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明，赤水上方传来的震动也渐渐变小，峡谷的裂口缓缓愈合。
清城收起神力，面色苍白。
“姐姐，我们成功了。”小小兴奋地叫了起来。
清城无力地点点头，“是啊，成功了。”
背后响起了交州百姓重获新生的欢呼雀跃和对神明的无限崇拜。做了这么多年任性妄为的风主神，时至今日才明白自己肩负的责任。
橘红色的云，像旋转的沙漏，耳边响起了风声，前所未有的虚弱漫及周身，清城站不住，向后倒下。
这就是神的陨落吗？
“别怕。”一朵别致的木兰映入眼帘。
“你来了。”苍白的脸上生出淡淡的笑。
“我来了。”孤月扶起清城，予她喂了几颗护命的药丸，“我带你去轮回道。”
“你受伤了。”清城感受到孤月的吃力。
“坏消息，我妖脉与神脉被封，用不出妖力更用不出神力，希望我们去冥界不会遇到妖魔鬼怪；好消息，我妖脉与神脉被封，可以与你一起进轮回道了。”孤月道。
“我还有一颗灵珠。”清城摸向发髻，方想起发簪在落水时不知冲向何处。
“是这个吧，”孤月举起镶着灵珠的发簪，“一看就是辰晔的聚灵之术，你把这个吃了说不定就不用我扶了。”
清城不言，从孤月手中抽回簪子收在袖中，然后东倒西歪的扶着山石坐下。
“逗你啦，咱俩难兄难弟，谁也别嫌弃谁了。”孤月薅起清城的胳膊，“我背你。”
清城叹息，她没有说出口的，孤月都懂。
“你说做神有什么好，守着所谓的道义，连自己都不快活。我看魔族就很逍遥，管他天地大道，管他万物苍生，自己开心就行。”孤月蹲下，纹着木兰花的眉眼挑了挑，“不如入魔吧。”
“那往后八荒六合就会多一个笑话，风主神为情所伤，堕入魔道。我才不要做个伤情的傻瓜。”清城倔强道。
“就是，命都快没了还去在意灵珠是谁的。”孤月起身，将手递与清城，“走吧，豁达通透的风主。”
“姐姐，我想跟你一起去。”见清城站了起来，小小立刻拉住清城的手。
“我现在自顾不暇，照顾不了你。听姐姐的话，留在此处，帮助受伤的百姓，等我回来。”清城温柔道。
“那好吧，姐姐放心，我会引导洪水慢慢退去，帮交州百姓一起重建家园。”小小收起眼神里的焦虑，转而抬起明眸，拍着胸脯保证道。
“你很厉害，你曾经说要做拯救苍生的英雄，你做到了。”
“是呀，和姐姐在一起，愿望都更容易实现了呢。”小小摸着额头笑笑。
“我走后，照顾好自己。”
“嗯。”小小垂下头，泪水止不住的落下。
“姐姐，”小小忽然追上去扑到清城怀中，万分委屈，“我就想你再抱抱我。”
清城慢慢蹲下，拥抱小小，摸着他的发髻，“我又不是从此将你抛弃，怎么这么委屈。”
小小摇摇头，“就是觉着姐姐很好。”
小小抽噎片刻，抬起头来，沙哑着嗓子，像个大人一样嘱咐孤月，“一定要照顾好姐姐。”
“好。”孤月笑了笑。
朝阳缓缓升起，映照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
凡荒那么大，小小转过身，又回到了自己一个人，踽踽独行的时候。
人间遭难，安身之处不多，为保清城游魂之时本体无恙，孤月以符术洞开冥界，带清城偷渡至忘川之滨。那里的山洞灵泽深厚，外有奇门诡阵，是个绝对安全的所在。
“看不出你会还挺多，人族术士的符法你也得心应手。”清城挑了块晶莹剔透的玄冰坐下。
“行于世间，艺多不压身。”孤月凿开一块玄冰，削的光滑如镜，递给清城。
许久没有照过镜子，镜中的清城美而忧郁，全然不似曾经潇洒不羁。
孤月不知何时咬破手指，又画了一张符，“自恋的美人，准备好开启轮回道之旅了吗。”他晃着符纸道。
“来吧。”清城晃了晃镜子。
“不要眨眼哦。”孤月啪的将符纸贴在镜子后。
清城顿感天旋地转，待稳住身形，看清周遭时，自己的本体已经晕倒在孤月怀里，而神识却飘到了玄冰映出的魂影里。
“我这符画得真完美，真是个天才。”孤月看着清城的魂影炫耀道。
“你不觉得这话我夸你更合适？”魂影状态的清城，轻的像缕烟，幸而不受神魄重伤所扰，说话也有力气。
“你夸你的，我夸我的，双倍快乐。”孤月道。
清城撂下一个白眼，大概漂亮的人都自恋。
“你就这个样子进轮回道？”清城问。
“八荒动荡之时，冥间与人间的结界会错开，在错开的节点，就难免有人误入冥界。我现在一无妖力，二无神力，俨然一个误入冥界的人。在进轮回道前，只需小心不要被夜叉发现。”孤月侃侃道。
“被发现了会怎样。”清城问。
“叉出去，丢回人间。”孤月恶狠狠道。
魂影状态下的清城走路都是用飘来代替，感觉像风。
“我终于明白凡荒的人为何会怕鬼魂。你这个样子看着确实诡异。”孤月一脸无奈看着像风筝一样飘在肩头的清城。
“你若化作一缕魂影，必也如我这般飘啊飘。”清城横在孤月肩头。
“你给我下来！”孤月终于受不了，拽着清城的头发将她立在地上。
“喂，我是姑娘啊，你温柔一点可以吗！”清城暴跳如雷。
孤月皱起眉头，额角的木兰花都跟着起了皱。姑娘就该被温柔以待吗？
胶州洪水肆虐，溺于山洪者不计其数。守在忘川之滨等待过桥的幽魂排起了长队。轮回道在奈何桥后，清城与孤月便混迹在幽魂队伍之中。
“忘了关心你怎么受的重伤，你那么厉害，八荒六合能伤你者寥寥。”清城问。
孤月指着长队，“和他们一样，被卷进神魔之战。”
“魔尊消停不过两百年，祸乱又起。他是畅快了，倒霉的是八荒生灵。”清城叹息。
“一个巴掌拍不响，神族若归还封印的魔尊半副神魄，也就不会有赤水边上这场大战。”孤月道。
“嘿，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清城点着孤月的脑袋。
“你是个悲天悯人的主神，但神界诸神未必皆如你一般。”孤月道。
“说出你的故事，姐姐替你做主。”清城轻飘飘地拍着孤月的肩膀。
“你？”孤月鄙夷。
“好歹比现在泯然众人的你强些。”清城掐腰道。
“我从神界来，你就不关心神魔一战的结局。”孤月道。
“八荒秩序尚在，没有妖魔作乱为祸苍生，想来魔尊败了。”清城道。
“你哪儿来的自信。”孤月诧异。
“四海龙王圣水可压制魔尊神力，帝神和几位尊神联手力敌四方域使不在话下。”清城数着手指计算。
“你都明白的事，魔族人又不傻。东使一人就干翻了四海龙王。”孤月悠悠道。
清城神色一凛，拦在孤月身前，“神族战况如何？”
“帝神、宗镜神君、光影二主重伤。魔尊靠无影剑劈开赤水，以宗镜神君半身血脉唤出太虚玄境，再以紫叶珠贝打开玄境，凭借归魂神通收回半副神魄。”
孤月说得坦然，但每个字在清城听来都惊天动地。
清城面色惨白，“帝神竟然也拦不住。”
“帝神对战东使，被暗算重伤。他为了再获一战魔尊的力量，用时愈之术恢复，消耗了五百年的寿时。恐怕大限将至。”孤月低下头。
“魔尊功成，八荒倾覆。”已是魂影的清城犹然感到深深的无力。
“神族虽败，魔族亦未胜。重聚神魄的魔尊仍缺一缕游魂。”孤月凝视着忘川之水，想起九州城外的暗林里，小壁为自己捏碎的一缕的残魂。
“他可能永远也补不全神魄了。”孤月喃喃道。
如果当时不与他赌气，而今会是另一番光景吧。怨与恨，不敢面对，所以请放我逃到轮回道里静一静吧。
“缺一缕游魂，补不全神魄。这算是坏消息里的好消息么。”清城扶着栏杆叹息。
孤月也叹了口气，“那一战，辰晔也在。神魄不归，魔尊怒问苍天，激动之余，剑斩天柱。是辰晔集易瑶夫人凝光之术合力拦下一击。”
“提他做什么。”清城蓦地心慌。
孤月抬起头，神色莫名，“我是在讲神魔之战的结局。”
“那边那两个，磨叽什么，走快点！”
话音未落，头顶鬼差的钩镰划过，幸亏孤月眼疾手快将清城摁倒。可怜站在他们身后的游魂，吃了结实的一钩，险些魂飞魄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