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克石躺在床上撕手掌上的老茧。
夏小雨在食堂收拾完毕,回家来,看见金克石躺在床上撕手上的老茧。夏小雨看了金克石一眼,说道:“整天只会拿着你那老茧撕,就不会干别的,不要撕了,我看见你撕老茧,我就心烦。”
“手上的老茧太厚了,撕撕手才滑呢,”金克石说,这几天工作太苦了,手上又多出一些新茧子出来。厚厚的一层死皮,像一座座小小的山丘。老茧逐渐破裂,整个手掌粗糙得就像树皮,摸那,那儿就刺棱棱的不舒服。金克石笑眯着眼说,我们一起上班的几个,天天都拿砂纸打磨手上的老茧,他们说,不把手上的老茧打磨光滑,晚上婆娘不给上床,呵呵,金克石轻声笑起来。
“切,你们这帮老男人,没个好东西,”夏小雨说着坐到沙发上。
金克石不以为然地说,那天,我们干完活,离下班时间尚早,几个大男人就在工具房里喝茶闲聊。闲聊之中,我就看见杨十三从工具柜里抽出一张崭新的砂纸。我们谁也没在意杨十三干什么,砂纸么,无非是他要打磨什么东西用。我们继续吹牛聊天,说一些工作上无关痛痒的事。杨十三把砂纸撕成两指来宽的布条状。这个时候,没人理会杨十三。
杨十三用条状的砂纸在手掌上,手指关节上来回打磨,像在抛光一件精美的物件。老猫调侃他说,有些人,今晚上要回家抱婆娘去了,先把手上的老茧打磨掉,回家摸着婆娘舒服。我们大笑起来。杨十三笑笑,没有理会我们。他仍然用砂纸来回打磨他手上的老茧。磨几下,他就嘬起嘴,朝手上轻轻吹一下,再来回磨几下,又嘬起嘴轻轻吹一下。
杨十三磨得很认真细致,每磨好一处老茧,他都会把手掌凑近眼前,用手指来回摩挲。有时,还会再磨两下,直到满意为止。杨十三磨好一处老茧,又磨下一处老茧,他磨磨又看看,看看又磨磨。老猫说,有什么磨的,干我们这行,养路工,天天苦了贼死,谁手上没有几个老茧。回家婆娘不给摸,就干 她,就狠狠地捏她的奶子。老子在外苦钱,摸摸你,还嫌老子手上有老茧。杨十三大声骂老猫,你知不知道,我多长时间没回家了,你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像你,天天有婆娘守着。
“呸!你们这些臭男人,流氓。”夏小雨鄙夷地说着,从茶几上拿起一个苹果吃起来。
金克石不停地用手指来回扣着手上的老茧,狠狠地使劲扣几下,就可以撕下一块死皮。他从手掌上撕下的一块块死皮,仿佛一块块干枯的人脸,冰冷绝情,充满着诡异的笑容。
夏小雨吃完苹果,起身走进卧室,她坐在梳妆台旁,拿出吹风机,有模有样,边吹边整理头发。八九分钟过后,头发弄好。夏小雨拿出口红,对着镜子,抿着嘴唇,涂涂又抹抹,抿抿嘴唇再轻轻点两下。六七分钟过后,口红抹好,她拿出眉笔,拿出脂粉,慢慢腾腾地描着眉,擦着粉。她的左手腕上戴着老九送给她的玉镯子。夏小雨戴上手镯那天,金克石问夏小雨玉镯子是哪来的,夏小雨说,等你这个穷鬼买给我,等下辈子。这镯子是我还没结婚时就买的,是我一直舍不得戴。
“我怎么从来没见你戴过?”
“嘭!”
“你要去哪里?”
不等火石狗话说完,夏小雨就消失在梳妆台的镜子里。镜子里的人走了出来,嘭的一声,门被关上,夏小雨摇着风走了。准确地说,门是被夏小雨扭动着的屁股关上的。
晚上,时钟的时针指向十二点,从镜子里走出的女人又回到镜子里。折腾了近半个小时,夏小雨来到床边,脱衣上床。火石狗伸出他那长满老茧的手,想帮夏小雨剥去胸衣,夏小雨冷冷地说,不要动,我不舒服。火石狗的手在夏小雨的臂膀上停留着。
“睡觉!”夏小雨说着,就把火石狗长满老茧的手甩开。夏小雨从歌厅里回来,她的心里翻涌着一些涟漪。火石狗不安份的手,又在夏小雨的臂膀上游走。夏小雨背对着他,他想把夏小雨搬转过来。火石狗弯曲着短短粗粗的手指在夏小雨的臂膀上抓扒两下,夏小雨猛然坐起来,一把拽下胸衣,再一把扯下裤衩,胸衣和裤衩,被她两把揉合在一起,像一团烈火飞出床外。嘭的一声,夏小雨直挺挺地倒在床上,叉开两腿,两眼望着房顶。她的两只眼睛,像一条死去已久的死鱼眼。席梦思大床闪了几闪,仿佛波涛中航行的小船,而火石狗就是那个驾船航行的人。
火石狗憋屈地穿好衣服,一脚跨过那件他花了几大百块钱买给夏小雨的胸衣。紫色的胸衣,如同被掰开的贝壳,已全无内容,又或许更像一只折断翅膀的蝴蝶。
火石狗走到卧室门口,突然,他又折转回身,他把夏小雨的身体放在那张船上,任其波涛汹涌,他手上的老茧瞬间延伸到他的心里。火石狗感到脸上被一张巨大的砂纸硌着,粗糙,僵硬。夜空中,一湾月牙,仿佛是夜空里的一块老茧么,正被夜色打磨着。
火石狗心里的这块老茧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他不知道,越来越厚实的老茧,厚到令他无法修复。
夏小雨和火石狗两人背对着睡,夏小雨思绪翻飞,她没有想老公猪,她和老公猪已断绝来往,老公猪已挨近退休之人,和她不可能再有什么关系。夏小雨也没想火石狗,火石狗和她生活了十年,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他从火石狗的身上找不到大的优点也找不到大的缺点,而老九口口声声说稀罕她是一块好肉。然而令夏小雨心神不宁的不是老九,不是火石狗,而是治水车站装卸公司老陈。老陈拥有上千万的资产。有几次,夏小雨到镇菜市场买食堂里的食材,老陈起先只是和她打打招呼,后来慢慢熟络,老陈还主动跟她提过两次菜。夏小雨听治水车站的人说,老陈财大气粗,风流成性,看上眼的女人没有搞不定的。
夏小雨想,也许是她太自我多情,但她又有些心不甘,像她这样的女人,应该是被老陈这样的男人看上才对。好马死在烂厩里,她突然憋屈自己怎么就嫁给了火石狗,还是个没有正式编制的人。
火石狗在想工友老猫说的不给摸,就干 她,就狠狠地捏她的奶 子。老子在外苦钱,摸摸你,还嫌老子手上有老茧。火石狗想着想着就憋屈,他在心里埋怨夏小雨冷落了他。
“夏小雨曾经信誓旦旦地说,喜欢我的木讷,她不喜欢花言巧语的男人,夏小雨不再是以前是那个夏小雨。”火石狗在心里嘀咕着,他的心情忧戚灰暗。
老九媳妇张英又住院化疗,老九去医院护理媳妇,工区食堂就只有夏小雨。
夏小雨早上去镇菜市场买菜出来站在菜市场大门口等车,这时装卸公司老陈刚好从菜市场出来,老陈和夏小雨打过招呼,知道夏小雨要回治水工区。老陈也要回治水车站装卸公司,就顺路把夏小雨带上,车上老陈接了一个电话。接完电话后,老陈和夏小雨说,人处的圈子不同得到的效果不一样,当我有十万块钱的时候,我只和有二十万的人玩,当我有五十万的时候,我只和有一百万的人在一起玩。老陈的这句话,夏小雨闻所未闻,感觉很新奇,也很经典,高人点拨,夏小雨豁然开朗,她更加确认,原来她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白活了这些年。快到治水车站时,老陈说,镇上新开了一家KTV,晚上一起去玩玩。夏小雨说,谢谢陈老板的好意。老陈说,我约了车站站长和你们工区工长杨四富,晚上一起去得了,没有其他人。夏小雨笑眯着眼说,不去了,谢谢陈老板。老陈说,怕什么,都是你认识的人,要不要我让你们工长打电话给你。夏小雨说,不用不用,等晚上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