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章
在距那几具艾泽梅刺客的尸体不远处的暗巷里面，血寡妇朱尔娜在悉心地照料着再次受伤的猫咪。
“你这三年间身上伤疤的总和都比不上这几天的量。”
“她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的虚弱猫咪感激地看着自己的前老大。
“就算你真的有九条命，也不能、不该这样浪费。”
“她谢谢，但她不明白……”从朱尔娜的声音里听出了丁点哭腔的半猫女抬起头，困惑地看着她，同时也奇怪她为何会及时出现在，并再一次地救下自己，“公会怎么办？”
“或者并入黑蔷薇，或者会屈从于某个艾泽梅来的男人，但这都与我无关了，”朱尔娜的回答让半猫女吃了一惊，“我已经不是会长了。”
“她记得你曾经……说过公会是你的一切。”半猫女自责地问道。“这都是因为她一时冲动而造成的后果？”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血寡妇温柔地抚摸着大猫的头，语气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宽慰，“有人看中了下城区这块蛋糕，而我们，就是挡在他路上的绊脚石，迟早都要被清理掉的，我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就是让垫脚石成为铺路石，不至于被扫进臭水沟里，因为这毕竟是我那死鬼丈夫留下的遗产。”
“你杀了黑蔷薇之子，而且与艾则梅结怨，所以你成为不了铺路石的一员，留下来的话，只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至于我。”女刺客大笑起来，“我也已经过了可以低头称臣的年纪。”
“现在，如果一定要我去关心一件烦心事。”少有的露出温柔一面的朱尔娜微笑着看着表情很少的半猫女，“那我宁可多关心一下我的得力部下，我的左右手。”
“她不是你的手下了。”半猫女想跟着大笑，但湿润的眼窝让她只能对朱尔娜微笑，“但你上次救她时，她也不是你的手下。”
“我真希望你不对我那么忠诚，金玫瑰领的小女爵是个难得的好人，如果那一次……我也希望你能凭借自己的力量逃出海杰拉尔，但是……”朱尔娜指了指半猫女腹部缠着的绷带，摇了摇头，“你让我不得不出手。”
半猫女脸上露出明显的疑惑，因为她听出朱尔娜话中有话。
朱尔娜看着半猫女，嘴角动了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问道：“能动了么？”
“她认为可以。”半猫刺客点点头，“伤口的部位还有些疼，但不影响。”
“很好……”朱尔娜先是长长吸了一口气，然后压低声音，对她说道，“下面这些话你要记好，我之前有带你去过的，那间在权杖区的房子，如果一切顺利，那里将是我最后的归宿，但是……不，很大可能这将会是现实，我要是去不了的话，你自己把握去那里的时机。而我给你的建议是，最好坚持到那些想你死的人以为你已经死了之后再去。”
“希望那里是你通往自由的起点，大猫……”
朱尔娜本想再说得明白一点，但一阵由远及近的，她和半猫女都能够清楚听到的急促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暗巷口被封锁住了，一队盔甲上印着金鱼草徽记的武装士兵闯入巷子，将朱尔娜和半猫女围在中间。
“希望你刚才突然加快脚步的行为不是为了甩掉我们，血寡妇。”为首一名队长打扮的士兵看着被包围的朱尔娜，阴阳怪气地“询问”着她擅自离开的原因。
“如果我依旧和你们一起慢吞吞地行动。”朱尔娜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就什么都赶不上了。”
“……”将信将疑的队长看了看受伤的半猫女，又看了看朱尔娜手上的血，脸上这才挤出来一点笑容，“我们还是希望朱尔娜夫人下次临时做决定前，能提前和我们打声招呼。”
“有这个必要么？”血寡妇毫不留情地嘲讽道，“你们的鼻子都和狗一样灵敏。”
“谢谢夸奖。”不怒反笑的队长打了个响指，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巷口，“那我们走吧，克里恩大人还在等着我们的好消息，而且你那受伤的宠物猫也需要更好的治疗。”
“还有！”这个皮笑肉不笑的男人特意等到朱尔娜搀起半猫女之后，才命令部下动手，将虚弱的猫咪从她身边拉开，然后迅速用早就准备好的镣铐铐住了手脚，“你一定不介意我们对你的宠物猫采取一些限制措施吧，毕竟她是那么的……野性十足。”
“说得好像我们有的选一样……”已经再想不出别的能够保住半猫女性命方法的朱尔娜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当载着朱尔娜与半猫女的马车来到上城区的目的地时，时间已经到了午夜，冷酷的护兵们拉开车门，毫不客气地将她们从车上“请下来”，然后一路推搡呵斥着，把她们带到了会客厅。
一见两人进来，那位早已在会客厅等候多时的豪宅主人——一个在自己家里也要戴着一顶有着宽大翎饰帽子的中年男人立刻向她们招手示意，脸上堆满了虚伪的假笑。
“真高兴见到你救回了自己的宠物猫，血寡妇朱尔娜。”高高在上的男人假惺惺地表达着自己的关心。
“让你费心了，金鱼草公爵。”作为影子刺客在上城区最大的客户，朱尔娜和这个人打过不少交道，眼下，金鱼草公爵克里恩是海杰拉尔城内唯一可以与黑蔷薇公爵阿尔伯特抗衡，也是唯一口头表示愿意帮助自己的……
当然，事情很可能只是朱尔娜的一厢情愿。
这一点，她越来越深信不疑。
让另一个恶魔去对付恶魔这种事，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难以想象的……
朱尔娜只希望她付出的代价能够换来应有的回报。
“依照约定，我帮你救回了你的宠物猫，她在我这里十分安全，那么夫人，也请兑现你当初许下的诺言，告诉我你存放那些秘密的地方。”
“不要做文字游戏，我说的安全，是你把她平安送出海杰拉尔，在那之后，我才会兑现诺言。”朱尔娜看了看还在对方控制下的半猫女，然后抬头看着克里恩，故作强硬地与对方进行交涉，“现在，她还没有离开海杰拉尔，来自黑蔷薇和艾泽梅的威胁并没有解除。”
“恐怕我们两人之间对安全的理解有误。”金鱼草公爵耸耸肩，他还想把这场老鼠戏猫的游戏多进行一会，“看在我们往日交情的份上，我可以冒着与黑蔷薇交恶的风险保下你宠物猫的命，但这不代表我会送她离开海杰拉尔，哪怕你现在跪下求我，舔我的鞋子也不行。”他估计顿了顿，好让自己可以专心品味朱尔娜在听完他这些话之后的表情，“你和你的宠物猫可以留在这里，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不过和你不同，从今往后的日子里，她只能做一只温顺的家猫，不能踏出这房子半步。”
“这样的条件……”
“或者只有你留下来……”没等朱尔娜出言反驳，狡诈的金鱼草公爵又开出了一个更恶毒的条件，“等我玩够了你的宠物猫后，就把她当做礼物送给黑蔷薇公爵阿尔伯特，用她来换一个大大的人情，让他放松对我的戒备，然后我们两人携手合作，暗地里扳倒黑蔷薇，一起成为海杰拉尔阳光下和阴影中的主人。”
“这做办不到！”愤怒的朱尔娜一口拒绝了克里恩的拉拢。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如果是在三年前，沦落到这般处境的她会毫不犹豫地接受这黑暗的交易，但是现在，这些阴暗的思想全都敌不过她对半猫女的爱，那种母亲对女儿的无私爱意。
这三年的相处，曾经的血寡妇从这只小猫的身上重新找回了做母亲的感觉。
“那真是遗憾……”金鱼草公爵略显遗憾地叹了口气，“看到老朋友如此落魄，我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帮你一把，但……既然话都说到这里，我想我只能退而求其次，请你遵守约定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朱尔娜冷笑着，“你觉得我还会相信那约定么？”
“你当然不会，原本我也不打算立刻把事情闹得这么僵，因为凭我对你的了解，普通的严刑拷打，是撬不开你的嘴巴的。”克里恩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将所有的焦点落在了半猫女的身上，“不过现在，你似乎有了一个弱点，这让我觉得……值得冒一个险。”
话音未落，阴险的公爵就打了一个手势，他的手下立刻动手，将手无寸铁的朱尔娜和半猫女分别控制住。
“你对她的关心，超出了我的想象。”克里恩走到半猫女身前，扭头瞧着瞪着自己的朱尔娜，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狰狞，然后他把手伸向半猫女肚子上的伤口，“伤害你并不能让我得到想要的答案，但如果说……我当着你的面，折磨你的宠物猫呢？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怜的猫咪，她肚子上那道尚未愈合的刺伤又被残忍地撕开！而且为了增大折磨的效果，恶毒的金鱼草公爵还特意让手下在他的手上撒了盐，仅仅是在伤口表面上蹭了几下，半猫女就疼得浑身打颤，冷汗直流，但坚强的半猫刺客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不向克里恩低头，不让朱尔娜难过。
但这折磨才只是开始。
“也许我该在她的身上多添几道伤口，也许我该从脸开始，算了，我还是先把她的肠子扯出来好了，正好看看猫的肠子和人的肠子有没有区别，放心，我会很小心的，毕竟在你开口之前，这只母猫还不能死……”
“够了！住手！”在克里恩准备当着朱尔娜的面进一步折磨半猫女时，心如刀割的血寡妇终于如他所愿松了口，“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只要……只要你让我再跟她说两句话。”
“当然可以，我怎么会拒绝老朋友的请求呢。”克里恩吹着胜利的口哨，摊开粘满鲜血的双手，站在嘴角渗血的半猫女面前，拍了拍她的脸，“好心”地让她保持清醒，然后大度地让手下松开手，放她们两人在一起，同时，还不忘“善意”地提醒朱尔娜一下，“你最好别做让我的手下产生误会的举动，相信我，他们的速度比你的速度要快。”
面如死灰的朱尔娜看了看得意扬扬的克里恩，恨恨地点了下头，然后扑到半猫女身边，扶起又丢掉了半条命的她，盯着那双迷离的猫眼，心痛地将她搂在了怀里。
“抱歉，我原本计划等你安全离开海杰拉尔后。”在半猫女耳边，朱尔娜悄悄地将这消息透露给她。“再带他们去那里的。”
半猫女现在明白了朱尔娜之前跟她说的那个归宿的含义……
“所以……即使将要受到无法想象的折磨，你也要坚持活下去么？”朱尔娜最后一次征求她的意见，“如果你想要解脱，我可以帮你。因为接下来，活着要比死更加可怕。”
“她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半猫女坚定地选择了苦痛之路。
“那么，永别了，我最好的……勇敢地活下去。”安排好一切的朱尔娜不再犹豫，迅速推开半猫女，张开嘴，摸出了一直藏在舌头下的刀片，嘲讽地望着猝不及防的克里恩，露出一个胜利者的笑容。
“现在知道那些东西放在哪里的就只有她了！”抱着必死之心的血寡妇说完，就割开了自己的脖子！
一切发展得太过突然，等克里恩的手下们从朱尔娜的手中夺下刀片时，面带微笑的血寡妇喷尽了她的最后一滴血……
“该死！该死！”气急败坏的金鱼草公爵在摔烂了三张椅子后，颓然地瘫倒在第四张椅子上。
“把那个婊子养的宠物猫带下去，在我想出办法前，我要她好好的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