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公子和陆小姐趁乱走出梅鹤居,一前一后来到何宅,仍然在偏院的乌桕树下说话。
偷偷跟在后面的月柳不想再上榕树,那里根本听不到话。于是绕到偏院外面的墙根,见有一个狗洞,外面有杂草阻挡,里面有花树遮盖,极是隐蔽,就悄悄钻了进去。
这狗洞是前主人留下的,大概何公子也打算养狗,就没有封住,到底便宜了月柳。
月柳最擅长轻功和跟踪潜伏,必要的话,她可以将自己缩得像狗一样小。
可以一整天潜伏不动。
只是这次钻狗洞非同小可:有两只虫子,许是狗虱,从领口钻到背脊,爬来爬去。
狗洞太小,刚刚容得下身体,根本没办法伸手到后背抓挠,更不用说转身。
屋漏偏逢连夜雨,又听何公子对门口的侍卫说:“你,到院外榕树上监看,有异状就报讯。”
这回可苦死月柳了:榕树居高临下,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看得见!
幸亏她穿了一件隐色衣,可以融入草木之中,兼之又在狗洞内,只要纹丝不动,就不会被发现。
问题是,现在背脊那两只虫子开始啃咬皮肉了!
痛!痒!
唉,做个暗影好难啊,做个女暗影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月柳来不及痛悼自己的暗影生活,就听面前这一对开始讲“情话”。
开始一点也不肉麻。
只听陆小姐说:“这回麻烦了,你怎么只派一个人去?但凡有个人照应,也不至于死人。”
“我们低估了小盲流。”何可鹏沉声说,“哪里想到他根本就不在梅鹤居住。”
这露骨的对话将月柳油炸得外焦里嫩,要不是道行高深,她早就惊呼出声。
由此想到前日,这一对在这里估计也没什么好话。
原来,昨晚的黑衣人就是他们指派的!
再凝神谛听,何公子开始劝:“晴茵,收手吧?趁目前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你知道,我的本意就不是杀人,但是为了你......”
陆小姐沉吟不语。
“晴茵,你可知道,我在京城时就心悦于你,现今千方百计接近云药师,与其说是借此接近湖北王府,毋宁说是为了你。”
陆晴茵听不得这话,扭捏起来:“不信。”
“你摸摸。”何可鹏执起她的手,拖到胸前,“这颗心跳得很厉害,是为你而跳。你当知道,我在涤园见到你时,是何等惊喜!”
半真半假,他对陆晴茵本来印象不错,于公于私,他都愿意接近。
“晴茵,我对你朝思暮想!”
只听吧嗒一声,大概是何公子在陆小姐的手背上亲了一口。
“呀,开始肉麻了。孩童不宜,甜不忍睹啊!”月柳内心惨叫着。
这真比蚊叮虫咬还难受!祈祷二人不要再甜下去。
不过,想想小豆子,他连听窗都敢。
那,看风流戏算得了什么?虫子咬算得了什么?
不过,陆晴茵立刻替月柳解了围。
只听她说声“好!”:“你既说为了我,那就再找人,彻底杀死小盲流。”
“晴茵!”何公子唤一声,却又无可奈何,好一会才说:“昨晚行动失败,已经引起诸多人警觉,再来一次,恐怕你我都难以逃脱嫌疑......”
陆晴茵甩开他的手:“达到目的就过河拆桥是吧?当初用嗾狼粉设计我姨母的勇气哪里去了?我冒着众叛亲离的风险,替你将粉末撒到姨母身上,让你坐拥救命之恩......”
“晴茵,我说过,那也是为了你。况且,那个局没有人命之忧,没有暴露的危险,是考虑周密而后动,为此,我们在折扇山也放了狼......”
“现在也一样啊!只要你放出的是死士,死无对证,也没有暴露的危险。我为你做了事,你为我做了什么?还说心悦于我,都是放屁!”
这最后一句,让狗洞里的月柳听了也起了鸡皮疙瘩。
没想到陆小姐如此粗鄙固执,何可鹏对她不多的好感又减几分:“一个盲流而已,何必呢?”
“就因为他只是个小盲流。他若是身份高贵便罢,我就由他得了表哥的心,得了姨母的心,由他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可他只是个小盲流、小盲流!他就该趴在稻草堆里,做一只千人踩万人踏的小臭虫!”
陆晴茵的脸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
“三姨母因为我欺负他,居然将我丢在江夏城,叫我独自一人回湖北。十几年的姨甥之情,敌不过区区小盲流。现在,大姨母又被他迷得三迷五道,你看刚才姨母为他着急的样子,眼里可还有我?”
说着眼巴巴望着何可鹏,希望得到他一句公道话。
何可鹏当然不能再火上添油,就攀上她的肩,慢慢讲道理:“凡事皆有因,毕竟他是云药师的救命恩人,云药师自然牵挂他。晴茵,我担心再针对于他,事情会适得其反。你也说了,他不过稻草堆里的臭虫,不理便是,若踩上一脚,倒脏了自己的鞋底......”
陆晴茵再次甩开他的手,往旁边闪了几步:“人都是有自尊的,我不想这样忍气吞声。我为你都得罪自己的姨母了,你为我做一件小事都不能,什么心悦,骗鬼呢?你若不做,我便将你放狼威吓姨母的事告诉她!”
天下竟然有这样偏执的女子!这不是个性,而是病!
何可鹏在心里删减了最后一分好感,只剩下无奈与无力。
作为何氏后人,宗族利益高于一切,抛开之前尚存的为她着想,甜言蜜语倒不要钱地倾泻而出:
“好好好,小祖宗,我服你、怕你了行不?”
陆晴茵娇嗔一笑:“这才差不多!”
“你也别生气。这事得慢慢筹划。”何可鹏凑到她鬓旁说,“答应我,若再不成功,你也不能怨我,更不能将那件秘事说出去。因为我真的尽力了!”
最后一句到底打动了陆晴茵,想起他也是京师数一数二的贵公子,也曾引起自己的心动,秀梅更是极力推荐,若不是小盲流使自己乱了方寸,那至于如此咄咄逼人?
于是直望着他的眼,缓缓说:“世上除了三姨母,也就你懂我护我,我必不负你的深情......”
同时将一双纤手伸到他颈项间,搂住了。
这个十几年来无数次想象过的动作,如今给了眼前这个人。
何可鹏笑了一下,在情感删减为零的时候,她忽然如此主动,并说不负自己。
权衡一下,在搭救安庆、湖北两个王府大姨母的恩情上,再娶湖北王胞妹,本来就是计划之中的锦上添花。
于是,对着放大在眼前的妖艳红唇,他深深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