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嘛要和你说这么多，有为什么要听你的，我大可直接杀了你，蜀祝。”

蜀祝尽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

只有这一次，她没多少把握，蜀祝突然有些后悔，如果不保住赫连贺，她完全可以当做事不关己，和谷明的关系足够让她置身事外，保全自己。

可是她做不到，那该死的最后一点点什么东西，无论是她自己身上一直以来所拥有的，还是赫连青志告诉她的，那些东西都在影响着她。

赫连青志是一具尸体，尸体决定不了什么，但是在赫连青志还活着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今天的事情，蜀祝清楚，他肯定也预料到了，自己还留有一些对赫连贺的感情。

蜀祝厌恶自己不必要的感情，却任由赫连青志利用这感情，即使她极力否认，蜀祝自己心里和明镜一样——终有一天，她会再次和这个孩子产生联系。

于是她犹豫一下，看着那个穿越者，她的眼神坚定，平静的开口了。

“你敢动他试试，你大可试一试——我或许暂时动不了你，但是我可以让他们不得好死——还有，你真的觉得，我对你什么办法都没有吗？”

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保全自己和赫连贺。

她想到刚刚看见这个穿越者面对谷明的态度。

“也许死了个我不算什么，你杀我未必有你杀赫连青志来的困难，但是，你杀了我，杀了女皇的重要角色，你觉得她会轻易放过你吗？你不应该比我还不清楚现在的形式……蜗居在这样一个小门派的你，敢冒着她终有一日击败父亲，变成女皇，再来算这个账的风险吗？”

“我是想活命，但是，我想你也需要这条命，你死过一次吧？那感觉应该不好受……你敢赌下一次还能超越吗？你敢和真的能杀死你的谷明争斗吗？”

蜀祝多年没有把自己的命放在赌桌上和别人赌，她浑身的兽毛微微炸开，她尽力控制自己不要出现多余的反应，该死，这种命不由己的感觉真讨厌，要是有能力把他们杀一杀，那情况或许还会好一些。

啊……杀了他们。

“你来，也只是为了你的手下出两口气吧，你本身看起来不算是那种会在乎他们的人，那又何必再多沾染些多余的事情呢？这个孩子的事情不关你的事情，再多插手，怕是要因小失大哦？”

蜀祝再没有多说，她悄悄咽了口口水，手因为一直举着长枪而酸软，但是她始终不敢放开。

她不是什么胆子大的人，在这种非常不明智的对峙中，自然感到胆怯，她一直没有注意到被自己拽到身后的孩子，一直到穿越者面露踌躇，她才察觉到那个孩子的存在。

他站在自己身后，浑身颤抖，她听见极其细微的哽咽声，他却连一点比这大一些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她心中有一处地方猛然揪紧。

蜀祝向后伸着的手犹豫了很久，终究是没有放在他身上。

“或者，今天你放过我们，我可以对你的事不做理会，也不会将你告发给谷明，但是，我想让你把这个孩子交给我和他们处理，怎么样？”

蜀祝心中充满不安，这个要求严格意义上讲，对于穿越者算是过分，而且她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确定谷明真的会管这件事，但是她还是决定赌一赌。

至少要给这个孩子争取到把事态缩小的机会。

那个穿越者冷眼看着蜀祝，蜀祝的表情一直没有发生松动，她一时间仿佛被雪冻住了全身，一步都不敢挪动，她知道他很强。

至少，现在的蜀祝完全无法与他对抗。

他看着蜀祝，蜀祝几乎就要以为自己失败了。

但短暂的眼神上的对抗后，那个人选择了移开目光，不知道是因为蜀祝的态度让她的话显得可信，还是她所说确实是对的，为了两个手下的事情，让他冒着这种风险不值得，他选择了退让。

他穿过跪着的两个手下，离开了这里，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身白衣的他以鬼魅一般的速度很快消失在了风雪中。

赫连青志的躯体已经被风雪大半掩埋，蜀祝松了一口气，眼神刹那间变得狠厉。

穿越者她对付不了，但是面对眼前这两个人类，单杰和刘长卿，她有十成十的把握让他们以比赫连青志更残酷的死法死去。

他们两个人保持跪姿，谁也不敢动，恐惧的看着眼前这个黑豹女妖握着的长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金属的枪身被捏的瘪下去一块，他们不敢看那双眼睛，那双因为愤怒 布满血丝的双眼。

他们不敢看蜀祝，他们却敢把赫连青志在他的孩子面前杀死。

他们曾经向赫连青志表达忠诚，转眼却背叛了他。

他们曾经说自己肯定能做到像他一样，为了整个门派的利益着想，却转眼背叛了自己曾经所说的话。

蜀祝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愤怒什么，愤怒他们背叛了赫连青志，愤怒他们背叛了自己的本心，还是愤怒他们能够轻而易举的做出种种残酷决定，，却在这后果有一天可能落在自己头上的时候，这样的害怕。

“你们在害怕什么啊……是你们，亲手杀了他啊，穿越者的刀上一点血都没有，为什么你们会有？”

她表情失神，喃喃自语的冲上前，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猛的抓起刘长卿的衣领，愤怒到极点的一双眼睛看着刘长卿的眼睛，她几乎是嘶吼出声:

“为什么，你们把他活生生的在孩子面前杀掉，还能这么坦然的怕我呢！？你们的骨头到底有多贱啊，有人对你们好的时候要背叛他，有人对你们视若猪狗的时候，却能摆出一副这样的姿态！？”

她狠狠把他摔在雪地中，刘长卿飞出去几丈远，似乎是摔断了胳膊，疼也不敢出声，只是大口大口的喘气，茫然无措的看着蜀祝。

蜀祝不想再理他分毫，她的脑子里一片乱麻，有什么东西，开始逐渐影响她对于人的看法。

她忽然想起谷明。

不……现在她所想的所有的道路，谷明走上去，只是重蹈覆辙，现在的她，甚至无法比赫连青志走的更远。

……不，现在该思考的不是这个。

蜀祝捂住自己的脑袋，大口喘气，又放下自己的手。

无论怎么说，现在她不能杀了这两个败类，她不能做这个，杀了他们，只会让这个孩子的路更不好走。

她把长枪指向距离近一些的单杰，他已经吓傻了，蜀祝身上散发出的强大而肃杀的气场，让单杰浑身发麻，他身下的雪很快湿黄了一大片。

“你，说，赫连青志和你们有什么约定？”

“……他，他说保全他的孩子，他就把掌门的位置给刘长卿，副掌门给我……”

“为何杀了他？”蜀祝的目光阴冷，她似乎猜到要发生什么了。

单杰更害怕了。

“不是、不是我，刘长卿不想遵守那个门规，但是门规只能是掌门改，他死活不同意，刘长卿说、他说如果门规改不了，我们两个上了位也捞不到什么好处，我……是他指示的，正好那位大人察觉到他想跑，如果他不跑……”

单杰没敢再说下去，他看见蜀祝的目光愈发的杀气腾腾起来。

她缓慢的俯下身，洗不掉的血腥气钻入单杰的鼻腔，那双兽瞳隔着一段距离，阴森森的余光死死盯着单杰，她在单杰的耳侧，用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说道:

“我不管今天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管你怎么解释这件事情，你们都给我记住，我蜀祝，赤山之王，三山之主，今天在这里发誓，你们只要不遵守这个约定，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们死的你们下地狱都不想再活一次。”

她不能杀了他们，现在，谁都没有那个能力杀死他们，时隔百年，蜀祝再一次感受到了这种无力。

这种感觉，她身后的孩子也感受着，甚至，比千年前的她更加的痛苦。

他爱着的人，可以爱他的人，死在了他的眼前。

孩子不再哭泣，他的脸冻得惨白，表情麻木，眼神如同死去多时，蜀祝走过去，蹲下身。

她不知道如何开口，但是她知道现在要做什么事情。

这样小的孩子，他现在无法承受这一切，赫连青志也许想过自己会被杀死，但是从未想过这一方式会这样残忍。

她的手掌覆盖过孩子的眼睛，她直视那双眼，运用岚岐曾经教过她的法术，她将一些片段从他那里夺去。

至少，现在的赫连贺不能拥有那些记忆。

“你……罢了，这种事，你现在想起来，会要了你的命……忘掉吧。”

蜀祝本能的想去抚摸他的头发，想拂去那双眼睛里再次盈满的泪水，但是她没有。

做了，她就会有想法，有了那个想法，她就无法坚决的走下去了。

赫连青志说的对，这决定残酷，却是非常理性的决定——蜀祝很确信，如果自己真的作为母亲生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一切离自己远去。

他跟了你，更活不下去，你知道妖怪的世界有多残酷。

她平静的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