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课间操时间，杨林去上厕所，径直走到后面的蹲便坑处，听得最里面的角落里有人说话。
学校的男厕所前面是小便池，后面则有七八个蹲便坑，蹲便坑之间只用齐腰高的土墙隔开，房梁很高，上面只开了两三片亮瓦，即便是外面太阳很大，厕所里面也很阴森，最里面的角落更是一片漆黑。是以经常有操哥学生在那里修理同学。在这里他曾亲眼看见一个矮个子操哥一言不合，跳起来扇了一个又高又壮的同学一大巴掌。
对这种事，杨林向来是敬而远之。
只是今天角落里有两个声音听起来很熟悉。
一个声音质问道：“你日嘛整天围着（缠着）段雅丹干啥子？”
另一个声音说道：“我没有围着段雅丹。”声音显得比较低沉怯懦。这个声音杨林识得，是同为李家沟村的李小春。母亲洪秀经常说起，他母亲周一清傻乎乎的，明明辈分比她高一辈，还称呼她为“大妈”。
“你没围？天天跟在别个后头，跟个跟屁虫似的，以为老子没看到？”第一个声音很气愤，接着就是啪的一声。显然是声音的主人打了李小春。
“你他妈的还躲？！”第一个声音气愤大骂，“杰哥，你看这狗日的样子！真他妈欠揍！”
这时第三人说道：“小屁孩，你要有点眼色和自知之明。就你这样也学别个追女孩呢？！我如果是你，见着女孩就他妈绕道走了，免得在别个面前丢人现眼。”
杨林听到这里心头一惊。这声音他太熟悉了，这是他的表哥洪英杰。他忍不住从蹲便坑探出点头来，往角落里瞧去。此刻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厕所阴暗的环境，隐约见洪英杰叼着一支点燃的烟，火点明明灭灭，说道：“这样子，你给我们一人买一包红梅烟，这事就算了。”
“哥，我没钱。”李小春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
“那我不管，”洪英杰冷漠一笑，“明天我要是没见着烟，事情还没完。听到没？”
李小春没吭声。
“听到没？”洪英杰伸手拍了一下李小春的脑袋，拔高了音调。
“听到了。”李小春只好回答说。
洪英杰似乎很满意，带着他那个兄弟走了。杨林上完厕所也走了，出厕所那一刻，他还听见角落里传来李小春低低的啜泣。
杨林之前在杨家祠堂小学的时候也纠集了一帮爱玩的朋友，当时他成绩好，同学们都佩服，都愿听他的话。只是他们虽然有一些诸如抽烟贪玩打群架等不良嗜好，但逃学欺负同学这类事情，他们却从来不干。杨林后来逐渐知事，便连抽烟打架之类的事情也不干了。没想到到了凤阳中学，他却遇到许多所谓操社会的操哥。
他的表哥洪英杰是大舅舅洪荣贵的独子，如今在凤阳中学上初三。听母亲说，外婆段秀芹经常在她跟前抱怨表哥洪英杰在学校里流里流气不务学业。只是杨林没没想到他竟在学校里公然欺负勒索同学。
那个李小春也是初一的新生，被分在四班，杨林跟他不同班。整个李家沟就他和李小春，还有他幺妈吴连娇的弟弟吴向年家的闺女吴菲，以及沟上面两三个，一共只有五六个初一的新生。这些新生当中，只有吴菲跟他分在同一班，其他人除了李小春外，杨林都不认识。
杨林之所以认识李小春，是因为他们同在一起挖过黄姜，在坡上遇到过好几回。
到李家沟以后，每逢放假，只要没有什么农活，李成贤都要给杨林安排一些事情。五月夏收过后，便是挖黄姜，挖麻芋子，打桐子等事，凑了一定量便拿到镇上去卖钱。这李小春也时常在坡上挖黄姜。一来二去两个少年便认识了。
李小春个子矮矮的，长在大脑袋上的一双眼睛十分灵动精灵，在少年人中他的性子也是极为跳脱的，遇到杨林也在挖黄姜的时候，东拉西扯，话语极多。杨林倒是对他印象颇好，只是没料到上学以后，他却受到他表哥洪英杰的欺负。
这天中午，杨林端着饭盒到四班宿舍找李小春。见杨林过来，李小春十分喜悦，说道：“杨林，我还说啥时候去你宿舍耍呢，你就过来啦。”
杨林笑道：“最近很烦，过来找你耍一耍。”见他饭盒里就是白米饭，连咸菜也没有，料想他的傻子妈妈连咸菜也不会做，便将自己饭盒里的咸菜夹了些给他，说道：“你尝尝我妈做的干咸菜。”
两人挨着李小春的床铺坐下，李小春问：“你烦啥子？”
杨林装做无奈地看看了四周，低声说道：“妈的，这学校他妈的操哥太多了，有操哥问我要十块钱。我哪里有十块钱？！”
李小春说道：“你惹到哪个了哇？”
杨林说道：“都是一些小事，不知咋的就得罪了那些外班的操哥。唉！问我要十块钱，我有个屁的十块钱！”
“那咋办？给不出钱，他们要打人的。”李小春想到了自己，情绪变得有点低落。
“打就打呗。”杨林说道，“莫说我没有这十块钱，我就是有，这钱也不能给。给了就让人觉得好欺负，以后还会有第二回第三回的。”
李小春怔怔地说道：“你给不出钱，挨了一回打，别个还是认为你好欺负，还会打你第二回第三回。”
杨林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盯他一眼，说道：“总之钱我是不会给的。有了这钱我还不如去食堂打点肉吃呢。肉可比这干咸菜好吃多了！”杨林夹起一根咸菜在他面前扬了扬。
李小春说道：“那你准备咋办呢？”
杨林笑道：“还能咋办？反正不能给钱，也没得钱给。我准备装造孽（可怜），耍赖皮，总之尽量不要把那些操哥惹毛了。如果他们实在要打我，只要打得轻，我忍忍也就算了；如果他们下狠手打我，那我肯定要打回去，发了狠地打回去！”
眼见饭盒空了，杨林跟李小春打声招呼便径直出门去洗饭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