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伯年还在一头雾水，来者怒视着他，指着受伤的臂膀说：“我便是那个先被你砍伤的军官，这条胳膊是拜你所赐，这么快你就忘了？”

    金伯年微微摇头。

    “没话说了吧？”来者瞪着他，一脸威逼之势。那意思他说的是天地良心，金伯年敢不认账就是丧尽天良。

    金伯年傻呆呆地看着对方。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

    黄杰问道：“这位官爷是何人治下，官居何职？”

    来者眉毛一挑，上前两步说：“黄总捕你见过我。出事的前三天……或者四天，你来见罗守备的时候我在一旁陪同，我是百户陈一明呀。”

    黄杰对他似有印象，叫来当时同去的两个捕头辨认，俩人都说见过，其中一个还说不会有错。捕头记人的长相都很厉害。

    黄杰疑惑说道：“你既然逃出来了，怎么不去官府也不去军营，反而到了庄王这里？”

    陈一明回话：“我被陷阵军彭指挥所救，当时性命垂危，自然要在他营里治伤。”

    彭指挥是陷阵军的总指挥，督指挥使彭元泰。黄杰又不明白了：“江相，彭元泰为何去了陕西？”

    “还不是汉川卫所龙指挥请去的？”江澄叹口气，脸上得意的样子说，“这些年从东到西，王爷没少帮了兵部的忙。”

    这话没错，陷阵军的将领被视为军中翘楚，受兵部委托，他们频频视察各地军务，对增强卫所官兵的军力大有帮助。对于陷阵军将领来说，这便是公费游玩度假，各种伺候周全，彭元泰身为大统领，这种事更是当仁不让。

    “原安并非龙指挥的辖区，你们为何去了那里？”黄杰一声冷笑。

    “旁边的凤台便是龙指挥的辖区，你难道不知道护卫之责？”江澄这话十分严厉，想到不该激进，放缓语气说，“彭指挥带人巡察时发现了他，听了他的述说去了现场，立刻禀报了王爷，然后发公文到了赵巡抚那里，这些哪里有不妥之处？”

    黄杰一时无语。彭元泰先去了现场，又不跟官府联系，这样做当然不对，但是他报给了庄王，也不能对他问责。

    江澄笑道：“若是你心有疑虑，回去找龙指挥问一下便是，当时有两位将领在场，你尽管去问。”

    黄杰无语，黄岳起身说：“陈一明我问你，与你们同去保这趟银子的还有谁人？”

    陈一明道：“还有几位武师，我记不得名字。”

    黄岳大声道：“洪太拳行的三大武师铁龙洪温，李飞镖和飞猴邹岳山悉数出马，这些人你都不知道名字？”

    不知为何，来的时候义愤满满的陈一明似乎有些胆怯，扭捏着说道：“我只知道洪温的大名，别人……不知道了。”

    黄岳喝道：“你也知道洪温大名鼎鼎，当时匪首冲来他不出面，倒让你这个百夫长首当其冲，你是在胡说！”

    人的名树的影，黄岳小诸葛的名号可不白来，哪种谎话骗得了他？陈一明现出惊恐，回头看向江澄，江澄刚站起身，黄岳再次发声：“你二人眉来眼去所为何故？陈一明你给我老实回答！”

    明朝诞生了镖局，只是那时候没有镖局的说法，有的叫拳行，有的叫打行，专门干保卫的事，另外许多帮会和武场也做这个生意，洪泰拳行是西北数一数二的“镖局”，内中三大武师皆是江湖一流的高手，这样的阵容很难将其一网打尽，事实上这场战斗洪温和李飞镖战死，飞猴邹岳山逃走，至今下落不明。

    按说在这场打斗中，洪温三位才是大将，陈一明说自己首当其冲，说法大有问题。黄杰说道：“陈百总你要详述事情的经过，你只说你一个人是怎么回事？”

    “我可不知道他们的事。我只看到了金伯年的刀劈断了我的枪，砍伤了我的胳膊，然后一脚将我踢飞出去，还砸倒了别的兄弟。接着我看到两面在交战，趁着混乱连滚带爬逃出了战场，跑了一阵便昏倒了。”陈一明道。

    “给我记全喽。”黄杰对旁边的黄明说。

    他是何等人？立刻知道陈一明在装傻，要把他的话当着反证记录在案。陈一明的话不入情景，除非他一上来已经吓傻，不然就有问题。

    “那你一定看到了我大哥的刀，他是用的那一种刀？”黄岳问。

    “黄岳，你分明胡言乱语，谁不知道金伯年的刀……”柳定川话没说完，两粒石子和一枚飞镖向他射出。

    柳定川当然不会中镖，可他刚躲开，张啸天已经蹿到他的面前，钢刀挥了上去：“你要找死！”

    柳定川拔剑抵挡，俩人只打了几个照面，金伯年起身喝道：“柳定川你不要脸！三弟回来。”

    张啸天收刀退下。趁这个机会，陈一明一眼扫到金伯年的腰下，心里有了底。

    黄岳大声道：“柳定川扰乱法堂，黄总捕这要如何惩罚？”

    黄杰说道：“庄王爷，你立即令这个人退出这里，若然你的人再有这等事发生，今日直接判你个诬告之罪，黄某立刻结案。还有，你的人最先到了案发之地，又不知会官府，以至于此案至今不破，你先有嫌疑，黄某回去便要告你！”

    庄王听了心惊，望向江澄，江澄面带微笑，对庄王摆手示意。

    “黄岳，你这是诱人说话出错。刀剑种类繁多，需要仔细辨认，再说金伯年出刀就已经伤了他，他哪里看得清？”江澄望着黄岳，一副不屑之色。

    “你先让柳定川滚出去再说！”郑远大声喝道。

    柳定川哪里肯走？金伯年走了上去，“定川你退后。”江澄急道。

    柳定川急忙退到山门处。

    黄岳笑道：“你真狡辩。我大哥金刀虽是宝刀，种类却是平常，若是一个行伍说不清刀，岂不是可笑？”

    单手刀的种类很多，然而说到普通种类，只是柳叶刀，雁翎刀，普通单刀，斩刀四种，至于缅刀，弯刀，环刀等等便不是平常类型。江澄是个外行，至此已经不能狡辩。

    所有的人都盯住陈一明。陈一明好歹是个军官，不急不忙说道：“是砍刀。”

    砍刀就是斩刀。金伯年腰下刀鞘十分宽粗，让谁去猜里面都是一口砍刀。

    金伯年拔出金刀，居然是一把单刀。金伯年笑了：“你不会连刀都分不清吧？”

    “这个……没看清。”陈一明满头是汗！

    砍刀是单手刀中最重的，刀身也宽，但是单刀的刀身也宽，只是没有那种厚厚的刀背。砍刀在背部有一个反向突出，这地方很厚，是为了进一步增加这里的重量，使劈斩更为有力。这样造成了不便，因这个地方宽度过大，刀鞘要很宽，这也正是陈一明猜错的原因。

    金伯年的刀十分宽大，普通人用不了，只看刀鞘不会想到里面是普通的单刀，只有见过金伯年用刀才行，因此黄岳才叫陈一明去猜。这口金刀出自于明初铸剑名匠白石道人，白石老道便是为顶级高手打造了这把兵器，因此不同寻常，陈一明知道什么？

    黄杰拍案大叫：“你一个行伍，还是个军官，刀都看错了？分明是做贼心虚，拿下！”

    “慢来！”江澄起身大喝，一脸愤然之色，“我早就说过，这口刀正面看就是口砍刀，哪个也想不到有这大的单刀！陈百总也不能从后面看，出了错也是正常。”

    “拿下再说，不要由他狡辩。”黄岳以目光示意郑远。

    郑远还没走近，庄王拍案而起：“我的人你也敢拿？”庄王的手下也围了过来，墙头上出现了众多卫士和弓弩手。

    黄岳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现在拿了此人就等于破了庄王，庄王说什么也不可能让他活着离开，一场拼斗在所难免，自己一方还没有准备好，先去叫醒林峰等人，想打还不容易？

    “黄总捕，我看不如将此人看押在此，后事再做商量。郑捕头将人带到身边便是。”黄岳以退为进，说罢从后面的向举人一使眼色，向举人立刻向后走去。

    这边铁臂刘和张啸天银百花早已经列好阵型，于挽云和白愁飞还在一边看热闹，见状赶紧一左一右，带人在两边布置好了弓箭。

    “就按你的意思。”江澄无奈说道。

    他这边早已准备完毕，只是庄王和自己在场子中央，对面金伯年是个不可撼动的人物，动手容易被金伯年擒王。

    “黄总捕，陈一明说话已不可信，现在若是庄王不能再行举证，此事就当他是诬告，你意下如何？”黄岳再次抓住先机。

    说罢对张啸天一使眼色，眼神中瞟了一眼大哥，张啸天立刻点头回应，转身对铁臂刘和银百花进行交待。

    庄王喝道：“黄岳狗贼大胆！我的人如何不可信了？”

    黄杰将大板子在桌上一拍，“啪”的一声，庄王吓了一跳，黄杰自己都吓了一跳，心说这个板子找的不好。“黄岳此言甚好。江澄，接下来你必须再拿出证据，不能再次弄虚作假。”

    他逼着江澄亮出底牌。

    江澄跟李执事商量了一阵，起身说道：“陈一明当时吓破了胆，卫所的官兵便是这样不像话！他出错是事出有因，金伯年那样的高手出刀谁看得清楚？任何一位高手出刀都难看清。”

    “你有话直说。”黄杰不明白，这是要找后账？

    江澄伸手一指：“请那位后面的捕头上前。”

    黄杰知道他又要出幺蛾子，先把捕头叫过来，嘱咐要他沉着应变。

    一位蒙面黑衣卫士上来，腰中也是一口宽宽的刀鞘，来到场心对捕头道：“你要看好了，我只出一刀。”

    “这个人不在祝威之下。”金伯年一皱眉头。庄王的手下藏龙卧虎。

    黄岳一笑，小声说道：“咱们马上有金光了，还怕打不过他？”

    “这秃驴还不到，来了胡子也给他拔光。”金伯年素来不苟言笑，可想到了这里也有一个“秃驴”，不由得笑了。

    三个人正在说话，表演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