干别的。”杨老五说。
杨老五不知道杨小朋的动的小心眼。他既怕媳妇跑了，又懒得去适应新环境。杨小朋想到最后，还是决定去找雨梦，先搞定媳妇再说，挣钱的事以后再考虑。
最初雨梦不同意杨小朋去找她，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清静的地方，在这里她又看到了未来的希望。现在如果让杨小朋过来，她的很多计划就打乱了。
但杨小朋不死心，各种软磨硬泡，最后说，我就看看你。雨梦也不好拒绝，看看可以，看完就回去，她对他说。
杨小朋如领圣旨，来到了X市。
“这是杨小朋，我对象。”雨梦给师傅介绍说。
“你还有对象啊？我都不知道。”钱志民打量了一下杨小朋。
“走吧，去里面坐吧，外面一会儿要来病人。”雨梦说着，领着有些拘束的杨小朋去了里屋她居住的地方。
“你师傅是残疾人啊？”杨小朋问。
“嗯，但他比大多数人都努力。”雨梦听到残疾人这三个字，心里有点不舒服。
这时候外面来了病人，雨梦又要出去抓药。
“我自己出去转转， 等你下班我再来找你。”杨小朋说完就一个人走了。
“你这个对象有文化吗？”钱志民见杨小朋走了，问道。
“没什么文化，这你都能看出来？”雨梦有点奇怪，师傅的眼光真毒。
“那是，我见过的人多了，他长得不错，但还是配不上你，是家里给你定的亲吧？”钱志民问。
这话一语中的，让雨梦一时觉得心塞。在家的时候，她觉得杨小朋还可以，但是此时此地，在钱志民面前，杨小朋的粗陋暴露无遗。
可她也不敢说自己就有多少见识，多高的修养，只是杨小朋比起她，是差了那么点意思。至于到底差了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又没有多高的条件，怎么就配不上我了呢？”雨梦笑笑说。
“你现在没有，不等于将来没有。有的人一眼就看到老了，可你不一样，你的未来在自己手里。”钱志民说。
“谁的未来不是在自己手里呢？”雨梦不太理解师傅的话。
“大多数人的未来都不在自己手里。他们浑浑噩噩地活着，没有目标，没有理想，没有志气。这样的人二十岁什么样子，八十岁还是什么样子。”钱志民说。
“我听着这话有些愤世嫉俗啊！”雨梦笑道。
“这不叫愤世嫉俗，这叫人间清醒。”钱志民说。
“可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话，不会高处不胜寒吗？”雨梦说。
“高处不胜寒？那是没到高处的人才说出的话。等你到了高处，你才知道低处有多可悲。”钱志民说。
雨梦听了师傅的话，陷入了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