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风氏昨夜睡得晚，起来后僖氏已经不在房中，他下楼看见皋陶和典正都已经在大厅里。他问典正，“这就要走吗？”

典正道：“防风大人，各路诸侯都已召集人马，君上的加冕大礼也不能在拖，征讨大夏还是依君上的决断，一会君上会有交待。”

防风氏点点头。

典正道：“说到加冕大礼，君上已经决定放在会稽的轩辕殿举行，西伯大人已经遣使知会祭司大人和诸侯们，君上想知道大人是什么态度……。”

防风氏想了想笑道：“君上在那举行加冕大礼并不需要诸侯们同意，只要大殿众臣不反对就行。典正先生，神庙是个难题。”

典正点点头，“西伯大人也很忧虑……”

僖氏和一侍女端着早餐走了进来，皋陶道：“防风大人，我们都用过饭了。”防风氏走到桌前坐下，问僖氏，“君上那里……”

“藤总管在照应。”

防风氏几口把稀粥喝了，咬了两口菜饼，对典正道：“其实，君上什么时候去神庙祭拜都是可以的……”

典正哦了一声，他有些不明白。

“轩辕大帝时，百姓、诸侯都可以去神庙祭拜，后来只许诸侯、贵胄祭拜。百年之乱，诸侯互相征讨，都去神庙拜祭自称受命于天，视大殿如无物。有了廷议之后，诸侯在去祭拜就是谋逆。既然神庙只能是中土大君去祭拜，今日和明日有何区别呢。”

典正想了想，摇了摇头。

说话间赤衣护卫已从门前往山下去，藤荥进来打了声招呼就走了。一会儿夏禹和虎侍卫们都来了，夏禹对防风氏道：“防风大人，你召集三千人马，七日内赶到板桥渡，我在那里候你。”

防风氏微微躬身，“遵命！”

出门的时候，夏禹悄声对防风氏道：“藤总管很会办事……。”

会稽山

会稽候姞杞带着两名侍卫来到行在的山脚下，他见赤衣护卫的营帐少了许多，周围也冷冷清清，心里就有些不愉快。二个时辰前赤衣护卫传话典史西伯让他去行在一趟，他就觉着很奇怪，猜测夏禹已经不在会稽了。

到了行在前，见门前只有一名赤衣护卫，平日四下走动的虎侍卫不见踪影。姞杞沉着脸走进屋内，西伯正在榻上翻看一堆木简，抬头看是姞杞急忙站起身，他没注意到姞杞的脸色，“大人在不来，我就只好到府上去了……”

姞杞冷冷地道：“西伯大人召见，岂敢不来……”

西伯听的语气不对，只好微微躬身道：“公爵大人请坐……”

“典史大人召我何事……”

姞杞不肯坐下，西伯只好也站着，“大人不必生气。各方消息坐实了谋害帝舜的凶犯就是有夏氏的长老大夏，为防大夏逃脱，君上没有公开发出征讨大夏的敕令。君上是急性子，得到消息后连夜就走了，他要亲自去召集诸侯……”

“我也是诸侯……”

西伯笑了笑，“君上另有要紧的事托付大人……”

姞杞想了想在榻上坐下，西伯刚坐下又站了起来，深深朝姞杞鞠了一躬，“大人受我一拜……”姞杞有些愣神。

“帝舜那件事，大人知我有疑心，很多事我也瞒着大人，但大人还是倾力相助，西伯惭愧的很。书简并没有遗失，是被歹人拿去了。歹人绑我之前问我是不是西伯大人，这要传出去，还以为我与此事有瓜葛，故此对大人说了谎话。”

姞杞叹口气，“疑心我的也不是西伯大人一人。”

西伯在榻前坐下，“君上是对大人不满，他说，我让姞杞大人回家去了，家里有人给他暖床席……”

姞杞望着西伯一脸坏笑，恍然大悟，他满脸尴尬的看着西伯……。

“君上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大人也不要放在心上，生气归生气，君上对大人还是非常敬重的。”

“那西伯大人呢……”姞杞脸上也浮着坏笑。

西伯嘿嘿笑道：“我老了，那玩意不管用了。在说了，用美色贿赂殿臣，当心让人告你个图谋不轨……。”

姞杞哈哈大笑。

“那就来说正事……”西伯道：“这头件事，君上已经决断，加冕大礼就在轩辕殿举行，姞杞大人有何看法？……”

姞杞脸露笑容，“这是本候和会稽民众的荣幸，加冕大礼只涉及大殿礼仪，只要殿臣和祭司大人认同……”

西伯点点头，“大人如此说，下面这件事就好办了。轩辕殿和前面的大场都要重新整修，山下驿馆要扩建。届时估计来会稽的公侯和外邦酋长有三十余人，要给他们新建带有院子的独屋。君上希望这件事由公爵大人来主持……”

姞杞道：“君上只需吩咐就是……”

西伯满面笑容，“我已经致书伯益大人，会稽送往洛水新城的木料大人可以留用，府库钱粮也由大人支配……。”西伯叹了口气，“现在行在就我一个孤老头子，许多事情实在忙不过来，姞杞大人可否来行在住些日子……”

“好吧，我来睡几天冷床板……”姞杞站起身看了看室内，“西伯大人，行在还需要翻新吗？”

西伯也站起身看了两眼，“这只是住的地方就不大动了。娘娘她们可能会早些过来，让人在宝榻后面立块大的屏风，免的春光外泄。”

板桥渡

夏禹和皋陶等人赶到板桥渡时，季玄子和熊曦已经在河边扎营。

听到外面的侍卫喊叫，季玄子和熊曦都出了营帐，夏禹等人下了马，一眼就见熊曦的变化很大，胡须细细剪过，头上发髻的粗麻布换成了绢带，脚上的草履换成了布履，夏禹都看的直愣神。熊曦几年没见夏禹，也是两眼湿润，他呜咽道：“君上，娘娘不许我在回苍梧。”

夏禹笑道：“那也是为你好，对了，你得好好谢谢典正先生。”熊曦抹了下眼睛，到典正面前深深一躬。

季玄子对夏禹道：“依君上的吩咐，我带来了七百人。熊曦去年新招了四十名侍卫，这次也都带来了……”

夏禹点了下头，“伯益大人说新城工地现在人杂，僖晏大人没有人手，他让我多招些侍卫，四十人看来还是少了。让他们来也是历练历练，诸侯们都到了吗？”

“接到西伯大人传话的都到了，还有豫山候也来了几日，他在河对岸的驿馆里住着，君上这就见他们吗？”

夏禹道：“等伯候大人搭好营帐，就去传他们……”

夏禹在大帐见了两位伯候和一位氏族长老，他们带来了近二千人。中土久无征战，他们还是很兴奋，邀夏禹去他们的营地看了看。说是营地，营帐没有几座，大部分征召来的精壮都在树下和草地上随意坐着或躺着，带有剑戟和弓箭的人不多。夏禹又去自家的营地转了一圈，和新招的侍卫们说了会话……。

豫山候来的晚，他的封地内有府库最大的粮仓。前往羽山的路途有些远，夏禹已经预感到这次征伐不会很快结束，诸侯们带的粮草有限，他招豫山候来就是商议给大军接济粮草的事情。豫山候的府邸离板桥渡还有一百多里地，诸事议毕就匆匆走了。

天近黄昏时，夏禹和皋陶、季玄子在大帐内闲聊。夏禹久不见典正，便问典正去那了。季玄子笑道：“熊曦来时带了一坛好酒，他拉典正先生去喝酒了。”夏禹瞪着眼道：“这个没良心的，我们三个也是出了大力的……”皋陶道：“是君上让熊曦好好谢谢典正，总不能鞠个躬就算了。”三人大笑。

到了和防风氏约好的日子，夏禹大早就在帐外望了许久。典正和季玄子也早早来到夏禹的大帐，一会皋陶也来了。夏禹回到帐内也不说话，大家都有些担心。皋陶道：“君上放心，这才大早，就是人马来不了，防风大人也会在子时之前赶到这里。”

夏禹不满地看了一眼皋陶，“来他一个人有什么用……”

“只要日落前防风大人的人马到了就行……”季玄子也是没话找话说。

夏禹内心还是焦虑，夏后氏族世代农耕，没有过出征的经历。他治水时身边最多也就几百人，这打仗和治水完全是两回事，他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殿臣中也只有司徒大人懂行军打仗，可惜死在苍梧了。祭司笠汾和司空伯益都推荐过继任司徒的人选，不是年龄太大就都是和帝舜亲近的人，被西伯和典正否了，西伯坚持司徒人选必须是夏禹信任的人。

夏禹最初想到了荆山侯任不寐和阳山候防风氏，后来听说荆山侯不识字，防风氏又是维系和有苗不至于起冲突的关键人物，只好作罢。众人在帐中枯坐了有一个时辰，熊曦伸进脑袋笑嘻嘻地道：“君上，来了。”

大道上是一眼望不道头的队伍。防风氏和皓轩骑在马上走在最前面，身后是一位领主和五六十名身披甲胄的武士，骑在马上显得威风凛凛。在后面就是徒步的青壮，手里拿着各类兵器……。

防风氏打马离开道路，下了马来到夏禹面前，他还是和夏禹见面时的样子，只是腰间多了一柄鱼肠重剑……。

“让君上久候……”防风氏躬身道。

夏禹笑容满面，“大人来了就好……”

皓轩在马上向夏禹点头致意，继续往前走……。

防风氏有些得意地对夏禹道：“君上，总共有四位领主，二百四十名家族武士，一百多名侍卫。在就是三千名青壮，大都携有武器……”

夏禹点点头。队伍中有向夏禹鞠躬的，也有挥手的，夏禹很兴奋，也摆手致意。每位领主身后都有几十名武士和长长的队伍，领主经过夏禹面前时也是额首致意，并不停留。夏禹直到看见后面长长的大车队伍，才对防风氏道：“队伍为何不停下来？”

防风氏道：“这些青壮在家里睡到几时，何时吃饭都由性子。出门打仗就得有规矩，不然何时能走到羽山。午时垒灶做饭，歇息一个时辰继续赶路，黄昏时扎营睡觉，现在离午时还有一个多时辰。”

夏禹心道自己就没有想过这些，他道：“帐内已备好水酒，大人请”

典正已到好水酒，夏禹举着酒碗道：“敬防风大人……”防风氏回道：“臣多谢君上……”众人互相致意。夏禹放下酒碗，对防风氏道：“大人来看看我的兵器……“说着走到帐边拿起一支黄铜铸造的耒耜，自己先端详了片刻才递给防风氏。

防风氏细细看过，笑着道：“还挺有分量，这就是蜀地民众赠与君上的铜耒耜……”

夏禹道：“我不会使剑，就这东西用着顺手。领军出征，让大人见笑了。”

防风氏连连摇头，“那个敢轻视，君上在蜀地治水享誉中土，蜀地民众以此物相赠，将来君上收复九州，功在社稷，中土贵胄、百姓集黄金在为君上铸个金灿灿的耒耜。”

众人大笑，夏禹喜道：“多谢大人吉言。”

防风氏躬身道：“臣不便久留，这就告退。”

夏禹不解，“我还想留大人在帐中……”

防风氏道：“主公应该走在自家队伍的前面，战场迎敌也是，这样身后的人就知道他们是在为谁而战。”

夏禹望着晃动的帐帘愣了片刻，对季玄子和熊曦道：“午饭后不要休息，立即拔营，跟上防风大人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