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塔·斯基特先例在前，莎莉很难控制不往这个方向去联想。

当然，能使巫师变身为动物的方法不只有高级变形术，但据罗恩所说，“斑斑”在韦斯莱家寄居了整整十多年——要长期、稳定地维持动物形态，阿尼马格斯不是唯一，却是最好、可能性最高的法子。

但，无数问题随之而来。

——“斑斑”是谁？

——是他在阻拦自己进入禁区吗？

——如果是，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在解决这些问题之前，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斑斑”的名字为什么没有被标绘在活点地图上？

如果说，“斑斑”是一个从没有被录入霍格沃兹信息库的非英国巫师——那要如何解释他在一片黑暗中能紧随在自己的身后，并且熟练地利用城堡里的装饰物制造响动、吸引巡夜人？

“……”

莎莉在纸上飞速地列出了所有的谜团与可能性，写了足有三英尺。

直到天边微微亮起来，她伸了个懒腰，恍然惊觉自己遗漏了一个重要人物。

…………

“费尔奇先生，早上好。您已经用过早餐了吗？”

莎莉抬起头，她面前的地板上放着一只金盘子，洛丽丝夫人正埋首其中、大吃特吃。察觉到主人的出现，瘦骨嶙峋的猫满足地舔干净爪子，贴到费尔奇腿边，尾巴晃晃悠悠。

费尔奇警惕地把洛丽丝夫人抱进怀里，大声诘责道：“你对我的猫做了什么！”

“不要那么紧张先生，我没有打算对洛丽丝夫人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很喜欢她，您明白的——只是一点生骨肉做的猫饭，加了新鲜的鸡肝和蛋黄，配方来自于图书馆的《和埃及巫师学习如何照料你的宝贝》——您瞧，洛丽丝夫人看起来吃得很满意，她把盘子里的肉全部吃光了。”莎莉拿起那只干干净净的空碗盘，展示给僵直站立的费尔奇看，然后一只家养小精灵突然现身，向两人鞠了一躬，接过盘子后再度消失不见。

莎莉贴心地解释道：“而且我只是提供了食谱，从选材到制作都是由伊西完成的。如果您还有什么疑虑，大可以到厨房找任何一位小精灵去求证整个过程的真实性。”

费尔奇瞪大了眼睛，像是在看一只给鸡拜年的黄鼠狼，他的话说得很用力，几滴口水喷出来，落在地上。

他说：“不要来假惺惺地讨好我们！这位小姐……说！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莎莉微笑道：“您大可以放松一点，费尔奇先生——我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最近没有违反校规，没有被扣过分，也完全没有被任何一位教授惩罚过禁闭。”

费尔奇冷哼了一声，嘴角几乎要撇到脖子上，他不屑地说：“花言巧语的骗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学生，这些不安分的小巫师，有的人把坏写在脸上，有的人表面上装得乖巧，实际上，骨头里一捏，淌出来的都是坏水儿——我可看得太多了，是的，你可别对我来这一套，我看着都恶心得要吐了。”

莎莉无奈地说道：“好吧，先生，您这样想，我知道，我是没有办法让您改变这个观点的。”她叹了口气，侧过身，抬手向上指了指，“——那我便直说吧，嗯，我在找地方自习的时候，路过一间空教室，梅林作证，那里面看起来可太糟糕了，所以我想，应该要通知您去处理一下，那里看起来、像是管道系统爆炸了一样。”

她说得很含蓄，但常年与调皮鬼们打交道的费尔奇一下明白过来。

他尽力地与驼背作斗争，昂起头，非常生气地说：“还、请、指路！……这些坏东西，如果被我抓住，看我不把他们都吊在天花板上！……”

等到两人一猫打开目的地的教室门，里面的场景映入眼底，才能明白莎莉究竟描述得多么委婉。

教室的绒布窗帘应该是近期被拉开的，因为只有窗帘上的灰尘是薄薄一层，其余地方都覆盖着厚如毛毯的灰白色尘埃，随着房门打开，空气涌入其中，数不尽的粉末就在浅金色阳光的舞台上分分合合、肆意起舞，伴随着恶臭的粪弹气味……

“啊——嚏！”

洛丽丝夫人和费尔奇先生同时打了一个响亮的大喷嚏。

莎莉早有预料地用一块折叠成小正方形的手帕遮住了口鼻。

她挥了挥手，关切道：“有人对这个房间用了藏匿魔咒，我猜，它被藏起来有一段时间了，毕竟这种场景在霍格沃兹可不多见。这里头放了许多魔法恶作剧道具，我不敢擅自使用魔咒来清理现场——两位还好吗？”

“当、当然——这种……啊——嚏！小场面！”费尔奇被灰尘刺激得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看起来有些年头、但整洁干净的手帕，蹲下身先给埋头在两只前爪里的可怜猫猫擦了擦脸，再把手帕对折，然后狠狠地擤了一下鼻涕。

他的眼睛气得通红，不住跳脚，闷声闷气地诅咒道：“可恶的小混蛋们……啊、啊嚏！不要让我抓出来到底是谁！”

费尔奇把洛丽丝夫人拦在外面，自己迈着重重的大步子往里头冲，粪弹爆炸留下的痕迹早已经干涸在天花板、墙壁和地砖缝隙里——这不像是人为的，莎莉的视线从几个勉强保存完整的粪弹上扫过——这里看起来更像是它的主人（们）的道具储藏仓库，这些没有商标和彩纸包装的恶作剧道具被随意地堆放在纸箱子里，大概是自制的，因为放置的时间太长，就在无人关注的时候默默炸开，顺便把周边的同伴们扯下了水。

可不止有粪弹——画着稀奇古怪黑色线条的烟火气球（莎莉盯着其中一个研究了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着那波浪形海草一样的线条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会在听到特定口令的时候爆出烟花，吓人一大跳；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气死风灯，和费尔奇平常夜巡的时候拿在手里的马灯一模一样，但透过玻璃灯罩，晃眼仿佛有红艳艳的、让人不快的东西在里面游荡，盖子上标注了巨大的黑色字“不要打开”，莎莉乖顺地绕道而行；被贴在精美坐垫和抱枕上的牢牢染色装贴画，佐科笑话商店经久不衰的金牌发明，如果一无所知的小巫师毫不防备地一屁股坐下去，当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这些滑稽搞笑的贴图就会被转印在他的身上或者衣服上，三天内无论如何都洗不干净，过了三天就会自动消失……

各式各样的恶作剧道具填满了整个房间，有的出自于佐科笑话商店，有的打着‘爱尔兰捣蛋鬼大师特制’的广告，还有许许多多的，莎莉从未见过也认不出功效，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玩意儿。

即便不是头一次看见，她也不由得叹为观止。

不过，费尔奇大概是无法与她分享这份乐趣了。他看得越多，怒火便如同喷薄的山火一般愈燃愈旺：不说要把这成堆的破东西收到哪里去才能避免流入某些不安分的小巫师手里，单是某些过期道具留下的痕迹就实在是太难清理……

除此以外，这个房间出现在霍格沃兹城堡里，就已经是对他管理城堡卫生与清洁这项工作的最大挑衅！

费尔奇猛烈的怒火甚至燃尽了那些使劲往他的鼻孔里钻的灰尘杂屑，他一点都不打喷嚏了，浑身是劲，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势要找出破绽，把这个房间的主人一举揪出来。

莎莉无声无息地跟在他的身后转了两圈，忽而小心地用脚排开一个纸箱子，手指着墙角，扭头对费尔奇说道：“费尔奇先生，您或许可以来看看这个。墙上写着些对话，有几行和那边箱子上的字迹看起来很相似。”

闻言，管理员像一头暴怒的公牛，猛冲了过来。

“让我看看到底是谁！——”他的圆睁的浑浊的黄褐色眼睛在看清楚了对话的内容之后，突然凝固在了脸上，紧缩在一起的刻薄的皱纹更深了，表情变得古怪又恍然，“我说，谁能做出这种事情……原来是这几个混……是的，却是，也只有可能是他们了，叛逆的，特立独行的家伙，和他的儿子一样会折腾人……”

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莎莉看了他一眼，蹲下身来，一点一点辨认那几行龙飞凤舞的字迹，她慢吞吞地念出来，说：“‘——尖头叉子认为，把画着鼻涕精头像的烟花气球扔进斯莱特林休息室不是最好的主意——如果不像我们的敌人那样，让他在礼堂的教授们面前出一个大丑，那就完全是属于劫掠者们耻辱簿上划不去的一笔。’

‘——大脚板认同尖头叉子先生的意见，要我说，或许我们可以把老费尔奇的臭脸印在鼻涕精的屁股上，三天可不够，最好是整整一个月——让这两位先生一起丢丢人。’

‘——哈，大脚板先生是个天才！’

‘——感觉不错，但一个月会不会太长了，他也没有其他的衣服可以换吧。月亮脸有点担心，教授们或许会为此费心。’

‘——虫尾巴支持前面两位的好主意……就算别人都在看他的屁股，他也完全可以用自己油腻腻的头发来挡住脸嘛。’

‘——但这样的话，下次去佐科的时候，我们就要买多一点的染色贴画来研究如何改良啦。’……”

“够了！小鬼，连你也要来跟着侮辱我一下才会开心是吗！”

回过神来的费尔奇暴躁地打断了莎莉的朗读。

莎莉摇了摇头，指着墙上那几个奇怪的人名，说道：“当然不，您怎么会这样想，如此恶劣的调笑和对话，我只是想帮助您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能把这几位调皮捣蛋的先生抓出来。”

费尔奇的鼻孔大大张开，转身的时候不小心踩爆了脚边的一个怪叫幽灵小玩偶，在尖锐刺耳的尖啸声中，他像是突然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致，不耐烦地挥手道：“没这个必要……也根本抓不到了，这几个坏……捣蛋鬼，算他们走运吧……哼。”

莎莉跟上了他蹒跚的脚步，追问道：“难道您已经知道始作俑者了吗？”

费尔奇推开了挡在门口碍事的女孩儿，抱起了正在舔毛的洛丽丝夫人，顺手关上了教室门。他斜眼瞥她：“是的，我当然知道——但这和这位小巫师没有半点关系。”

莎莉眨了眨眼睛，说道：“嗯，可是您不打算清理这个房间了吗……”

费尔奇粗暴地吼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觉得这个房间很隐蔽？很适合完成你那些被教授们禁止的可怖的、叛逆的恶作剧吗？……我完全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他恶狠狠地喘着气，瞪着女孩儿，他接下来说的话很奇怪，和以往那些恶毒的诅咒不同，带着莫名其妙的劝诫意味。

他说道：“你们这些愚蠢的坏东西，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安分守己……要我说，如果你们能学会在大人们的指引下，乖乖学习，好好听话——那本应该是最简单的事情，分明有着旁人羡慕不来的天赋和才能……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离经叛道？以为特立独行就能张扬威名了吗？……分明得到了一切，所有人、所有人都在纵容着溺爱着你们这些不识趣的混蛋……只有我，好好听我的话，就应该从第一天起，把你们挨个儿吊起来，让全部新生们都尝尝违反规则的苦滋味，才能把那些天真的小脑袋瓜清理干净……愚蠢、太愚蠢了，瞧瞧吧，最后得到了什么，死的死，关的关，除了痛苦，什么都没有剩下。”

他们走到了旋转楼梯的前面，费尔奇试图把莎莉赶走，他打算去拜访邓布利多校长。

他嘟囔着，‘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要让校长看过才好做决定’。

莎莉非常奇怪，她直截了当地询问道：“只是一些恶作剧道具，为什么要让邓布利多教授同意呢？”

费尔奇实在是烦透了小巫师不知趣的刨根问底，他随口打发说：“因为和声名赫赫的救世主有关！我这样的人，可做不了主！你问够了吗！赶紧滚吧——记住，别想打那个房间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