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轩见火源燃尽,急忙拔出“魔云”宝刀,运起神功,顷刻之间,“魔云”射出青色刀芒。借刀芒青光,唐轩走到第七个石阶之下,知道此是最后一试,遂稳住心神,凝神过后,食中两指,运起神功,在石阶下方正中七寸之处用力一点。随着一声轻响,石阶下方缓缓打开一个小小的石门。石门之内,现出一个墨黑凸点。唐轩手指在凸点上轻轻一按,石阶尽处那道厚重的石墙无声地打开,现出一扇石门,一道橘红色的亮光从石门中射出。
唐轩身形一跃,飞上石阶,轻身一闪,闪进石门。见石门之内,是一间两丈见方的石室。室内装饰华美,品色奢华,一案一几尽现匠心独运。墙角一张雕花青玉床,更是稀世之珍。墙上数盏水晶镂花石灯,闪着幽暗的橘红之光。对面是两扇雕花石门,门上两个圆形雕花把手闪着纯金之色。石室之中,飘散着淡淡的香馥之气。
唐轩轻身跃起,手指运功,在石门上方正中七寸处用力一点,石门便无声地关闭。厚重的石墙之上,丝毫看不出石门的痕迹。
便在此时,对面雕花石门传出轻微的声响,石门上闪着金光的雕花把手在轻轻转动。
唐轩心念一动,知道有人要来,急忙环顾室内,见玉床对面,有两个海黄衣柜,于是身形一闪,躲入衣柜之内。黑暗中,只觉柜中悬挂多件衣物,闻到的皆是怡人的香气。
石门轻声响过,室中传出轻巧的脚步声。这声音到了衣柜对面的玉床前,便停了下来,想是来人坐在了床上。听这脚步声,进来的是名女子。
唐轩心道:这位小姐,可千万不要打开衣柜取衣。随即又想:看此间石室并无明窗,当是仍在地底。想寻常人家小姐的闺房如何藏于地下?看来秘道之上,当真是一处紧要所在,居住这里之人,绝非寻常之辈。但他们不是此地最初的主人,并不知晓此间藏有秘道。
室中安寂,全无一丝声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在唐轩心生烦躁之际,只听对面玉床之上有人轻声说道:“唐大哥,你现下在哪里?可知心儿无时不刻都在想你?唐大哥,你让心儿想你想得好苦!”说到最后,竟小声啜泣起来。
唐轩心中一震,听出说话之人乃是圣夜心。不由一声暗叹:圣姑娘,你这是何苦!随即又想:原来这里竟是圣天教在京师的所在之地。
又听圣夜心小声哭道:“去年心儿在黑龙岛上将你救起,却未能将你认出,只能怨心儿眼拙。你虽是骗了心儿,但心儿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怨你之意。现在觉得,与你在海上共乘一船、朝夕相处,正是心儿这些年来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唐轩心中一阵苦痛:唐轩何德何能,竟让你说出这些话来!
圣夜心止住哭声,小声说道:“在东瀛,那位紫姑娘说你便是蓝少主之子,是我们的少主,我心中大喜,牵动了伤情。唐大哥,当时你对心儿多么关切,当即放开来九针给心儿治伤,让心儿好生感动。唐大哥,你临走之时说的那些话,我一句不差全都记下。回到中土,我与爹爹全都说了,起初爹爹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我拔出佩剑,横在颈上,哭道:‘唐大哥的那些话,爹爹你要是不答应,心儿便死在你的面前。’爹爹一向视心儿如性命一般,见心儿如此,便点头答应。当日就传令江渭,让他不再杀人。唐大哥,你既是蓝教主之孙、蓝少主之子,你既是我们的主人,为何不来圣天继任教主?为何不让心儿服侍你?心儿甘心情愿为你去死!”
唐轩的泪水,无声地流下,暗道:心儿姑娘,不要再说下去了……
圣夜心又道:“爹爹已是传令,不让江渭再去杀人,但他还是杀了很多人。那个江渭,这两年背着爹爹做了很多事情。现下教中的很多人,都与他站在一处。他的武功,这两年突然大进……”
唐轩心念一动,想起去年江渭与林鹏在圣天岛相见之事……
又听圣夜心说道:“前两日,他突然当着众人之面与爹爹说……说他寻访到了蓝少主之子……说蓝少主之子乃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若他继任教主,圣天之兴,指日可待……”
唐轩大惊,暗道:“江渭寻访到的那人是谁?说那人便是蓝……蓝少主之子,他可有真凭实据?”
圣夜心续道:“爹爹听了,默然不语。南部部主莫之语、西部部主晋墨呈与众多堂主都随声附和……我当时说出唐大哥你的名字,大声说你才是蓝少主之子,你才是我们的主人……江渭并不说话,只是笑着看向爹爹,爹爹对我大声斥责,我哭着跑出了议事厅……”
唐轩心道:看来江渭已是架空了圣展弘,掌控了圣天教。
圣夜心续道:“唐大哥你现下在哪里?你为何不到这里来?心儿刚刚的这些话,都是偷偷说给你听的!这些话,心儿不能在外面讲,只能偷偷跑到这间石室之中说给你听。唐大哥,你可知心儿心中,有多想你……有多难受……”说着,说着,又是小声啜泣起来。
便在此时,传来敲打石门之声,隐约听到有人说:“圣小姐,请到天圣地灵厅,今日我等要一同参见新教主。”
圣夜心大声说道:“要去你们只管去,我身体不舒服。”
只听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心儿,不可胡闹,快随为父前往,不得让为父心焦。”
片刻之后,室中想起轻巧的脚步声,随即石门一响,室中复又安寂。
唐轩从衣柜走出,心道:那个新教主今日竟与圣天教众见面,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
想到此处,轻步走到石门之前,双手握住两个黄金把手,轻轻对旋,石门一声轻响,向两侧打开。
唐轩稳步走出石室,见门外是一道宽敞的石廊。石廊的石壁之上,每隔十步便有一盏水晶镂花石灯,散发着橘黄色的幽光。此刻,石廊之中,各色人等,携刀佩剑,熙熙攘攘,暄暄闹闹,皆向石廊右首走去。
此时,有一人身着蓝袍,相貌颇是威严,用手点指唐轩,大声喝道:“你是何人属下?为何在此东张西望?”
蓝袍人话音一落,他身后闪出三人,各持长刀指住唐轩,其中一人说道:“看着你面生,快说,你是何人属下?”另一人说道:“今日大典你为何穿着如此狼狈,身上满是苔藓暗迹?”
唐轩也不答话,从怀中取出圣夜心送给的那块令牌,在三人面前一举。
那三人见到令牌,收起长刀,躬身说道:“是圣副教主的圣天令,尊驾当是圣副教主的亲随密使,刚刚我等多有冒犯,还请尊驾不要挂怀。”
那蓝袍人冷冷一笑,说道:“既是圣副教主的亲随密使,更当随圣副教主前往天圣地灵厅去拜见新任教主。”
唐轩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这便前往,去看个究竟。”说罢,收起令牌,转身随着众人向石廊右首走去。
那蓝袍人见唐轩这般神态,眼中满是寒意,在唐轩身后说道:“尊驾到了厅中,可要靠前站立。圣副教主的密使,就要站在圣副教主的近处。”
唐轩见石廊中的这些人,其中有人或用面具、或用丝巾将面容遮住,不由心念一动,暗道:莫非又像三十年前那样,一些圣天中人已渗透到朝廷各部之中?既便返回教中参与大事,彼此也不以真容相见。于是取出丝帕,也将面容遮住。
石廊尽处,是一个巨大的石厅。厅内虽然没有明窗,但身在其中,仍感到有微风吹来,想来暗中多有通风之处。此刻,厅中已不下千人,但仍有多余之地。除石壁上百数十盏石灯之外,尚有数十盏巨烛,跳闪着巨大的光焰,照得厅中甚是明亮。
唐轩在众人之后站定,举目向厅前望去,见前方站着二十余人,尽皆衣冠鲜明,气度不凡。那些人中,唐轩只认得来九针与廉如众及刚刚喝斥自己的那个蓝袍人。又见大厅前方摆着一排供桌,上面摆放数十个牌位。排位之前,皆是各色祭祀牲物。此刻,厅中嘈杂,众人议论纷纷。
便在此时,一名黑巾蒙面之人走到唐轩近前,皱起双眉,说道:“大典便要起始,你为何还站在此处?”说着抬手向前一指,低声道:“还不前往那里,不可误了大事。”
唐轩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见大约三、四百名蒙面之人,尽皆站在石厅的前方。不由心道:他说不可误了大事,这里要有大事生出?随即又想:今日我倒要看看这里要生出何等大事!
那人见唐轩若有所思,一时未动,双目射出寒光,手抚腰间刀柄,低声道:“临阵畏葸者,立斩不赦!”
唐轩分开众人,走到厅前,站在那群蒙面人的身后。
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大厅前方石壁上打开一道暗门,从中走出数人。当先一人身材修长,面目英挺,目光冷锐,面带笑容,一袭白衣,腰悬长剑,正是林鹏。圣展弘、江渭、圣夜心及两个看去颇有威严之人,跟在林鹏的身后。
唐轩看见林鹏,心中大震,暗道:没想到会是林鹏!他竟舍弃朝中高位而做圣天教主!这些年来,死在他手中的圣天教众不在少数,乃是圣天的头号死敌,他如何又与江渭勾搭一起?江渭为何尊他教主?这可是殷龙锡覆灭圣天教的阴谋?真是越想心中越糊涂,索性不再去想,只是看着前方,看他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此刻,林鹏在众人面前站定,面色甚是温和,但明锐的眼中,满是雄霸之气。圣展弘站在林鹏的左首,微紫的脸上,全然不见喜怒。圣夜心面色憔悴,双目微红,不时看向石厅的大门,像是期待有人到来。另两人与江渭一样,都是面目平和,一脸笑意。
林鹏等人一到厅中,来九针便大声呼喝,让众人站好噤声,随即走上前台,随着林鹏等人站成一排,面向众人。看到林鹏,厅中更是嘈杂,甚至有人大声惊呼。
江渭满是笑意的目光看过众人,说道:“各位安静,先请圣副教主示下。”说话的声音虽是不大,但将厅中嘈杂的声音尽皆压下。石厅之内,瞬时一片安静。
圣展弘上前半步,抬手一捋颔下短须,威严的目光看向众人,沉声说道:“今日乃我教三年一次的大典,今日参加大典的教众一千二百人。我教尚有五十万众,因遍及天下各处,不能尽数到场,今日到场之人,替代他们履行教礼。”
唐轩心道:如今圣天居然有五十万众!
圣展弘道:“在举行大典之前,先向各位说上一件大事。”说着顿了顿,右眼眉梢轻轻一跳,又道:“我教蓝教主之孙,蓝少主之子,我等共同的少主,经多年查访,在折损无数教众之后,在蓝教主、蓝少主圣天之灵的护佑之下,终于近日被江渭部主访到。今日我等在蓝教主、蓝少主等圣天先人的灵位之前,尊蓝少主之子进圣天教主之位。天圣地灵,当垂永远!”
众人神情激愤,一起山呼:“天圣地灵,当垂永远!”声音宏震,巨大的石厅,仿佛都在颤摇。
唐轩心道:多亏地下有这等巨大的厅房。不然,千余人众发出如此狂吼,恐怕早被朝廷知晓。
圣展弘轻轻摆手,厅中复又安静。圣展弘侧退一步,面向林鹏,说道:“这位便是蓝教主之孙、蓝少主之子,我们共同的少主蓝鹏!”
林鹏上前一步,面含微笑,向众人抱拳示意。
众人大多跪倒磕头,高呼“参见少主!”像是有人提前知会众人,要在此时行此跪拜之礼。也有百余人只是抱拳拱手,并未跪倒磕头。唐轩在一愣之下,也只得跟着众人伏在地上。
唐轩见那些未曾跪拜之人,尽皆站在众人前方的正中之位,数百名蒙面人刚好将他们三面围住。
唐轩见此,不由心念一动,暗道:刚刚那人所说的大事,可是要对这些未曾跪拜的人动手?
林鹏微微一笑,后退一步,退回原来的站位。圣展弘道:“汝等平身,以下请江渭部主讲说寻访蓝少主的经过。”随着圣展弘的话声,跪在地上的众人纷纷站起身来。
江渭上前一步,嘴角噙笑,满面春风,朗声说道:“众位兄弟,刚刚圣副教主说得好,在蓝教主、蓝少主圣天之灵的护佑之下,终于找到了我们真正的少主。蓝鹏少主文韬武略,天纵奇才,家学渊源,师承天壤。若蓝鹏少主进圣天教主之位,则圣天之兴,指日可待。”说到此处,江渭回身看向那两名举止威严之人,说道:“蓝鹏少主的才智武功,莫之语与晋墨呈两位部主都已见过。莫、晋两位部主乃当世奇才,都对蓝鹏少主生出敬服之意。”
那名被江渭称为莫之语的人,向林鹏躬身施礼,说道:“蓝少主天道威严,神威咫尺,属下亲眼所见,属下心服口服。属下朱雀南部七堂十万之众,皆听蓝少主号令。”
立于莫之语身侧的晋墨呈也向林鹏施礼,说道:“天圣地灵,当垂永远!属下白虎部七堂八万之众,皆听蓝少主号令。属下若有二心,必为圣天灵地不容。”
林鹏脸色平静,微笑道:“两位部主免礼。”
江渭也向林鹏躬身施礼,说道:“青龙东部三十万众,愿受蓝少主驱使。”
林鹏双手扶住江渭,说道:“圣天重兴,光耀天下,江部主实为第一功臣!”
唐轩暗道:圣天四部共计五十万众,江渭一部便占了三十万众,比另三部合起来的实力都大,怪不得他能将圣展弘架空。随即又想:为何未见玄武北部部主?北部部主是否就是圣夜心?刚刚那些未曾对林鹏跪拜之人,可是圣夜心的部属?圣夜心自走入大厅起,从未看向林鹏一眼,看来她全无城府。
江渭面向众人,神色忽显凝重,沉声说道:“这些年来,寻访蓝少主颇多险阻,折损教内无数兄弟。但得圣天灵地、得蓝教主、蓝少主圣天之灵的护佑,终让江渭查访到了当年的蓝教主之孙、蓝少主之子,查访寻到了我们真正的少主。”
唐轩心道:记得在宣宁府衙,知府说完几句场面话后,同知、通判也都依次讲来。所说之话,万变不离其宗,翻来覆去都是圣上圣文仁武、先皇德配天地那些套话。不想圣天也是如此。一番圣天灵地之言,圣展泓刚刚说完,江渭又都重复一遍。
江渭目光如电,扫过厅中众人,朗声说道:“寻访少主之事,说来话长,还要从当年朝廷围攻我圣天总坛说起。”说话之间,江渭眼中复现凝重之色,又道:“当年蓝少主业已成亲,他的新婚妻子薇儿主母已有身孕。圣天岛燃起大火之时,蓝少主身边有一贴身侍卫名叫阿斗,他在乱军之中将薇儿主母救出。那阿斗抢得一条小船,与薇儿主母在海上漂泊。天海茫茫,正在无助之时,遇到一条无帆无楫的怪船。那怪船的主人,正是一代奇人蓝裳。蓝裳将薇儿主母救到船上,阿斗便自沉小船,投海自尽了。”
见众人眼中满是疑惑之色,江渭说道:“阿斗投海自尽,是因为他久在江湖,深知奇人蓝裳从不与男人同坐一车、同乘一船、同居一室……”见众人大都点头,一副豁然醒悟的神态,江渭又道:“阿斗为圣天尽忠之后,薇儿主母便在蓝裳的船上产下一子。但并非顺产,那薇儿主母……”说着长叹一声,又道:“唉!那薇儿主母产下一子后,便撒手人寰,魂归圣天……”
江渭说到此处,顿住语声。众人一起看向林鹏,见林鹏神色哀戚,眼中泪光盈盈。
唐轩暗道:现有这片残纸为证,江渭分明是在胡言!而林鹏戏演,演得便如真的一般!
江渭续道:“蓝裳煮鱼为浆,在海上哺养少主数月。在二十九年前小满那日,蓝裳弃舟登岸,却在直隶一个名叫芦台的小镇之上,遭到十数名高手围攻。而在此时,少主熟睡的那家客栈燃起大火,蓝裳又被那些高手缠住无法分身。便在此紧要关头,客栈中的一人,将少主救下,并悄悄带着少主离了小镇……”
唐轩心道:江渭这样胡说也好,免得他们去找大史表叔的麻烦。
江渭续道:“那人带着少主,在一个名叫安平的小镇上,遇到一位经天纬地、震烁古今的绝世高人。也是圣天护佑,那位绝世高人一见少主,便知有缘,遂将少主收在门下,教授了少主一身惊世的艺业。”
说到此处,江渭脸色一沉,双眉一轩,又道:“救下少主的那人,乃是直隶宣宁人氏,姓唐名仲廉,此人生平经商耕种,为人倒也安稳。但他有一子却是不然,他得知其父曾救过少主之事后,便心生歹意,欲窃天权,背弃祖宗,全无廉耻,对外大肆宣称他便是当年唐仲廉救下的那个孩子,他便是当年的蓝少主之子。他如此无耻、如此大逆之行径,教中齐逆天北及逆贼傲云、章风等人,居然依附于他,与他沆瀣一气,共叛圣天。那人便是在江湖中早已臭名昭著、为人唾弃的大汉奸、大淫贼唐轩!”
圣夜心听到唐轩二字,娇柔纤秀的身体微微一颤,看去疲倦的眼中忽地闪出神光,随即眼里满是莹莹的泪水。
林鹏轻轻一笑,温声道:“依本座看来,唐轩那个恶贼,大限已至,命不久矣!”
江渭躬身说道:“少主高见。唐轩那个恶贼恶贯满盈,死不足惜,但他知晓的一些隐秘却至关重要。最好还是由本教将他擒下,交由刑院来院使拷问,让他供出那些隐秘。属下看来,那些隐秘对圣天的兴盛将大有裨益。”
林鹏双眉一挑,说道:“江部主言之有理,今日过后,本座便亲自部署,一举擒下那个恶贼。”
江渭忙道:“少主亲自出手,那恶贼定当手到擒来。”说罢,江渭轻轻招手,从众人中走出两人,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幅长轴画卷。那两人走到江渭近前,转过身来,面向众人,其中一人将画卷打开。
唐轩见画上一名年轻男子,剑眉星目,目光温雅,竟是在宣宁故宅“画翁”为自己画的那幅画像。但画幅古旧,像是年月已多。当即心道:这定是蓝少主那幅画像随着“画翁”的身死,遗失在了乱军之中。自己这幅画像被锦衣卫抄家抄走后被林鹏拿去,又被他们隐去题跋,巧手做旧,充当蓝少主的画像。
江渭抬手一指画卷,说道:“画中所绘,正是蓝少主的圣像。”
便在此时,莫之语紧跑几步,在画前双膝跪倒,放声痛哭,大声哭道:“蓝少主,属下当年曾侍奉在你老人家的左右!你老人家……”江渭上前将莫之语扶起,说道:“今日大典,不宜如此,莫部主还请节哀。”
莫之语止住哭声,擦去泪水,说道:“圣天有灵,护佑蓝少主之子成为盖世英杰,不世之才!蓝少主啊!你们父子生得实在是太像了!简直就是一般的模样!”说着又哭了起来。
众人见林鹏与画中人颇有几分相似。在一片耳语声中,大多点头称是。
晋墨呈走了过来,将莫之语拉了回去。手持画卷那人将画卷收起,与同来之人一起回到众人之中。
江渭轻轻摆手,厅中复归安寂,说道:“当年蓝少主与薇儿主母两情相悦,意笃情深,在圣天留下一段佳话。当年蓝少主曾送给薇儿主母一件定情之物,那是一块刻有蓝少主圣名的蓝色美玉。此圣物薇儿主母一直带在身边。后来薇儿主母魂归圣天之后,那奇人蓝裳便将此圣物放于蓝少主之子襁褓中当做信物。这些年来,蓝鹏少主将此件信物一直带在身上。”
随着江渭的话声,林鹏从怀中取出一物,递与江渭。江渭双手接过,将其举过头顶。
唐轩见江渭高举之物,一寸见方,在巨烛光焰之下,闪着莹莹蓝光,仿佛就如“天蓝”一般。
此时,众人中有人高呼:“当年蓝少主信物在此,谁敢质疑蓝鹏少主的身份,便是与圣天为敌!”众人大多跟着高呼。这激昂的呼声,仿佛又使巨大的石厅震颤不已。
江渭将那块蓝玉双手递还林鹏,林鹏神色恭谨,小心放入怀中。
江渭威严的目光看向众人,说道:“圣天立之以公,立之以信,立之以诚,立之以真。厅中对蓝鹏少主身份尚有质疑者,可站到众人之前,开诚布公,将质疑之因,当众说出。”
江渭话音一落,千人厅中一片安寂,仿佛都能听到巨烛光焰的闪跳之声。
江渭从怀中取出一物,说道:“此羲和蓝玉指环,便是当年蓝教主遗下的教主信物。江渭十年前在此地寻得,一直珍藏至今,不敢轻易视人,唯恐生出误会。今得圣天护佑,蓝鹏少主驾返教中,此圣物当交付正主,以正视听。”说着转身对圣展泓说道:“以下就请圣副教主将圣天教主信物羲和蓝玉指环呈与蓝鹏少主,并主持大典,尊蓝鹏少主进圣天教主之位。”说罢,将手中指环递与圣展弘。
圣展弘面色平静,双手接过指环,在林鹏面前双膝跪倒,说道:“我等今日共尊蓝鹏少主进圣天教主之位,请蓝鹏教主收取教主信物。”
林鹏眼含笑意,从圣展弘手中拿起指环,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圣展弘叩下头去,大声说道:“属下以圣天灵地为誓,誓死追随蓝教主,誓死效忠圣天,若有二心,必为圣天灵地所不容。天圣地灵,当垂永远!”
圣展弘话音一落,众人一起跪倒磕头,齐声高呼:“我等以圣天灵地为誓,誓死追随蓝教主……天圣地灵,当垂永远!”
莫之语与晋墨呈尽皆哭出声来,众人之中,也有多人泣不成声。那未曾跪拜的百余人,也尽皆跪倒磕头。
林鹏冷锐的眼中闪过雄霸之气,说道:“众位弟兄请起。”见众人站起身来,林鹏手握剑柄,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圣天行之于公,行之于信,行之于诚,行之于真。公、信、诚、真四字,便是我教立教之宗,更是我圣天中人立身之本。此四字,我辈不可有半点之失,丝毫之悖。本教主继先人之余烈,将以重振圣天为己任。圣天兴则天下兴,天下兴则民之福。完成圣天大业,共创圣天灵地,朗朗乾坤,尚需诸公同心奋力,一往无前!天圣地灵,当垂永远!”
林鹏话音落下,众人中多人一同高呼:“属下谨遵教主圣谕!”。
山呼过后,厅中复又宁寂。圣展弘躬身说道:“以下请教主主持三年一次的圣天大典。”
林鹏脸色一寒,双眉一轩,说道:“本教圣天大典,拜祭圣天灵地,当是一年一次,何时改成了三年?再者,圣天大典,当在新年举行,为何改在了中秋?”
圣展弘道:“当年圣天总坛在圣天岛时,拜祭大典确是一年一次。十年前圣天复教,总坛设在江东,也是一年一祭。三年前,江渭部主发现此地,便将总坛迁来。但来此之后,却发现京畿要枢,不宜多人齐聚,于是先由江部主提议,后经教中商议,便将一年一祭改为三年一祭。至于大典的拜祭之日……有人说新年那日,虽是天下同乐,但对圣天来说,却是血气浓重……是以圣天复教以来,便不以新年为年,以往新年中的一切事宜,都改在中秋进行。本次大典及尊奉拥立教主之盛事,原本定在明日。只因江部主说,教主明日尚有要事,这才改在了今日。”
林鹏微微点头,说道:“本座看来,将总坛设于京城,有利有弊,但利实大于弊!虽说总坛于此有些风险,但若占得天机,则可一战而定大局!”
唐轩心道:林鹏此言倒是有些道理。圣天总坛在京城设立一日,朝廷便有变生肘腋之危。
众人听了这话,大多脸上显出兴奋之色。
林鹏道:“三年前,江部主提议将圣天总坛迁至京城,实是雄才大略之举,而将一年一度的圣天大典,改为三年一祭也是基于实情之良策善谋。”
厅中众人高呼:“教主圣明!”
林鹏看向江渭,眼中满是嘉许之色,说道:“江渭部主,见大思远,谋勇兼备,圣天复教以来,屡建奇功,实为当下圣天第一功臣。本座令谕,升任江渭为圣天教副教主兼署青龙东部部主。”
江渭在林鹏面前跪倒磕头,说道:“江渭叩谢教主隆恩!江渭誓死追随教主,一世不渝!”
林鹏扶起江渭,说道:“江副教主一片忠心,可昭灵地圣天!”说话之间,转身看向圣展弘,眼中射出冷光,说道:“拜祭圣天灵地既定之日,如何一句血气太重,便可轻易更改?新年当日,正是圣天诸多先人罹难之日,此日行拜祭之礼,正可告慰先人圣天之灵。”说着脸色一沉,大声说道:“本座令谕,今日不行拜祭之礼,拜祭圣天大典之日改回新年之日!”
圣展弘躬身说道:“属下谨遵教主圣谕。”厅中众人也大多躬身高呼:“属下谨遵教主圣谕!”
众人话音刚落,莫之语走到圣展弘面前,说道:“属下有一事不明,今日要当着蓝教主与教中各位兄弟之面,向圣副教主讨教。”
圣展弘淡淡说道:“莫部主有话请讲。”
莫之语冷冷一笑,说道:“敢问圣副教主,那件被江副教主千辛万苦得来的神物,为何圣副教主将它送与蒙古也先?”
圣展弘微微一愣,眼中怒意一闪而过,平静说道:“莫部主何出此言?当初江部主从烈焚城手中讨来那个物件儿,确是交与了本座。但过后江部主又说那个物件儿不是真物,并提议送给也先,好为我教行举大事寻来客卿外力。”
唐轩心道:那雕花墨玉盒果然是江渭从烈焚城手中获得。
晋墨呈上前一步,大声说道:“圣副教主,属下清楚记得,当时江副教主一再重申,那件神物便是‘跛者’随身携带几十年的真物。可圣副教主却说:‘想那烈焚城在江湖中何等威望、何等名声,若是真物,你找他一次,他如何会轻易与你?’当时圣副教主一言九鼎,谁人敢与争辩?再者,属下还记得,我教中人助也先出兵犯境,也是圣副教主定下的计谋。”
圣夜心一声怒喝,大声说道:“你们颠倒黑白,诬陷我爹爹是何居心?”
此时,厅中众人大多面面相觑,不知教中首脑之间为何当众突发这等激辩。
莫之语笑道:“敢问圣大小姐,当日议定此事之时,你可在现场?”
晋墨呈道:“本人记得清楚,当时是由圣副教主、江副教主、莫部主、来院使与本人共同商议此事。另外,还有那个叛出圣教的逆贼齐天北也参与了议事。圣大小姐,你当时不在现场,如何知道我们颠倒黑白?”
唐轩心道:眼前此事,当是林鹏、江渭一手操控,看来他们是要除去圣展弘。
圣夜心看向来九针,说道:“来叔叔,你和大家说,他们是在撒谎。”
来九针上前一步,抱拳说道:“圣小姐,当时议事堂中的情景,确是晋部主说的那样。”
圣夜心哭道:“来叔叔你最疼心儿,今日为何也与他们一起说谎?”
来九针面色平静,并不回答,向后轻闪,退回了原位。
圣展弘静静说道:“心儿不要哭,圣天灵地,自会记下今日的一切。”
莫之语道:“据可靠线报,圣副教主送给也先的那个东西确是伪造之物。在蒙古,那东西已被火铳击得粉碎。而江副教主得来之物,曾经多名术数大家佐证,却是‘跛者’帖木儿贴身携带几十年的神物。现下看来,那件神物当在圣副教主手中。”说到此处,莫之语脸上露出光灿的笑容,又道:“以前嘛,圣副教主身为圣天魁首,身佩那件神物无可厚非。可现如今,蓝教主已继教主大位,那件神物当属蓝教主所有。”
莫之语话语一停,晋墨呈说道:“今日当着众人之面,属下恳请圣副教主将那件神物取出,呈交蓝教主,以顺圣天正道。”
圣展弘看着江渭,淡淡说道:“你今日要做什么,还是直说为好。”
江渭仰头看向石厅青白色的厅顶,缓缓说道“羲和乃是日神,在圣天正中,照耀灵地的一切。”
江渭话音一落,从众人中闪出数名黑巾蒙面之人,其中一人手指圣展弘,厉声说道:“你勾引外寇,残害百姓,实为汉奸;你私藏圣物,预谋大逆,实为叛教!今日若不杀你,不足以顺圣天,不足以正羲和!”说罢,这数人皆从怀中取出短柄火铳,向圣展弘父女齐齐发射。
连声轰响中,圣展弘身形一闪,挡在圣夜心身前,胸前紫衣之上,腾起缕缕青烟,冒出汩汩鲜血,双目齐睁,仰望青石厅顶,软软倒在青石地上。圣夜心胸前白衣之上崩现一片血红,缓缓倒在圣展弘的身旁。
铳声响起,数百名蒙面之人,尽皆亮出刀剑,向三面被围、先前未曾跪拜的百余人疯狂砍杀,那百余人也撤出兵刃拼死厮杀。瞬时之间,厅中杀声骂声,狂吼一片,鲜血飞溅,尸身狼藉,战况惨烈异常。
林鹏、江渭及莫、晋等人,尽皆闪到一旁,微笑着看着厅中惨烈的杀戮……来九针、廉如众及厅中那没有蒙面的数百人,也都闪在一旁,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唐轩见此情景,心中大恸,眼前仿佛又是现出那人力无法拯救的冲天大火……
唐轩立在一侧,看着自己的双掌,心内如在滴血:今日我要杀谁?可是要杀林鹏?要杀江渭?要杀莫之语?……可是要一直杀上圣天?杀入灵地?……
一名黑巾蒙面人走到近前,手中长刀一直唐轩,大声喝道:“又是你这孬种,参与这等大事,不知是何人将你选上?再不前去厮杀,将立斩不赦!”
那数名蒙面人收起短铳,拔出长剑,走到圣展弘父女尸身近前。其中一人手中长剑一指圣夜心,大声说道:“这个小贱人平日仗着其父的权势横行霸道,教中多少弟兄受过她的欺凌!”另一人说道:“这个小贱人应当留下活口,好让弟兄们出一出压在心头的恶气。小贱人这样死了,反倒便宜她了。”
他话音刚落,圣夜心腾身而起,手中寒光一闪,一剑刺入当先那人的咽喉。随即手中长剑“当啷”落地,纤秀的身体也随之软软倒下。
一名蒙面人说道:“小贱人居然没死,这下好了,弟兄们当可轮番出气……”
见此情景,唐轩心中一震:心儿还活着!
那黑巾蒙面人见唐轩全然不理自己,不由大怒,大声喝道:“你这杀才真是想死,老子今日便成全了你!”说罢,一刀斩向唐轩的脖颈。
唐轩身形疾闪,飞身直冲向前,那黑巾蒙面人一刀猛地砍在青石地上,飞溅起点点火花。
唐轩身形如奔雷疾电,转瞬之间,便到圣夜心近前,双掌齐齐拍出,那数名蒙面人猝不及防,均被打倒在地。
唐轩将圣夜心抱在怀中,展动身形,飞身冲到厅外。
见圣夜心被人救出,林鹏先是一愣,随即双眉一轩,说道:“又是你,你我真是有缘!”说话之间,身形如展翼大鹏,向厅外飞去。
唐轩到得厅外,沿宽阔石廊向来时方向疾奔。眼看便到石廊尽处,只觉身后金风袭来,向旁疾闪,躲过长剑,情急之中,奋起神功,回身一掌拍出,林鹏不及回剑,出掌相迎,双掌一交,唐轩凌空倒飞四丈,后背稳稳靠在石壁之上,凝神看去,见林鹏立在十丈之外,脸色青白,全然不动,似在暗中调息。又见江渭与莫之语等人提剑从厅中疾奔而来。
唐轩急运心法,察觉并无内伤,急忙左右看去,见左右两厢皆是侧廊,两廊前方皆有石阶,右方石阶延伸向下,左方石阶陡直向上。唐轩辩出方向,使出龙渊九阳身法,如天海飞龙,向左侧疾驰,风掣潮鸣之间,便跃上了石阶。
石阶之上,是两扇青石石门,四名黑巾蒙面、腰悬长刀的黑衣人,立于石门之下。
唐轩心念急闪,忙道:“有人负伤,江渭部主有令,快快打开石门寻医救治。”
听了这话,其中一人急忙按动石壁上的暗纽,两扇厚重的石门无声地打开。
便在此时,林鹏、江渭等人已转过侧廊,江渭大声喊道:“快关石门,此人乃是奸细!”
听到江渭的喊声,那几名黑衣人不由一愣。便在此一愣之间,两扇石门已开一人之隙,唐轩身形一闪,便到石门之外。
石门之外,是一个宽大的厅堂,堂中空无一人,数盏巨烛,将堂中照得通亮。唐轩身形一展,便到得门前,猛拉房门,将房门打开。
只听门外有人说道:“圣天大典,怎么礼成得如此之快?”
唐轩也不答话,飞身出了房门,将门外站立的数名黑衣人尽皆撞翻。到得门外,唐轩只觉秋夜的凉风迎面吹来,知道已到地上,随即展动身形,向庭院的暗处疾驰而去。
此时,身后传来林鹏、江渭的喝斥之声。唐轩身疾如电,几个起落便近院墙,一招“骊龙经天”,身形飞起,如离渊的天龙,飞上高墙,又是一招“银龙逐电”,飞上对街的屋脊,也未辩方向,便踏脊飞垣,疾驰而去。
狂奔了大约一炷香的光景,感觉后面无人追来,唐轩缓下脚步,从屋脊上轻轻跃下,见是在一条暗巷之中,隐约可见一侧院中透出灯烛的光亮。
唐轩看看夜色,觉出已是亥时将过,又急忙低头看向怀中的圣夜心,见其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右胸一处铳伤仍有鲜血流出,上身的白衣全被鲜血浸染。唐轩运指如风,连点圣夜心胸前几处穴道,圣夜心身体一颤,伤口不再有血流出。
唐轩轻声道:“圣姑娘,圣姑娘……”
圣夜心轻轻一声呻吟,缓缓睁开眼睛,见周遭黑漆,自己正在一名男子的怀中,心中一急,又昏了过去。
唐轩握住圣夜心的手,将纯正的内力,缓缓输入圣夜心的体内……圣夜心又缓缓睁开了眼睛。
唐轩忙道:“圣姑娘,你不要害怕……”
圣夜心柔弱的身躯微微一颤,全无神采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唐轩。
唐轩温声道:“圣姑娘,我是唐轩、唐大哥,你不要害怕,你只是受了点伤,我们这就去找大夫医治。”
唐轩的话语,圣夜心像是听清,黯淡的眼中,瞬时生出神采,双手紧紧抱住唐轩,哭道:“唐大哥,心儿知道你会来,知道你不会丢下心儿不管……唐大哥,你可知道,这些时日,心儿有多想你……唐大哥,江渭他们害死了爹爹……”说话之间,心绪波动,牵动了伤情,又昏迷了过去。
唐轩急忙走出暗巷,见巷外是一条长街,街上全无行人。唐轩接连敲开三家房门,才问到一处医者所在。唐轩急忙飞奔而至,那大夫神色慵懒,看了圣夜心的伤势,连连摇头,说了两句搪塞之言,便将唐轩二人让出了房门。
唐轩立在空街之上,正想再到何处去寻医者。一阵清凉的夜风吹过,只觉怀中的圣夜心微微一颤,急忙低头去看,见圣夜心缓缓睁开眼睛,声音微弱,说道:“心儿好冷,唐大哥,你快抱着心儿。”
唐轩急忙将圣夜心放下,脱下外衣,覆在圣夜心身上,又将其抱在怀中。
圣夜心断断续续说道:“心儿就要死了……心儿受到圣天眷顾,能在死前见到唐大哥,能与唐大哥说出心中想说的话……唐大哥,心儿昨日晚间还梦到了你……唐大哥,你……你喜欢心儿吗?……”
见唐轩不答,圣夜心眼中流下泪来,说道:“心儿知道,唐大哥不喜欢心儿……唐大哥身边的那位姐姐,无论相貌还是本事,都好过心儿太多……能……能死在唐大哥怀中,心儿就心满意足了……”说着脸上露出凄惨的一笑。
唐轩心中大痛,忙道:“心儿是个好姑娘,即美丽又豪爽,唐大哥很喜欢你。心儿,你不会有事,我们这就再去寻找大夫。”
圣夜心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轻声道:“唐大哥,心儿不冷了,心儿心里好暖和,心儿好想与唐大哥一直这样待下去……”说着,说着,又是没了声息。
唐轩又敲开那医者的房门,那人一脸疲惫,很不耐烦,说道:“刚刚不是说了,要医治这铳伤,需要很多精巧的器械,而这些器械本人这里没有,你还是另寻高明。”
唐轩忙道:“在下外乡人,对京中之事不甚知情。再次叨扰,是请先生指出哪里有人能医治此伤。”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傲色,说道:“这伤本人不能医治,京中大多医者恐怕都不能医,除非……你去太医院。”
唐轩听了,连连顿足,暗道:心中一急,竟是没有想到去太医院去找雨儿与林崤!于是急忙说道:“多谢先生提醒,在下这就前往太医院。”
那人神色颇不耐烦,一边关门一边说道:“这人可有心疾?太医可是给你等看病医伤之人?”
唐轩辨别方向,施展轻功身法,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便到太医院的门前。
唐轩上前打门,暗道:不知雨儿与林崤可在院内?又低头看向圣夜心,见她仍是昏迷,气息微弱。心想:心儿的伤势,只怕不能再做耽搁。林氏兄妹若不在院中,不知他们住处离此可远?不由心中暗自担忧。
过了一会儿,一人睡眼惺忪,将一侧小门打开,探出头来,说道:“谁呀?半夜敲门,可是宫中有事?”
唐轩走上前去,说道:“在下是林崤林太医的朋友,现有一名危重病人急需林太医医治。”
那人看看唐轩,点头说道:“原来是林副院使的朋友,怪不得不是宫里之人,敢半夜如此猛砸太医院的大门。嘿嘿,真是不巧,林副院使今夜在宫中当值,不在院内。”
唐轩忙道:“请问林太医家住何处?”
那人上下看着唐轩,眼白一翻,说道:“你既是林副院使的朋友,为何不知他的住处?”
唐轩忙道:“在下是外乡人,在河东结识林家兄妹,刚到京城不久,未曾去过林家。”
那人点头说道:“这种说辞,倒也听得入耳,林副院使与他小妹便住在太医院中。”
唐轩大喜,说道:“林太医不在,林小妹的医术也很高明,这病人她也能医治。”
那人看着唐轩怀中的圣夜心,油滑的脸上,闪过淡淡的笑意,说道:“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半夜三更的要进太医院,你可知太医院是何所在?太后、圣上、娘娘吃的那些药,可都存放在了这里,要是稍有差池,谁能担得了?那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再者,正副院使都不在院中,这私放生人入院,可不是一件小事!再者,你说是林副院使的朋友,谁人可证?这年月,冒认皇亲的可都大有人在!”
唐轩急忙从囊中取出一锭金子,递到那人手中,说道:“救人要紧,还请太医行个方便。”
那人眼中一亮,将金子揣入怀中,说道:“看你面貌还算忠厚,不像是个坏人,这姑娘长得又很俊俏,死了也怪可惜的。再者,我与林副院使也是多年的好友,今夜就为他担上一些干系。”说着便将小门打开,将唐轩让进院中。又道:“这里非同寻常,要紧跟在我的身后,可不许乱说乱动,乱瞧乱看,这里比那镇抚司还要紧要!”
唐轩随他从侧廊接连绕过几个院子,来到后院一个小小的跨院之前。那人说道:“林副院使兄妹就住在这里,此刻林小妹只怕早已睡下。你自己叫门去吧,我还要去大门当值。”
唐轩轻轻一推院门,院门“吱呀”一声打开,唐轩走进院中,见院子很小,院中只有两间住房。
唐轩走到右首那间房前,轻轻敲打房门。只敲两下,便听房中传出林冬雨冷冷的声音:“这么晚了,你不要再到我的房中来了,有事明日再说。”
唐轩忙道:“雨儿,快些开门,我是唐轩。”
只听屋中“啊”的一声轻呼,随即亮起了灯光,随着急快的脚步声,房门一下打开,烛光之中,林冬雨一身青衣,立在门前,眼中泪光莹莹,看着唐轩。
看着林冬雨的神色,唐轩心中一疼,说道:“雨儿,这位心儿姐姐的伤势很重,我别无他法,特来找你给她医治。”
青铜烛台上,烧着三支红烛,照得小屋很是光亮。林冬雨额头满是细细的汗水,从床边直起身来,轻声道:“轩哥哥,你转过身你来吧。”
唐轩稳了稳心神,转过身来,见圣夜心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气息虽仍是微弱,但教刚刚颇显停匀。
林冬雨道:“轩哥哥放心,这位心儿姐姐不会有事了。”
唐轩见林冬雨长高了一些,但脸色显得憔悴,轻声道:“雨儿,将近两年不见,你长高了,也长大了,医术也长进了许多……”
林冬雨看着唐轩,眼中流下泪水,扑入唐轩怀中,轻声哭道:“轩哥哥,这些时日,雨儿心中很苦……雨儿很不快乐……”
唐轩轻叹一声,轻声道:“人,很多时候都是如此。只有稳下心来,将事情理顺了、看惯了,心中才不会苦闷,慢慢地心中就会找出许多快乐。”说着轻轻让开,又道:“雨儿,你已长大了,不再是个孩子,今后不能这样……”
林冬雨脸上一红,说道:“雨儿是长大了,知道了很多外面的事……”说着仰起头,看着唐轩,又道:“但雨儿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并没有长大,还是在河东时的那个雨儿……雨儿只想还像在河东那样,与轩哥哥一边行路一边说谈……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光是多么快乐……”说着,眼中又落下泪来。
唐轩急忙岔开话题,说道:“雨儿的医术现在很高了,我看都快赶上你哥哥了。对了,刚刚听领我进来的那人说,你哥哥升任了太医院的副院使。”
林冬雨擦去泪水,眼中闪过厌烦之色,说道:“轩哥哥不要说他,一说他我心中就烦。”
唐轩道:“林崤兄相貌堂堂,文武双全,医术天下独步。雨儿身为妹妹,哪有道理厌烦这样的哥哥?记得在河东之时,一说到林崤兄,雨儿眼中满是敬佩亲近之色。”
林冬雨道:“小的时候,我哥哥很是疼爱我,哄着我玩儿,很有耐心,那时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很快乐,也很安全。现如今,他依然还是疼爱我,对我仿佛比我小的时候更有耐心。但现下和他在一起,我感觉……感觉很是烦闷,很是不安……”
说着又是落下泪来,说道:“他变了,自从我爹去世以后,他就变了。他说,我们不是亲兄妹,他说……他说要娶我为妻……他还说轩哥哥你是一个大恶人,说你在蒙古杀害同伴,抢走秘笈,还拜倒在也先妹妹的裙下甘当面首,而且还与之成亲。说你虽是也先之妹的十数个男宠之一,但毕竟也曾正式成亲。若我……我要嫁你,也只能是一个小妾……他胡言乱语,我就哭着仍东西,扔了很多他才不说了。我随后跑了出去,他把我找了回来,并保证那些话以后不再说了。我有半年多没有搭理他,但我也不能真的离开他,他毕竟是与我一起长大、疼爱过我的哥哥……”说着泪眼朦胧,看着唐轩,又道:“我哥哥说的那些话,我都不信,在雨儿心中,轩哥哥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
唐轩轻叹一声,说道:“我并没有杀害同伴抢走秘笈,也没有甘当也先妹妹的男宠。但……但确是与她成了亲,虽说没有三书六礼,但我心中已然认定,她就是我的妻子……她只是与我一人成亲,她并没有十数个男宠,她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唉!只是这一年中,在海上多遇生死大险,与你紫姐姐同生共死……唉!我今生最对不住的人就是她……”说着眼中也流下泪来。
林冬雨轻声道:“轩哥哥说的与雨儿想的完全一样……”
唐轩道:“林崤兄那样说我,我不怪他。一来他也许对我有些误会;二来他那样做,其实是因为他喜欢你。”
林冬雨道:“轩哥哥,我们不说这些了。你这短须,你这紫面,可是紫姐姐易的容?紫姐姐呢?她怎么没来?”
唐轩道:“我与你紫姐姐从海外归来,带回两个女孩儿,一个叫蓝儿,一个叫贞子。此刻,紫姐姐与她二人在一起。只是今晚生出一些变故,我们一起住的那个小宅被人毁了。她们此刻,也许是在哪家客栈之中。”说罢,心中又想:她们回到小宅之中,即便冷风尘已然离去,若是见到屋舍被毁,古井被填,也定然惊恐,也会对自己万分牵挂。
林冬雨眼中闪过泪光,说道:“那蓝儿、贞子她们与轩哥哥、紫姐姐在一起,不知该有多么快乐!她们都是海外的女孩儿?”
唐轩道:“那蓝儿,就是你我在定襄客栈遇见的那个齐天北的女儿,她随父去了东瀛;那贞子是一个东瀛女孩儿。”
林冬雨道:“刚刚轩哥哥曾说在海上遇过大险。这两年中,你们可是去了海外很多地方?遇到了很多奇事?”
唐轩道:“此事说来话长,现下我还要去寻你紫姐姐她们,明日还有一件大事要办。等闲暇了,我再从头与雨儿说起。”说着从囊中取出几锭金子和几张银票放到桌上,说道:“心儿姑娘还需在这里养伤,她爹爹刚刚被人杀了,那些人也要杀她,我恰巧赶上,将她救下。如此一来,便给雨儿添麻烦了。”
林冬雨将金子、银票拿起递还唐轩,说道:“这点儿小事,哪能要轩哥哥的钱。”
唐轩接过金子银票,又放回桌上,说道:“这些都是海外朋友送的。再者,这些东西,你紫姐姐最会收敛,她那里还有很多。便是没有此事,你紫姐姐见到你时,也会给你留下一些,让你买些胭脂衣裳。”
唐轩看向圣夜心,见她脸上渐有血色,呼吸均匀,已然睡熟。
林冬雨道:“轩哥哥放心,心儿姐姐受伤虽重,但太医院里灵药甚多,调理得当,很快就会好的。刚刚我给她服了药物,睡上数个时辰,伤势就会平稳许多。”
唐轩道:“你兄妹二人与林鹏可有往来?”
林冬雨一愣,说道:“前年冬天,我和哥哥一到京城,他就去找了林鹏。从林鹏那里回来,就说我曾被锦衣卫擒拿而又逃走、以及与轩哥哥、紫姐姐一道对抗朝廷之事都被林鹏把案底销了。后来我们见过几次面,还一起吃过两次饭。我哥哥让我称他大哥。他还调笑说,我人小鬼大,中毒甚深,在锦衣卫的严讯之下,居然把陈弢大人都给骗了。”
唐轩道:“心儿的爹爹是圣天教副教主,便是林鹏他们杀的。林鹏已入圣天教,成了圣天教的教主。”
林冬雨“啊”的一声叫出声来,眼中满是惊异之色,说道:“这……这怎么可能?林鹏那样的高位,他如何要背叛朝廷?”
唐轩轻声叹道:“若非亲眼所见,任他谁说,我也不会相信!”
林冬雨道:“我哥哥与他颇多来往,不知此事我哥哥是否知道?”
唐轩道:“我也说不准,我只是觉得这几日,京中要有大事发生。但无论怎样,我把心儿带到这里,都给雨儿添麻烦了。”
林冬雨道:“轩哥哥可不要再说这样的话,雨儿的性命都是轩哥哥救下的。再者,我做的事,我哥哥他也不敢过问。”
唐轩看了一眼熟睡的圣夜心,说道:“雨儿,此地我不宜久留,以后也不宜再来。以前住的那个地方已不能再住下去了,等有了新住址,我再设法告诉你。”
林冬雨一脸不舍的神色,说道:“轩哥哥,你这就要走吗?”
唐轩轻声道:“我身上还有要事,过两日便让紫姐姐过来看你。”
林冬雨眼中含着泪水,脸上却露出微笑:“紫姐姐,我也很想她。她来看我,我会很高兴的。轩哥哥,你有急事要做,就快些去吧。”
唐轩轻声道:“雨儿真是长大了,我心里很是欢喜。但雨儿要和哥哥好生相处,不要让哥哥心焦。你哥哥不是坏人,你要好生待他。”
说罢,闪身出了房门,身形飞起,几个起落,便跃出太医院的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