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走他乡,逃离我所知,逃离我所有,逃离我所受。”
在旅店醒来,身边空无一物,这里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浴室的气味,都是一些便宜洗发水和沐浴露,我不记得我昨晚是否洗过澡。拉开窗帘,朝着外边看去,雨点早已拍打起了玻璃,在玻璃窗上留下带有污泥的雨痕,街道上车水马龙,车辆走走停停,行人撑着伞在中央穿梭,雨似乎才刚下不久,但雨势很大,街道旁的树下路面还是干的,铺着几片干黄叶子。转头看看卧室墙上的时钟,早已是下午四点,已经太晚了,我真希望钟表是坏的,这样不至于让我想起上次自己为了一个线人的情报,在雨下干等了足足四个钟头,我讨厌约定时间,恨不得立马执行计划,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我打点好衣物,穿上大衣,带上门出去了。
下到楼梯一半,就可以看见吧台前的座位有人占着,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坐在第三排的位置上面,把旋转椅压得低了好几节。我倒是很喜欢这种旅馆布局,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视线之内,提前做好准备,然后选择战,或是逃,这里的酒吧大多这样设计,关键时候真可以救你的小命,相传这种设计理念可以追溯到17世纪,而我只是曾经在一个犯人的录口中看到过。
那人身前摆着一个菠萝杯,从台前杯底的印痕可以知道他似乎续了很多杯,我决定先上前打招呼。
“迪卡,最近还好吗?”
“再续上一杯”他没有转向我,而是直接叫服务生添酒。
“一样!多加冰!”
“看那“,迪卡头偏向酒柜上的时钟说”我足足等了你两个小时!”
“抱歉,昨晚睡得晚了,偏头痛,老毛病了”
“这个时代人人都患有头痛,知道为什么吗?”,迪卡似乎很不耐烦。
“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弄得周围人头痛,就跟传染病一样,一传十,十传百”
“哈哈......很好笑”
“想来杯花衣血手吗?算我的”,我打算转移话题。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即使你要展示绅士风度也不是现在,那玩意是人能喝的吗?”迪卡抿一口杯中酒,放下了酒杯。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在一个晴朗又多雨的下午,第一个敢于吃螃蟹的勇士诞生了,试试吧”,我打趣说道,想看看这个迪卡的能耐。
迪卡没有回话,而是拿起酒杯,晃荡几下,看着剩余的酒发呆。
迪卡,中等身材,喜欢穿花格子衬衫,不是”迈阿密风云“那种,是夏威夷那种,他也是我的一个线人,和死去的那个毒贩线人出身不一样,迪卡是退伍军人。资料显示,迪卡曾以外籍雇佣军的身份进入阿富汗,但是没真正打过几年仗,都是作为后勤,或者搜集情报,不是在自家大后方,就是在敌区担任卧底,在那片硝烟弥漫的地区,凭着自己的小心行事,和强大的后盾保护,参与过几项重大的斩首行动,幸运的是,这些行动几乎都成功了,而这些成功的任务,重要的情报大多都是由他提供的。除了少数几位高阶长官外,几乎没人知道迪卡的真实姓名,在最后的撤军中也顺利异常,同时也拿到了一笔丰厚的报酬。之后在市区逍遥过一段时间,因欠下赌债,被追逃到了这里,打算再此另谋出路。他的长官花了很多年才找到他,凭借其出色的情报能力,现在为我所用,当然丰厚的报酬依旧是驱使这种人的最佳手段。
当然这些都是在案的记录,但现在谁还会相信一纸文书上的东西,我希望真正了解我的线人,早年经历以及现在的精神状况,于是在和其长官闲谈中,长官无意间提到一件事。那年的大撤军,迪卡并没有登上最后离开的那辆军用卡车,而是在三天后,被我军一名前哨巡逻士兵在一处山坳里发现他,距离最前端的空军基地大约有几百米的路程,发现他时他身体严重脱的,发现时迪卡双手双脚表皮溃烂,像是在硫酸里泡过一般,要知道最近的基地距离混乱的武装区直线距离也有200公里,中途还有各种尖利的碎石山脉,徒步走回来,可以说是痴人说梦,当时我们都为迪卡的惊人意志所佩服,"他不像是一名士兵,而是为我们传达消息的圣使",一名本地的翻译员这样说,至于他是如何活着走出来的,没人知道,迪卡对此事也是闭口不谈。
"我听说过你参加过战争,这点酒不至于把你撂倒吧"
“你知道花衣血手拿什么做的吗?”迪卡转动手中的玻璃杯,望了望我。
前台服务生似乎听到了这句话,触动了一下,一阵酒瓶碰撞声。
“说是用活体动物酿制的,动物身上最多的东西。”
"肉,骨头?"
"水,动物体内的水,从活体动物身体内提取部分出来,再经过一系列处理得到,比如人体内成分占比,水占55%,蛋白质20%,体脂肪20%,无机物5%,其他动物大差不差",迪卡小心地说道,活像是一个教授。
"你进修过医学?"
"没有,是自己从书上看到的,而你所说的肉,骨头只是以重量来计算,最大占比依旧是人体内的水。"
"你听说过鲎吗?",迪卡继续说。
"你知道我不爱看书"
"一种温带沿海水生生物,有坚硬的外壳,活了几亿年,最有意思的是它的血液,是蓝色的"
"蓝色的血,我知道有龙虾",我禁不住补充道。
"没错,一种高贵的蓝色血液,鲎的血极具药用以及医学价值,研究说是可以延缓衰老,抵御病痛。"
"过去人们都是杀掉直接提取血液,导致数量急剧减少,而现在人们从活体体内吸取部分血液,饲养让其再生,然后再提取。"
至少现在我知道迪卡当年怎么走出戈壁滩的了,他懂得很多医学知识和求生技能, "迪卡,你不去当教授可惜了"
"熊胆,鹅肝,鱼翅,你在文明社会中总会看到一些类似的做法"
"那么用人道的方式,让动物们为人类的研究做出贡献?",我说。
“我不这样认为,至少现在已经不是了,你不可能总能躲在雨棚底下,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的吧”
我望了望门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不觉得有何稀奇,倒是远处的湖面上,蒸腾起一片江雾,煞白煞白的。
"其实我们这里的动物制酒配方是不外传的,你们所知道的现代的做法和我们祖先的并不一样。祖先早就摸清后人以及后人的后人的嗜好,总有一天会被人所接受的,不是吗?要来一杯吗?"服务生边说,边从柜台底下拿出一大号玻璃罐,里面有半罐淡红色的液体,里面浸泡着些不知名的草本植物。
"那些是根茎药材吗?"我问道。
"哦,是的,这个您不用担心,酿制的原液完全是从动物身上提取的,为保证口感和功效,我们才加上一些草本植物,以适应外地人的味觉,过去的配方我们已经不对外使用了。"服务生一边介绍,一边拿出两小杯。
"还有功效的!满上,满上!"我知道在中国都是这样劝酒的。
"副作用呢?"迪卡半信半疑。
"酒都是有副作用的,你不喝,你今天的副作用就是我的坏心情,别让我再头痛了,迪卡。"我为这种劝酒方式津津乐道。
“我们榨取的都是小型动物的血液,你除了能感受到一丁点的温热,没其他不良反应,我不会神乎其神地说你能感受到来自山林的野性呼唤,听到自由在召唤,但是像鸭血,鸡血,猪牛羊,普通家禽牲畜的血都是不配进入酒杯的。"服务生摇匀玻璃罐,里面颜色更深了,流动的殷红如同一只恶魔利爪,他小心地倒上两小杯,瓶口残留的液体如同伤口在滴血。
"不如我们三人来喝",我也有的后怕了,掏出钱递到服务生台前。
"可以,来!敬你们!敬古老的祖先!",服务生再倒上一杯,没等我们反应,拿起就喝了下去,一瞬间眼里满是疯狂。
迪卡举杯向我示意,看向橙色的天花板,把酒倒入喉咙。
"好!敬古老的祖先,敬古老的配方!"说完,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