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我是功臣也好,是罪人也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乌林。”
在那间昏暗又狭小的房间里,释睁开了那双晦暗的眼睛,几丝浓郁的木质香气正不断地从门缝中钻进来,那青烟比亘古的传说还要悠远。
“仇恨是一种诅咒,它会带领我们走向绝望的深渊。”
“可这并不能成为你夺取权位的借口!”也许,其他人都不能明白我的话,但我想释一定明白。
“先主枢,就是这样的人。他太过弱小了,所以才被仇恨支配着前行,他不惜以全族之力与洛山决斗,而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消弭上一代遗留的仇恨而已!我问你,这凭这样的人怎么能带领一个破碎的昌泽走向荣盛呢?”
“于是,我就背叛了他。”释的话语轻飘飘地落在我们耳中,像一丝柳絮。
“可他并不是我杀的,他是自尽而死。的确,作为全族的罪人,他又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死了也好,这样他就能和他那个不成器的父亲相聚了。”
“你没有杀他,可他也是因你而死,若你没有在暗中向洛山告密,昌泽怎会输得一败涂地?”
那副枯木模样的释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一旁的侍从正要上前处理什么,却被他制止了。
“我自有办法对付洛山的那群乌合之众,只是枢,他不行,他做不到!若要说原因,那就是我比他更强大,比他更残狠,也比他更绝情!”
“所以,你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放过?”莲不再沉默。
释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身份,依旧自说自话。
“可惜了!我本来以为自己会像枢那样拥有一个杰出的后代。可是一个女子能做什么呢?我开始疯狂地嫉妒枢所拥有的一切,血统?权力?它们像种子一样在我内心破土而出。”
“我是要丢掉她的,但似乎又有些浪费了,于是,我便想要将她打磨成一把锋利的刀,在她失控地快要插入我身体的时候,才会让人告诉她真相。”释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好像只是在复述别人的故事。
“她的手里握着无数族人的性命,为了替自己赎罪必定会为乌林所用,除此之外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莲攥紧了拳头,“她可以为乌林赎罪,但绝不会再被你利用了!相反,比起什么赎罪她更想要了你的命!一个杀戮机器而已,你还指望她能浪子回头吗?”
我侧过头去查看她的表情,并挨了挨她背在身后的那只手。
“她当然可以要了我的命,只是一旦这样做,她便再也没有了容身之地。”他那双浑浊的眼里似乎明亮了几分,“洛山人不再接纳她,而乌林人也会追捕她,她要是足够聪明,就应该认下这被安排的命运。”
“蝼蚁的命,向来不由它自己做主。”
“不过,你能来这儿……我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当然,你可以即刻杀了我,但你们也必定不能活着离开了……”释盯住莲,仿佛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乌林。”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周身的藤蔓便开始了颤动,一根连着一根彼此簇拥着将他再次裹住,侍从说,那是宗主的灵力用光了。
“我要杀了他!我……”莲快步冲上前,我只得死死地抱住她的腰。
“不行!今天……还不可以!不能在这里……不行啊!”莲用力地挣扎着,却还是不忍心伤我,她开始掰开那些环在腰前的手指。
“我恨极了他!他没有资格成为父亲!更没有资格成为全族的统领!他是我见过最恶毒的人!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竟然是……是……不!我不承认!我凭什么要承认?”她真是愤怒极了,不停地扭动着身躯,差点就要从我的怀里跳脱出来。
“冷静!莲!冷静下来好么!这帐咱们以后再找他算!”每次有情绪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笨嘴拙舌的,尤其是这样需要安抚人的场景,我总是用行动替代了多余的言语。不知哪来的力气,我竟将她硬生生地拖开了。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靠在草垛上,假装不经意地看向她。
“不知道,还是回万像阁吧!”
“你还要留在洛山吗?万一他们……”
“不会的,只要释还活着,他就不会走偏这步棋。”莲不再对着远方出神,只是回过头浅笑着,那惨淡的笑容里面渗出了许多的酸楚和无奈。
“我想到了。”
“什么?”我不解地抬起头。
“如果战争结束了,我想……有一个朋友,一个……能很多话的朋友,烦恼的事,开心的事,我都要告诉她。”那张无血色的面孔之上添了几分柔和,就这样望去,我竟觉得它比天际的云霞还要好看很多。是的,莲总是最美的那个。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了,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调查。”她掸了掸身后的裙裾,朝我挥了挥手。
“还要查什么?”
“真相。”
莲在风中转过身,耳边的发丝被温柔地扬起,她用手指将它们一一拨了下来。“真相可以被无限制地靠近,却不能被彻底地看清。我……还有你你,我们……要一起找到它!”
她的身影被云霞裹挟着闪过了山坡,就连那股香气也被风吹到了远处。此刻的时间仿佛停滞了,直到好一会儿,我才从原地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