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一只漆黑的巨兽压在她身上，她讨厌灯开着，把一切都照的清晰无比，那人执意打开灯，把她暴露在阳光下，她裸着身体，像一条在沙滩搁浅的鱼，那人喘着粗气，贴在她的耳旁一边亲吻一边吐气，他把她整个压在身子下面，她门户敞开，他闯了进来，她身体早就不像先前那般僵硬，也不那么排斥，她躺在那里看着别处，此刻甚至想要拿出一根烟点着了，抽上几口。

　　她望向那男人，神情紧张而青涩，他像是发泄着愤怒一般地侵入自己的身体，他的呼吸急促，眼神空洞，他的手抓在自己的身上越来越用力。她抿着嘴疼的想要喊出声来，直到他的手软了下去，他的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他趴在她的身上大口喘气，他在她的皮肤上亲吻，吻了她身上所有的疤，他在那些被水淹过又干涸的土地上流泪，他对着被她烟浸泡透的皮肉和骨头流泪。她把他轻轻推倒在一旁，披上件衣服，半裸着身子在椅子上抽起烟来，火光在昏暗灯光的房间里忽明忽暗。那个男人、那个初露獠牙的小兽仰面朝上躺在床上大口喘着气。

　　她坐在那里平静地看着那个男人的胸口在床上起伏，直到那人起身穿好衣服离开房间。

　　屋子里又恢复了阴暗而压抑的气息，窗帘的缝隙中，一小点光透进来，让现在这个城市的小角落还没有与外面彻底割裂开。

　　她从椅子上把屁股挪开，胸罩在地上躺着，她把衣服扣子扣上，把两条腿插进裤子腿里，两手拽着裤子往上提了两下，她把裤子穿好，坐下来继续抽烟。

　　她点的外卖应该快到了，她看了看时间，快到中午了。

　　不久之后敲门声响起了，她推开门，门外的人提着袋子在门口等着，那人眼神一直盯着自己的胸口看，她倚到门上问那人要不要进来，给他算便宜点儿。

　　那人收回眼神灰溜溜地走了，像个逃兵，她倚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又把门关上。

　　她在昏暗中吃着饭，开着灯，屋子也没有亮堂多少。

　　吃完了饭，还是饿，那是一种夹杂着贫瘠的口渴的饿，有可能是她最近抽烟抽的太多了，她吃饱了，但是肚子还是咕咕作响，她倚在窗边把窗帘拉开了一点，原来这座城市此刻已经开始下雨，她看着窗外的一切，窗外的一切都跟她隔着一层玻璃。她盯着手机，这种天气不会有太好的生意。

　　这种天气她也不想出去，于是蜷缩在那里，烂在被里，死在昏暗的房间里。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她下楼走走，去外面吃饭，她穿好衣服往外走，看到走廊里那间屋子，有人又搬进去了，两个人嬉笑着一边打扫屋子一边骂前任租客把屋子搞得一团糟。

　　不久之前她认识的那人还在那间屋子里生活过，她跟她在那个屋子里喝酒，她俩在不同的两间房间里被人一次又一次揉碎又拼凑在一起，重复着彼此索然无味的人生，直到有一天她对自己说她恋爱了，像个疯子般，她的房间从那一刻开始对着某一个人免费打开了，她开始给那人钱花，他们在那个房间里折腾完、扯完谎、做完梦之后，那个男人便穿好衣服从那间屋子里走出来，别的男人进去，当她知道自己怀上那人的孩子时，那人说他没时间陪她把他们的孩子流掉，她陪着她一起去流了产，她代替那个男人签了字。手术室的门关上，她在手术台上哭，她坐在外面流泪。她晚上给她做面吃，她说给她在上面加两个蛋吧，她们家乡那边说是会多一点好运气，她一边往面里面加蛋一边笑她傻，多大的人了还信这个，吃饭时她把自己碗里的蛋分了一个给她，说是把自己未来的好运气分给她一半，她哈哈在屋子里笑她傻瓜，会信这个。她还是把她夹到自己碗里的蛋吃了，感觉自己似乎是有点好了，吃过饭，她起身推开门一边往自己的房间里走一边骂自己傻瓜。

　　她把蛋分了一半给别人，她还剩下了半份的运气，然而，她用光了自己的好运气，那个男人花光了她的积蓄，把她的房间洗劫一空，她的房间依旧对那个人免费开放着，但是里面此刻已经空无一物了。

　　她害怕她想不开，去她的房间里找她谈心、给她做饭，她躺在床上刚刚酒醒，一睁眼便劝她少抽烟，对自己好一点。然后闭上眼，继续睡，一边睡一边流泪。

　　她选择在一个阳光热烈的白天死去。

　　那天，她下楼，发现楼下围了一大圈人，她扒开人群，只认清了那人穿的衣服。

　　此刻，新搬进来的俩人还在屋子里说笑，充满了希望。她又点了一根烟，继续往前走，从那时起她抽烟比以前还要重了，她一边往前走一边流泪。

　　“蠢女人。”

　　也许从那刻开始她便很少下楼了，她不敢往那个角落看，每次都快步从那里走过。

　　去商场里挑了几件衣服，去餐厅点几个菜，看着窗外结伴而行的男女，美好而空洞。利用吃饭的间隙跟客户聊天，看了看表，还有时间，可以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打发一下时间。

　　隔壁桌的男人一边对着女人聊天，一边用眼睛余光往这边瞟，她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往回走。

　　她回到房间里，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进来的是个中年的，穿着西服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她面对着那人开始脱衣服，那人让人她等等再脱，他从包里拿出一套衣服让她换上，并承诺会多给她钱，她当着他的面换，他让她去旁边换，这样更有神秘感，像是拆开某种礼物那般的新鲜感。

　　她换好衣服，他拿出绳子，承诺会支付她另外的钱，他把她两只手绑到一起绑在了床头，她此刻的衣服裸漏着肚脐，那人便从那里开始亲吻她，一边亲一边解开她的衣服扣子，他的嘴唇顺着她的肚脐向上一直亲到脖子，他在她的耳旁说。

　　“我是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他挺起身来，在灯光下漆黑而巨大，他趴下身，从裙子里把她的内裤脱了塞到了她的嘴里，他两眼看向她，两眼湿润而失落。他弯腰像是山一般像她压过来，她感觉一只粗糙而冰冷的手在她的乳房上用力的抓与拉扯，她感觉到了痛楚，想要呼喊，嘴被堵上了，像是火车一般发出“呜呜”声，听到呼喊，他似乎更兴奋了，两只手像是发泄着愤怒一般在她身上用力，他张开了他夹杂着心跳和热气的嘴咬在她身上，她扭动着身子想要把他从身上挪开，他像是山一般重，牙齿像是钉子一般嵌到了她的身子里，伤口像是被烙铁触碰过一般又冷又热，又硬又软。他像是饿了般的野兽在她身上胡乱地撕咬，一边咬一边骂着“臭婊子，贱人”，他生硬的摆弄着她的腿，然后以最粗鲁的方式进入到她体内，仿佛是为了惩罚她，让她尝更多的苦，她强忍着痛不做声，只大口的喘气，她害怕再让他兴奋又想起别的花招来，他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自己的身体，她身上星星点点的红色印记和咬痕，像是被炸弹轰炸过的废墟一般房屋震颤，他揪起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抬高，一边在她耳旁说“我爱你。”一边在她的身上体内轰炸，“轰隆隆”她闭上眼，感觉烧灼感开始遍布全身，过了一会儿她身子凉了下来，她全裸着身子躺在床上，那个男人给她松开了，开始穿衣服，按着承诺的多给了她些钱。

　　她全裸着躺在那里，从床边的抽屉里拿出烟点着了，看着那个男人狼狈地在自己面前穿衣服，他不敢看她，她便一直盯着他看，她朝他吐着烟，有些想笑，有些疼。

　　那人哆哆嗦嗦穿好了衣服，又看了看她，又从钱包里拿出了点钱丢在了床边，灰溜溜地走了。

　　她赤裸着身子站在窗边抽烟，一边抽一边流泪。

　　她看着窗外的一切，不知怎的想起了自己村上有个女孩，她爸就想着要个男孩，想着想着整个人就疯掉了，有一天夜里爬到她床上想要把她掐死，她妈听到她那边有声响，冲进屋子里把她救了下来，抱着她在那里一直哭，几天之后她才敢出门，但是哪怕穿着高领的衣服，她的脖子依旧有一大片暗红色的痕迹。多可怜的姑娘啊。她深吸一口烟，她摸着自己那些坑坑洼洼刚被飞机和大炮轰炸和蹂躏过的土地，多可怜的姑娘啊。

　　她裸着身子，躲在窗台边哭，把烟咳到了肺里。

　　好在她的伤口都在皮上，裹在衣服里，她穿着衣服，把自己裹在里面，与其它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依然活在自己的那个房间里，每天迎接着形形色色的人。

　　欢迎光临，谢谢惠顾。

　　这次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六十岁左右的样子，她倒也习惯了，坐在床上开始脱衣服，那人让她先别脱衣服，他想跟她聊一会，她觉得这个人可能比之前的那个男的还要变态，便想着不做他的生意了，打发他走，那人说他虽然只是想跟她聊聊，但是应该给她的钱一分也不会少给她。

　　听到这里，她便把衣服穿上。那人坐在她的床边跟她讲起了他的故事。

　　“其实，连我也感到有点不可思议，自己有一天会来到这里，单纯只是想找个人聊天。我也许是孤独了太久，整个人都病了。”

　　“你介意我抽烟嘛。”她打断了他的话。

　　“不介意。”她点燃了烟，他在她面前忽明忽暗。

　　“我曾经有个女儿，现在应该跟你差不多大了吧？”

　　“曾经？”

　　“对啊，曾经，那个时候我还忙于工作，成天都忙于应酬，成天跟一些乱七八糟的朋友搅合在一起。基本每天回去孩子基本都已经睡去了。我是个失败的父亲，心想着孩子像那花草一般你不去料理她也便一天天长大。我以为给她买一座玩具城堡便能装下她的梦。有一天，孩子母亲发现孩子的手臂上有一道刀疤，然后她便顺着衣袖往上捋，整个手臂密密麻麻全是刀切过留下的伤疤，那天我醉酒回去发现她正抱着孩子的胳膊哭，我以为她疯了，她把孩子的手给我看，我醒酒了，也跟着哭起来。医生说是经常受父母冷落或是父母经常吵架的孩子可能会出现这种自虐倾向，我看着她的手臂像是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毛毛虫，心如刀绞，从那天起，我推掉了所有应酬把时间剩下陪她。”

　　“孩子后来好些了么？”

　　“在树小的时候应该浇水的时候没有浇水，等到树快要干死浇再多的水也没用了。她开始越来越叛逆，一棵树你不浇水它也有可能长大，一个孩子你不给她爱她也可能长大成人，只是她，她不再相信别人会爱她，她把家里所有的窗都都打开，把家里所有的玻璃都打碎，她把血涂在墙上，写了几个字。”

　　到此一游。

　　“然后便离开那个她没有多少留恋的家了，我和她母亲找了她几个月，然后离婚了，从那时开始，我开始了一个人生活，身边不再有能够说话的朋友，我的孩子像是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就好像从未在这个世界存在过一般，我也曾做过几场白日梦，心想着自己某一天在这个城市的街道走着，她会忽然从后面喊住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做过的所有的梦都醒了，我甚至不清楚她是否还活着，是否还在这个城市。我宁愿着她咬着牙记恨着我，一直那么活着。”

　　她问他：“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他笑了笑对她说：“我也许真的是老了，越老就越孤独。看到街上有女孩对着自己笑，便突然感觉过去的事情一下子都回来了，我突然想起了孩子人生第一次对自己笑时的样子了，我只是忘了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笑了，就像我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抱不动她了。我的孩子在另一个地方长大，直到变的苍白陌生，我有大把的时间了，现在，只是对现状无能为力，只是太孤独了。有一天快要憋疯了，就想着找一个跟她一般大年纪的女孩说说话，仅此而已。”

　　她走过去，枕在他的腿上，抬头尝到了他的泪。

　　他们两个都觉得自己真实起来，真实的活着。

　　他把手垂下来，抚摸她的头“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她在白天拉着窗帘，开着灯。屋子依旧不那么亮堂。

　　“你为什么不拉开窗帘，外面阳光那么好。”

　　“我害怕阳光，只想睡。”

　　“那么便去睡好了。”他拉着她的手。

　　她就那么拉着他的手哭着睡着了。

　　两个人都开始在房间里做起了白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