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在东方红阳的普照中,众人拔起营寨,继续西行。昨日在此地拜祭的几人,则频频回首,看向烟尘腾起的身后,看着渐行渐远的赤色巨岩,神色俱显凝重。
行出十余里,唐轩见樊仲稳坐马上,相貌庄重,双目中神光灼灼,哪里有半分昨夜那一脸哀戚、使人心生怜悯的神态?
昨夜紫裳曾问自己,樊仲说了什么,可曾提到雕花墨玉盒。只因答应樊仲昨晚之言不与人言,因此含糊说道,樊仲只是说了上辈那些英雄往事,并未说起那方玉盒。紫裳又是叮嘱自己,对樊仲多加小心。
樊仲昨夜之言,觉出其人品质卑劣。身体病痛就应找名医调治,不该听信时北泽的胡言妄语,而又伪造圣命,杀了少林铁镜大师,更不该背叛于己有大恩的景泰帝。又从樊仲说到时北泽的只言片语中,觉出时北泽绝非善类。
看着樊仲神意沛然的样子,知道昨夜他定是服下陈弢送他的那种药物。那药的神奇,自己有过亲身体验。陈弢为何说那药不可服用?樊仲昨夜哀求自己帮他找到紫冥蛇谷,去寻那药及药的配方,当时见他哀戚的模样,竟是随口答应,现在想来似觉不妥。觉得陈弢不会欺骗自己,那药应是不可连续服用。但话已说出,也不好食言。
向西行了多日,路过多个城镇,唐轩悄悄向当地人问起紫冥蛇谷,同时也一路打探义兄龙浪的消息。那些被询问之人俱是一脸茫然,都不知紫冥蛇谷是何所在,也说从未见过一名紫面大汉与一名绝色女子。
唐轩心道:也许紫冥蛇谷是西域一个及其隐秘的门派,寻常之人并不知晓,而并非少林、武当那样的名门大派,天下人尽皆知。未能打探到义兄的消息,定是一路经过的这些地方,距美丽姐姐的故乡尚是遥远。
这些时日,全无战事,一路太平。林鹏的几次骚扰,仍是停留在言语调笑上。众人沿途观赏异域风景,品尝异国美食,购买一些心爱的物件儿,心情颇是舒畅。
众人见唐轩每到一地都用帖木儿语与当地人交谈,除了紫裳,其他人均感惊奇。康六、唐飙更是漫无边际的奉承,说唐侯爷不但武功绝顶,文采盖世,便是五洲七洋内的所有番语,也全都会说。
这一日正午,来到一座石城。此城三面皆有高大的碉楼,这些碉楼与城墙皆用不规则的山石砌成,看去颇是奇特。石城的周边,皆是无尽的群山,山顶上皑皑的白雪,在蓝天丽日之下,生出七彩光耀。
众人进城,见街道均是碎石铺成,屋舍也多为山石所砌,看去颇是整洁。
到了中街,见前方一座酒楼前的庭院甚是宽阔,想来是为往来商旅停车驻马所设。
赵青宇策马向前,行到唐轩身侧,笑道:“启禀侯爷,众人见此城安宁整洁,想来酒家、商铺定是不差。想请侯爷下令在此休整半日,购些给养物品,同时更想品尝此地的美酒,还请侯爷准许。”
唐轩笑道:“便在前方的酒楼歇息,酒楼后面当是一个不小的客栈。”
便在此时,前方走来数名身着白衣、腰悬弧形长剑的色目人。当先那人年过六旬,只有一条手臂,目光阴惨怨毒,像被斩去蛇尾的毒蛇之眼。另几人年纪较轻,神色皆显倨傲。
几名白衣人在酒楼前停下脚步,那独臂人看向唐轩一行,似是一愣,与身后之人低语了几句,便一道走进了酒楼。
酒楼内很是宽阔,唐轩一行进到里面,已然不见了那几个色目人。赵青宇与牛靖边、非无色三人,定下两间大屋,又定菜点酒,颇是一阵忙碌。
紫裳找到林冬雨,悄声道:“刚刚看到的那几个白衣色目人,着实有些诡异,而且有同样装扮的色目人,曾跟随林鹏杀入石堡与我们对敌。那几人已入店中,虽不见了踪影,但我们不可不防。雨儿还需与你哥哥说清此事,让他将上来的酒菜做一番查验,以防万中有一。”
林冬雨笑道:“紫姐姐放心,有我哥哥在,酒食上便不用担心。他是天下使毒、解毒的大家,不会有人能在他的酒饭中下毒。”
紫裳笑道:“为了确保周全,今日吃饭,姐姐我一定要坐在林副院使的身旁。”
唐轩将一名伙计叫到一旁,将一块银子递到他的手中,问道:“店家可知紫冥蛇谷在什么地方?可曾见过一名从蒙古来的紫面大汉和一名年轻白皙的女子?”
那伙计收起银子,说道:“紫冥蛇谷我只是听人说过,说是在东南方向的大山之中,谷中有一湖,名叫紫冥湖。但此谷具体在哪我却不知。”说着看了唐轩一眼,又道:“至于从蒙古来的那一男一女嘛,我还真是有些印象。那男的身材高大,相貌威武;那女子风情万种,美貌非凡。大约是在三年前,他二人曾在我家店中住了十余日。后来好像是那个男的病了,来时他面色深紫,神气十足,但走的时候,面色青白,神色萎靡。只因两人样貌太过显眼,过了三年,我仍是记得。”
唐轩听了,大喜过望,三年多了,终是听到义兄的消息,又连忙取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问道:“店家可知那二人去了何处?”
那伙计收了银子,说道:“他们来时骑着马,但走的时候,却是雇了一辆厢车,好像向西去了。”
唐轩心道:听这伙计之言,义兄之伤像是未能痊愈。随即又想:若能找到义兄,一来自己有“天蓝”的解药;二来林崤医术高绝,定会将义兄医好。
吃罢午饭,赵青宇张罗众人去后院安排客房。孟一辰招呼牛靖边、非无色等人去城里采购物品。
唐轩正要叫住樊仲,想将紫冥蛇谷之事说与他知。
便在此时,只听牛靖边说道:“孟大人还请稍等,老朽向唐侯爷有事禀报。”众人听了牛靖边这话,尽皆退到屋外。
牛靖边神色凝重,说道:“有一事,在老朽心里深藏多年,直到今日,走到这里,方才敢说!”说着走到窗前,看向窗外,又道:“唉!时光过得真快,转眼二十年过去了,从店中向窗外看去,仍是当年一般的情景,感觉就如昨日相仿。”
唐轩心道:上了年纪的人,就爱追忆过往,说话就是唠叨。
牛靖边续道:“那是二十年前,老朽从西洋州返回故国,途径此城,也是在这家客栈,老朽在无意中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唐轩心念一动,忙道:“牛老前辈要说的那个消息,可与三十年前发生在花剌子模故地的那件大事有关?”
牛靖边轻轻点头,说道:“侯爷说的不错,正是与那事有关。那天我们途经那个地方,老朽见樊将军等人在那里拜祭,便想将此事说出。但当时不知我们将往何处行进,老朽怕说出此事后,侯爷抹不开情面,率众赶来此地,寻那所在,而误了侯爷将要办理的大事。今日老朽见我们居然行到了此城,这才敢说。因为此城距那神秘的所在已是不远,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此时,四名伙计推门进屋,收拾残席,牛靖边便止住了话语。
几名伙计手脚甚是麻利,未消片刻,便将屋子拾缀干净。
见几名伙计走出屋外,唐轩心中猛跳,忙道:“牛老前辈将要说出的那个消息,可与西域绝密行动中的那几位前辈有关?”
牛靖边又是轻轻点头,说道:“侯爷心有灵犀,表明侯爷心怀忠义,矢志报国,对那些为国捐躯的先辈英烈,心怀敬仰之情。”
唐轩神色急迫,忙道:“牛老前辈还需照直说来。”
牛靖边续道:“那年我途径此城,入住此店,刚在店堂坐下,在伙计尚未过来招呼酒菜之际,便听到邻桌两个白衣色目人正在低声私语。其中一人,只有一条手臂,那阴冷怨毒的目光,就像阴沼中的蛇眼。当时听那独臂人说道:‘不论是谁,只要招惹了我们紫冥蛇谷,不论到了任何时候,我们都不会与他善罢甘休。’另一人年纪稍轻,说道:‘师兄所言极是。师兄在花剌子模故地奥特拉尔城,被那几个大明贼子所伤,虽说过了十年,但小弟只要见到大明之人路经此地,小弟自是见一个杀一个。’我听了此话,心中一寒,当时我的武功已失去大半。这时伙计过来招呼酒菜,我便用蒙语和他说话。那伙计也会蒙语,问我是何方人氏,我说是蒙古瓦剌部。那两名色目人看看我,眼中露出善意的目光。”
唐轩急得便要顿足,说道:“老前辈说话仍需精简!”
牛靖边忙道:“老朽说话,从年轻时就有细致入微的毛病,还请侯爷见谅,老朽这就直奔精要所在。”说着语音加快,续道:“只听那独臂人愤愤说道:‘那日虽说被他们斩去一臂,但当场我便报了此仇,而且那名被我擒到谷中的贼子,我在他身上更是施了无数手段,让他尝尽了天下最惨烈的苦处。’另一人给他倒了一杯酒,说道:‘后来我们捉到的那个贼人,与先前的那个,两人当有很大的关系。我们把两个贼子关在一起,我们在时,他们装做不识。等我们离开后,先前的那个,便破口大骂,像是恨到了极处……’说到这里,两人就会钞离开了酒楼。当时听到那两人之言,我并未在意,只是觉得他们与我们大明武人比武吃了亏,只因心胸狭小,不讲武德,便肆意报复,以致牵连上不会武功的过往商旅。可是回到京师,在一个私密的场合,一个朋友在酒后说了西域那次绝密行动。我酒醒后一想,这才明白,那两个白衣人说的正是西域那次绝密行动,朝廷派去的那几人并未全部殉国,有一人尚是活着,并落到了那个白衣独臂人的手中,并在紫冥蛇谷受尽荼毒。我虽是知道了这件隐秘之事,但也无能为力,只能深深藏在心底。那天行到当年事发之地,见我们之中有人拜祭,便知他们与那几位殉国的烈士有些关系,便想将二十年前听到的那个消息告知他们,但转念一想,二十年过去了,落入紫冥蛇谷白衣人手中的那人,只怕早就死了。若是说出那个消息,会增添后人心中的苦痛。同时更怕说出此事后,误了侯爷的大事。”
牛靖边唠唠叨叨说完,唐轩不由心中巨震,暗道:原来那五名先辈并未全部殉国,而是活下一人,落入紫冥蛇谷白衣色目人之手,受尽了酷刑。随即心中不觉慌乱,额头冒出汗来,心中又想:不知那位前辈是谁?此刻是否还在人世?
想到此处,双目直视牛靖边,眼中射出寒光,冷冷说道:“牛老前辈,当时你为何没将此事上报朝廷?朝廷若能及时派人去救,或许尚可将人救出!”
牛靖边周身一颤,忙道:“如今锦衣卫的手段,侯爷定是知晓。当年永乐帝在位之时,锦衣卫的行事比如今还要酷烈!朝廷在西域的那次行动,便是今日也未公开,仍是朝廷的机密,更可况在二十年前!老朽当年若是将此事上报朝廷,朝廷救是不救,老朽不敢断言,但可以肯定的是,老朽必会身陷囹圄,后果惨不堪言,而且说出此事的那个朋友,因泄露朝廷机密更是死罪难逃,恐怕就连一同饮酒的另外两人,也会收到株连!因此老朽思之再三,便将此事藏在了心底。”
见唐轩眼神一黯,默默点头,牛靖边又道:“今日老朽将此事说与侯爷,心中便觉得舒畅了许多。”
唐轩看向窗外,神色急迫,说道:“店中伙计曾说,紫冥蛇谷在此城的东南山中,他却不知在山中何处。虽是过去了二十年,仍应到谷中看个分明。”
牛靖边道:“进店之前,老朽看见几名白衣人走入店中,当先那人,少了一条手臂,虽是离得稍远,老朽仍是看得真切,那人正是二十年前,在店中遇到的那个独臂人,他除了须发花白了,相貌并无太大变化。我们可将那几个白衣人擒下,逼问出紫冥蛇谷的所在,或是由他们在前方引路,我们定会找到那里。”说着眼中闪过兴奋之色,又道:“今日以侯爷为首的一行,单以武功而论,足以傲视天下,中原武林任何门派,包括少林武当,挑了他们都是轻而易举之事,更何况一个区区的紫冥蛇谷?”
唐轩道:“多谢牛老前辈告知此事,我这就与樊将军等人商议该如何行事。”
牛靖边忙道:“侯爷还请安坐,老朽这就去将秦将军、樊将军等人找来。”
不大功夫,紫裳、樊仲、秦渊、林崤、孟一辰走了进来,随后梁日在杨发的搀扶下,也跟着进入屋内。
唐轩见众人到得屋中,心道:牛靖边也是干才,不用细说,就知召唤何人。又见没有冷风尘,说道:“还需将冷先生请来。”
杨发气哼哼地说道:“那个冷风尘真是不知好歹,听到唐大人招呼他,也不回话,只是将脸转到了西边。”
唐轩对紫裳说道:“紫姑娘去请冷先生,就说商议之事,与三十年前那次绝密行动有关。”众人听了,神色俱是一变。
紫裳笑道:“三人同行,小的受苦,只能劳烦本座了,谁让各位痴长了几岁。”
孟一辰笑道:“冷先生大驾,若非夫人前往,别人绝难请来。”
片刻之后,紫裳与冷风尘走进屋中。冷风尘拽了一把椅子,靠着屋角坐下。
唐轩神色凝重,将牛靖边所言之事,简要与众人说了。
秦渊猛地一拍桌子,大声说道:“这个老东西,二十年前他为何不说与朝廷?若是那样,那位先人或许能够活命!”樊仲、林崤等人的脸上也现出忿忿之色。
唐轩忙道:“哥哥还请息怒,此事不能埋怨牛老前辈。”于是将牛靖边的顾虑与众人说了。
众人听了,脸色这才稍稍缓和。
唐轩续道:“我们不知那位前辈是谁,此事也已过去了二十年,也许那位前辈早已不在人世,但我们仍要去紫冥蛇谷看个究竟。”
樊仲眼中闪过异样的神光,忙道:“侯爷说得有理,若是不去看个究竟,我们心中如何安稳?”
梁日脸上满是关切之色,尖声道:“听紫冥蛇谷这四个字,便知其中的凶险,各位去了可千万不能有何闪失。不然,咱家如何向圣上交代?”
杨发道:“看护大营也很重要,我表叔就在大营中坐镇。”
唐轩道:“依我之见,还是樊将军、冷先生、秦大哥与我前往紫冥蛇谷,其他之人留守大营。”
林崤淡淡说道:“此事与去蒙古军营行刺不同,此事林某当要前往。依林某看来,侯爷就不必去了。”
唐轩目视林崤,眼中满是亲近之色,说道:“林崤兄弟,有一事哥哥尚未与你说明,而此事也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来日哥哥一定将实情告知于你。前往紫冥蛇谷,你我二人,由我一人前去即可,你还是留在客栈,看护好小妹与文逸。若是有事,他二人的武功怕是不能自保。”
林崤听了唐轩这话,不由一愣,脸色微红,刚要说话,却听紫裳说道:“侯爷所言不假,客栈并不一定安稳。刚刚在店门前,那个白衣独臂人看着我们的眼神,就像受伤的毒蛇在看伤他之人。他说的那几句话,本座听个大概。他说他认识唐侯爷,知道我们来自大明,他们要在合适的时机对我们下手。因此林兄还是留守大营较为稳妥。”
杨发周身一抖,一把握住腰间的刀柄,拍了拍腰间的短铳,大声说道:“那些色目人要是敢来,本将军定要杀得他们人仰马翻,片甲不留。上次在也先大营,我便连斩了三个色目贼人。”
紫裳道:“此次大闹紫冥蛇谷,还需本座与诸位一同前往。”
唐轩忙道:“你武功不高,还是与梁副总管一道留守大营为好。”
冷风尘冷冷说道:“亏你还有那般身手,这妖女的真实功夫,你竟然没能看出!”
听了冷风尘这话,众人俱是一愣,一起看向紫裳。
紫裳眼中生出寒意,嘴上却是笑道:“冷先生口中的妖女,言中之意,可是妖娆美丽的女子?冷先生如此说来,可是在夸赞本座?”
冷风尘将座椅斜靠墙角,双目微闭,闭口不言。
紫裳又道:“那紫冥蛇谷不比蒙古大营,听着名字便有一股妖气,其间八成藏有机关暗器。若是那位前辈尚在,一定关在深牢暗狱,若是牢门牢窗皆有机关暗枢,不知诸位谁能开启?是以还需本座领军前往,冷先生你说是也不是?”
冷风尘依然双目微闭,全不作答。
秦渊目露焦躁之色,说道:“不知那紫冥蛇谷所在何处?我们要去还须及早!”
唐轩道:“听店中伙计说,紫冥蛇谷是在此城东南的大山之中,具体所在他也不知。刚刚牛老通译出了个计策,擒下那几个色目人,让他们带路或是问出紫冥蛇谷的所在。”
紫裳道:“侯爷何不早说?只怕此刻那几人吃了酒饭,早就走了。”
樊仲平静说道:“那几人走了也是无妨,我们沿着城东南那条山路追下去,他们的轻功绝计比不上我们。在半路擒下他们,比在人多眼杂的城中店里还要好。”
梁日尖声道:“樊将军之言,甚是有理。樊将军足智多谋,英雄神武,不愧是圣上倚重的国之干城,社稷栋梁!”
唐轩对孟一辰说道:“我们走后,孟大人与赵校尉还需多加防备,保护好梁副总管及老幼人等。”
孟一辰道:“侯爷请放宽心,客栈中尚有杨将军、丁千户、澹台远、三夫人这等武功高强之人,定会护得梁副总管及众人的周全。”
杨发颇是兴奋,说道:“孟大人与赵校尉的武功也很了得,客栈这里肯定没事儿,唐大人只管放心去打那些可恶的色目人。”
秦渊霍地站起身来,说道:“别的话先少说一些,我们先去拿住那几个白衣人,问出那蛇谷的所在。”
冷风尘也站起身来,大步就往门外走去。
紫裳身形一闪,挡在门前,说道:“冷先生稍安勿噪。若是鲁莽行事,只会打草惊蛇。先要探明他们在那个房间,再动手将他们一举擒下。若他们离开客栈,便按樊将军的计策行事。现下本座当一次斥侯,去伙计那里打探敌情,冷先生是否与本座一同前往?”
樊仲道:“唐夫人言之有理,冷先生在房中稍等为好。”
冷风尘听了樊仲之言,便退了回去。
紫裳微微一笑,走到屋外。不大工夫,便返回屋中,说道:“此刻他们就在最里面南向第一间房中,只是刚刚走了两人,但那个独臂人还在。”说着手抚革囊,脸上满是心疼的模样,又道:“这里的伙计真黑,就这几句话,居然破费了本座五两金子!”
唐轩站起身来,说道:“拿下那几人,只需我与樊将军即可。”
紫裳笑道:“唐侯爷宅心仁厚,既便将他们拿了,可会问出结果?此事还需樊将军、冷先生与本座前往。本座嘛,只是充当通译而已,并不亲自动手。”说着看向孟一辰,说道:“这等小人物用不着孟大人出手,待擒下蛇谷谷主,再由孟大人亲自上阵,将陈大人亲传的技法使出,让他一五一十招认罪行。”
三人去了约有小半个时辰,紫裳与樊仲返回屋内。紫裳说道:“屋中只有三人,擒下他们并未多费手脚。但花了老大功夫,才有一个年纪轻的招了。那紫冥蛇谷在此城东南六十里处,路程虽是不远,但山中岔路较多,若无知情人指引极易迷路,他答应为我们带路,但在谷中身份低下,又是外工,当年之事他并不知晓,也不知暗牢之中,都关着些什么人。他还说,离开的那两人,是去谷中报信,要招来谷中的高手拿下我们。那个独臂人认出了唐侯爷,说唐侯爷曾杀了他们多人,坏了他们大事。那个独臂人,什么也不说,便是樊将军用了冷酷的手段,他仍是只字不吐,倒是有几分贼硬骨头。还有一人,冷先生下手过重,他一口气没上来,便告别了人世。”
秦渊道:“事不宜迟,带上他们,我们抓紧上路。最好在半路遇上他们搬来的那些人,我们在路上做了,也好为大营消除麻烦。”
孟一辰道:“若是如此,前往谷中的人手是否少了?是否让丁锐与澹台远也一同前往?”
唐轩忙道:“不可如此,若是在路上与那些人岔开而未能遇见,那客栈之中,岂非实力空虚?再者,我们不但要防紫冥蛇谷的凶徒,同时也要提防林鹏。”
梁日尖声道:“唐侯爷所言极是!大营事关重要,丁千户与澹台将军还是留在客栈为好。”
紫裳笑道:“自夺门之变后,那林鹏恨梁副总管入骨,定然想杀梁副总管而后快。”见梁日、杨发神色大变,紫裳又道:“不过梁副总管与杨将军都身带连响短铳,就算林鹏到得近前,也足可自保。”
孟一辰道:“有梁副总管与杨将军坐镇,客栈定会无事,侯爷大可放心去办大事。”
林崤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说道:“瓶中是解毒灵药,去那谷中还需带上,也可做到有备无患。”
紫裳一把接过,放入囊中,说道:“这等繁琐劳累之事,当由本座来做。”
五人出了客栈,唐轩四人飞身上马,冷风尘仍是步行。唐轩坐骑只是一匹普通战马,将小白留在客栈之中,并再三叮嘱孟一辰特别照看。那两人皆被点了穴道,连同那具尸身,分别装入布袋驮在马上。五人按照那名白衣色目人提供的路线,出了南门沿大路行了约有五里,便见一条小路蜿蜒通向东南大山之中。
五人沿小路行出三里,见岔路增多,路上全无行人。樊仲将布袋打开,解开那名白衣人的穴道,让他指引路径。秦渊将那具尸身抛入一处深壑之中。
又行三十余里,道路已渐险峻,唐轩四人下马步行。那独臂人也被从布袋中放出,解开腿上穴道,一同步行。转过一条窄窄的斜径,道路忽然向上,路径更险,一侧便是望不见底的深壑。将到一处峰顶,路径又忽转向下。那名白衣人看向前方,说道:“东方那个有水色的深谷,便是紫冥蛇谷。”唐轩将此话通译给了众人。
天色将晚,夕阳下的墨色石山,映出诡异的暗红。
众人低头向东方看去,只见远处一个深谷之中,隐约闪出粼粼的紫光。
便在此时,那独臂人嘴里发出一声凄厉叫声,口鼻鲜血狂喷,颀长的身体,犹如阴沼中的无骨灵蛇,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弯曲,撞向身旁的紫裳。
路径甚窄,事发突然,眼见独臂人蛇一样的身体,便将紫裳撞下深渊。在此电光石火之间,唐轩后发先至,一招“龙现双麟”,将白衣独臂人打得凌空飞起,如空中断线的白鸢,随风飘荡,旋即又如折翼的白枭,坠落深壑之中。
紫裳连退几步,不由花容失色。
秦渊说道:“好险!若非兄弟机敏,则弟妹危矣!”
冷风尘冷冷说道:“这妖女演戏的本事,恐怕还在牛老戏精之上。依冷某看来,唐侯爷若不出手,那条死蛇也不会伤到这妖女的分毫!”
樊仲忙道:“冷先生不可戏言!”说着看向路旁的深壑,又道:“明明以重手法点了穴道,他为何突然暴起伤人?”
紫裳将樊仲之言翻给了那名白衣人。
白衣人面色惨变,说道:“谷中有一门功夫,名叫‘魔火焚身’,那是紫冥玄功修习高深后,若是穴道被制,便可运功将受制的穴道筋脉尽皆毁去,同时功力暴增,可出其不意将敌击毙,但自身也会随即死去。功力越高,毁去穴道筋脉的时间就会越短。”
紫裳又将此话通译给了众人。
樊仲眉头一皱,说道:“这样的功夫,不练也罢。”
紫裳眼中满含笑意,说道:“将自己生命看得很重之人,自然不会费时费力去练这等功夫。像冷先生这种‘西风漫天雪,何处报人恩?’之天生死士,定会喜爱这样的武功。”
秦渊环顾三面山谷,说道:“站在此处,山下地势一览无余,刚刚我仔细看了那个蛇谷,见其正面出口只是通往此座山峰,而我们来时走的也确是捷径。如此可以判断,到目前为止,蛇谷中尚未派人前往那座石城。”说着看看天色,又道:“此时天光尚早,不便进谷,可在此处等到天黑,再到谷中行事。”
樊仲续道:“我们在此扼住咽喉要路,若是天黑之前,谷中派人去那石城,我们正好在此将其歼灭。”说着看向那名白衣人,说道:“此人在谷中职位地下,只是做些外事,谷中之事知之甚少,便是谷主都未曾见过,只听说谷主行踪诡秘,武功极高。又说谷中有湖,湖水为淡紫色,水中有一条大蛇,极是凶恶,但只是听说,而未曾见过。”
冷风尘听了这话,脸色一变,周身像是微微抖颤,与一向孤傲镇定的神色全然不同。
唐轩五人在山脊之上等了近一个时辰,也未见谷中来人。
忽然,那名白衣人周身抽搐起来,鼻涕眼泪横流,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张嘴大声惨呼。刚刚呼了一声,便被樊仲封住哑穴,抬手扔下了深壑。
唐轩见此情景,不由心中一懔,轻轻叹息一声。
紫裳笑道:“此人已是无用,带着终是累赘,如此做来倒也简便,樊将军办事就是干脆。由此可见,樊将军定是干过不少惊世骇俗的大事。”说着眼中闪过疑色,又道:“看这白衣人刚刚的神色,像是先前中了暗毒,刚好此刻发作。”
樊仲嘴角一抖,不觉向后退了一步。
唐轩心道:这妖女最爱挑逗旁人,樊仲听了这话,定会以为我将他做的那些事说与了紫裳。
紫裳从革囊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银瓶和一个狭长的银管,从银瓶中小心取出少许的银白色粉末,放入银管之中,将银瓶银管放回革囊,又从囊中取出一个更小的银瓶,从中倒出四粒小小的银色药丸,分别递与四人,说道:“此乃九渊软龙散的解药,等到了谷中紫湖之畔,见到那条大蛇之时,再吃到肚中。”
樊仲奇道:“唐夫人竟有蓝裳遗下的九渊软龙散?据说此药甚是神奇,无论多么凶恶的狂龙巨蟒,闻到此药的气味,就会变得像二尺小花蛇一样温顺。”
紫裳笑道:“这样的东西,于本座这里,再是寻常不过。不过本座交给各位的解药可要保存好了,见我喷出药雾,便立即服下。不然,闻到了九渊软龙散,无论你多高的武功,也会变得比二尺小花蛇还要温顺。”
此刻,天已漆黑,繁星低垂,一轮明月,从紫冥蛇谷的后方升起,将山底照出梦幻般的银白。
紫裳看着山下奇异的景致,轻轻点头,轻声道:“异域天涯,风光就是奇特,就像是怪梦中的情景。”说着转过身来,见秦渊、樊仲脸上均有急切之色,说道:“此时仍未见谷中来人,估计不会再来了。此刻,我们当可潜入谷中。”
冷月银辉之下,五人展动身形,向山下疾驰。
紫裳对唐轩悄声道:“我发现冷风尘不但不会骑马,而且极有可能还会怕蛇。过后到得谷中,我就抓上两条色彩斑斓的大蛇吓他一吓,谁让他连番对我无礼。”
唐轩忙道:“大敌当前,不明虚实,不可胡闹。”
山路弯转,石径迂回,从山上看去已是不近,行走之间,则更是遥远,五人奔行了小半个时辰才到谷口。见夜幕之下,谷中寂静如死,阵阵淡紫色的轻雾从谷中飘出。
谷口之前,耸立着一块高约十丈的巨石,上面雕刻着一条昂首而立的大蛇,蛇口之中含着一束低垂的稻花,使人看去颇是诡异。
众人急忙向后疾闪,但仍是闻到了紫雾的气息,只觉一股奇异的香气直袭胸腹,不觉为之一醉。樊仲脸上更是露出享用的神色。
紫裳急忙取出林崤送给的那个银瓶,取出一粒药放入口中,又将瓶中药丸每人给了一粒,说道:“快快吃下,谨防紫雾有毒。”说着向玉瓶中看了一眼,又道:“瓶中解药,只剩下了一粒,小林太医办事就是小气!”
四人将药丸吃了,一同看向谷中。紫裳道:“谷中看去诡异,恐有机关埋伏,进谷本座一马当先,义不容辞,尔等大可跟在本座身后。特别是冷先生,不可随意造次。”说罢,身形一闪,便飘入淡淡紫雾之中,唐轩等人也随之跟上。
樊仲轻声道:“多亏唐夫人前来,不然我等真不敢冒然进谷。”
进入谷内,雾气渐渐散去,始终未见一人,却见前方开着无数艳丽的花朵,夜色中看不到边际,便如无边的花海一般。花丛飘出的奇异香气,仿佛使人在沉醉中生出奇幻神思。银月泠光之下,看着眼前无边的花海,似又觉得其间隐含着妖魅之气。
花海之前,樊仲强做镇定的眼神中,仍是不时闪过迷离之色。
紫裳轻声道:“此花从未见过,不但花朵妖艳,香气更是诡异,若非小林太医的解毒灵药,我们恐怕已被这异香迷倒,这也许就是谷口无人看护的原因。”
淡淡的紫雾,随着一阵轻风,从花海中飘起,瞬时使谷中的月色显得更加朦胧。
朦胧的月色中,只见前方远处,花海的一侧,一道高耸的石崖之下,多间墨黑的石屋,在淡淡的紫雾中隐约可见。石屋前,十数盏石灯,在紫雾中闪着惨碧色的光焰。
樊仲抬手一指那些石屋,说道:“那个白衣人说他们这些外勤外务之人,便住在那些石屋之中,平日只是做些到谷外采买等杂务,谷中深处从未去过。”
紫裳轻轻摇头,说道:“恐怕他并未完全说出实话,远处那石屋至少二十余间,不可能都住下谷外采买之人。”说着看向眼前的花丛,又道:“这些妖异的花朵,也定是那些人日常看护。他们养护采摘这些花朵,到时谷中有人来取。依本座看来,这些异种妖花,定会提炼出某种诡异的药物。”
樊仲眼前一亮,脸上一红,说道:“谷中这些花草,他并未招出,末将一时疏忽,夫人言之有理。”
紫裳笑道:“据说养护这些异草妖花之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不怕毒蛇!”
此话一出,别人并无反应,冷风尘却是周身一颤。
紫裳看了冷风尘一眼,目光闪动,微微一笑,说道:“本座听说,越是艳丽的花丛之中毒蛇就越多,而且蛇身越是斑斓骇人,毒蛇的性情就越是凶猛好动,特别在夜里,更是不会安睡,而是时时出动,寻找缠绕之物,特别喜爱纠缠人的脚踝与大腿。”说着向冷风尘脚下的花丛一指,轻轻一声尖叫:“两条新鲜光艳的大蛇爬了出来!”
冷风尘脸色剧变,一声轻啸,飞身而起,跃到五丈开外,落地后,脸上神色仍是惊惧不定。
紫裳轻声笑道:“刚刚本座眼花,加之雾色迷蒙,一时竟是看错,原来不是两条毒蛇,而是一只怪鸟。”
唐轩轻声道:“紫姑娘不可胡闹。”
唐轩话音未落,只见紫裳脸色一变,那个精巧的雕花银管已在手中喷出一阵青白的雾气,从花丛中急窜而起的数百条色彩斑斓的小蛇,随着青白的雾气,软绵绵地跌落在众人的面前。
唐轩等人心中俱是一惊,急忙吃了九渊软龙散的解药。
樊仲道:“若非唐夫人的九渊软龙散,这些毒蛇就算我们能够招架,只怕也会生出响动,而惊动谷中之人。”
秦渊抬手一指紫雾中的墨黑石屋,说道:“深入谷中之前,屋中的那些人还要制服。”
樊仲点头说道:“秦将军所言极是,此事无需劳动侯爷、夫人,我们三人办理即可。”
五人各展轻功奔向石屋,冷风尘行在外侧,脸上时现惊惧之色,时时闪避那些花丛。
五人身法如电,片刻之间,便到石屋之前。樊仲一打手势,与秦渊、冷风尘三人便如商定一般,分别闪入三间石屋。
紫裳嘴里轻轻数道:“一、二、三……”当数到五时,三人几乎同时从石屋中闪出,又分别闪入另三间石屋……
紫裳道:“只因毒雾、毒蛇,他们也忒过大意,居然晚间连房门都不拴上。”
见唐轩脸上露出不忍之色,紫裳又道:“进入此谷,只怕要比在数万蒙古军阵中还要凶险。我们要是落入他们之手,那将是无法想象的荼毒凄惨,因此进入内谷之中,出手绝不可有半点仁慈!”
三人从走出石屋,秦渊脸上露出惊奇之色,说道:“我刚刚到过的几间屋中,每间屋里之人,都躺在床上,周身都在微微抖动,但脸上俱是极度享乐之色,像是沉浸在极大的欢快之中,这真是从未遇过的奇事。”
樊仲神色淡然,说道:“如此一来,倒也省去了一番手脚。”
唐轩眉头微皱,说道:“我们来此只是救人,而不是一意为了杀人。进入内谷,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伤人。大可隐在暗处,伺机擒下一人,问出暗牢所在。”
冷风尘冷冷说道:“大奸大恶之徒,总在人前充当善人。”
紫裳脸上忽现惊恐之色,向冷风尘身后一指,惊道:“蛇!蛇!紫色的大蛇!”
冷风尘脸色大变,手中墨黑长剑闪电般地出鞘,瞬时向身后斩出十余剑,血光迸溅中,三条两丈余长的紫色大蛇均被斩成了十余段。那三个碗大的蛇头,仍张着嘴在地上不住地跳动,发出丝丝的轻音。三双闪着怨毒幽光的蛇眼,死死盯着冷风尘。
冷风尘脸色青白,汗如雨下。众人看了也暗暗心惊。
紫裳道:“怕狗之人,遇见恶狗,自然就会心生恐惧,恶狗立即就会知觉,当即就会撕咬,这是狗的天性。蛇亦是如此,谁对蛇心生惧怕之意,蛇便咬谁。在这世上,一些小人的嗅觉,却是比狗、蛇还要灵敏。若是其人忠厚老实,他们一见便知,眼中就会生出轻蔑之光,心中就会生出轻侮之意,进而就会对其人肆意欺辱。因此在这小人众多的世上,做人绝不能老实。”
秦渊道:“弟妹此言,当是处世正理!”
唐轩轻声道:“此地不是谈论这些的地方,我们还是去办正事要紧。”
前方一段山谷甚窄,最窄之处不足三丈,两旁绝壁入天,抬眼只见一线,其势甚是险峻。
紫裳道:“谷中全无办事之人,若在此处设上一道厚重的石门,派人守护,内谷岂非安稳如山?看来谷中不会设有什么厉害的机关埋伏了,本座当会清闲了许多。”
樊仲道:“外谷花丛生出的紫雾之毒及那些大蛇小蛇颇是厉害,若无谷内之人引领,旁人如何能进到谷中?日久天长,无敌寂寞,无论是谁,自然就会增长傲气,生出惰性。”
说话之间,唐轩等人穿过十余丈的窄径,来到内谷,举目望去,见谷中甚是广阔,眼前是一座大湖,银色月光之下,水波泛起深紫色的幽光。湖水之侧,一片参天大树,同样在暗夜之中,望不到边际。数条石径,在林间通向幽暗未知之处。
忽然,微波的湖水中,生出巨大的旋流,仿佛就要掀起滔天的大浪。便在此时,前方林间的一条石径中,隐约闪出惨碧色的亮光,随即传来轻轻的脚步之声。五人轻身一闪,躲在数棵大树之后。
刚刚掩住身形,湖中传出巨大的水声,五人从树后闪目看去,俱是大惊。只见一条紫色的巨蛇,从湖中冒出头来,两只蛇眼,闪着荧荧绿光,仿佛两盏暗夜的明灯。蛇身掀起的大浪,直拍到众人藏身的树前。
唐轩暗道:不想世间真有这等异物!看来龙渊锁龙洞中的那些传闻,并非全是虚言!
众人惊骇间,只听一声奇异的哨音响起,随着这哨音,水声渐渐平息,那巨大的蛇身慢慢潜回湖中,湖面上只露出一个巨大的蛇头。
数名白衣人走到湖边,其中一人说道:“今夜神龙为何如此暴躁,竟将湖水掀出一百肘外!可是谷中有了什么异常?”(注:肘为古埃及的长度单位,一肘约五十公分)
另一名身材矮小、腰悬银白弧形长剑之人笑道:“哪里有什么异常?无非是今日比往常晚了一些,神龙肚子饿了而已。还不是你,与西洋州新来的那个丰乳肥臀的大妞儿缠绵个没完,这才使神龙等得急了。”
那人话音一落,又是响起一声奇异的哨音,两名白衣人将一名长发披散、全身赤裸的女子高高举起,投入了湖中。那大蛇蛇头一伸,将那名女子噙在口中,那女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旋即湖面翻出一个巨大的水花,那蛇头便在湖面上消失不见。
唐轩看得怒火中烧,暗道:这群歹徒竟然拿活人喂蛇,当真狠毒至极,莫非他们不怕天报?想到此处,便要从树后冲出,却被紫赏一把拽住。紫裳轻轻摆手,又向前一指,像是在说:无需着急,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那身材矮小之人说道:“外谷那些人刚刚服了药,先让他们好好享乐一番。再过一时,便要将他们唤起,趁着夜风紫露,去采摘夜罂神粟花。并告知这些懒鬼,今夜要将神花采全七色,药坞那里等着急用。”另几人齐声应答。
樊仲看着前方的白衣人,两眼放出灼灼精光。
忽然,远方传来大声呼喊之声,随着声音,跑来数人,其中一人身材修长,颔下一副墨髯,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乌代少主已然后悔,让我们将莎吉追回。”
那身材矮小之人脸色剧变,颤声道:“莎吉……莎吉已是喂了神龙……”说罢,两腿一颤,瘫坐在了地上。
那身材修长之人连连顿足,说道:“都要死了,不知要有何种惨痛的死法?”
那两名将长发女子抛入湖中的白衣人面如死灰,对视一眼,同时拔出腰间的弯刀,都向自己颈上用力一抹,血花飞溅中,两人一起跌入湖中。
看着湖水中浮起的尸身,那身材修长之人叹道:“如此死了,倒也舒服。此刻我们还是及早回复少主去吧,他二人一死,我等或许能逃过一劫。”
紫裳在唐轩耳边悄声道:“跟上他们,伺机擒下那个少主。”
两路白衣人合在一起,在惨碧色的光照中,顺着一条石径,走向谷内深处。
樊仲悄声道:“唐夫人所言极是,擒下那个少主,不但可问出谷中的一切,必要时还可充当人质。”
古树参天,石径曲折。唐轩等人跟在那些白衣人的身后,出了树林,又接连转过多座黑石砌成的屋宇院落、高塔尖楼,来到一座大院之前。
院中耸立着一座三层石楼,更有多幢石屋错落分布。数十盏镂花石灯,闪着惨碧色的光焰,将院中照出一片阴惨之色。院中隐隐传出狮虎猛兽的咆哮之声。
见那些白衣人进了院子,唐轩等人转到院子东侧的暗处,飞身跃上石墙,见院中无人,皆轻身飘下,听到石楼一个闪着灯光的大窗中,传出一名男子的喝骂怒吼之声。
唐轩等人闪身窗下,见巨大的石窗镶满水晶,窗内未遮帘幔,可见窗内是一个巨大的厅堂,厅中灯火通明,使窗内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厅中跪着十余名白衣人,个个面伏地上,周身乱抖。一名年约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正在高声痛骂:“你们这些狗才,全无眼色,蠢笨至极,惹得本少主口苦眼干,日夜心烦,致使今夜心绪一乱,竟将聪颖美丽、温柔可人的莎吉去喂神龙。而你们这些狗才,在本少主下令之时为何不相劝阻?在将莎吉投喂神龙的路上为何不做停留?到了紫冥湖畔为何急着唤出神龙?神龙现身后你们这些狗才为何不出一人自投龙口?你们这些狗才接二连三犯下如此大错,当真人人该死,罪不容诛!”
樊仲三人听得一头雾水,唐轩与紫裳却听得真切。紫裳目光闪动,捂嘴掩笑。唐轩心道:世上竟有如此霸蛮不讲道理之人!
那年轻男子越骂越怒,随手拿起桌上一把金光闪闪的弧形长剑,连连挥舞,剑光闪动之处,将跪在前面的两名白衣人劈倒在地。飞溅的鲜血,将他一身白衣染得片片殷红。
那年轻男子一抹脸上的血渍,猛地将长剑掷在地上,大声喊道:“来人,将这些狗才全都拿下,一半投喂神龙,一半投喂狮虎。”
随着话音,从厅外拥进十数名手持细链的白衣人,将跪在地上十余人的双手、脖颈尽皆锁住,推到了厅外。
那年轻男子又是喊道:“阿莱尔,快将柏莎送到楼上六室,本少主要降泻心火!”
站在一旁的一名色目中年男子躬身说道:“属下遵命。”说罢,慌忙走出大厅。
那年轻男子环顾厅内,仍是一脸忿忿之色,一脚将一张长桌踹翻,将数个玉瓶举起摔碎,又是大声斥骂了几句,这才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石楼二层东面第六个石窗中映出了明亮的灯光。
紫裳抬手向那亮起灯火的石窗一指,又指了指石楼的大门,众人会意。樊仲身形一闪,第一个冲进了石楼,唐轩等人也随后跟进。
众人刚刚跃上楼阶,正遇那个名叫阿莱尔的人从楼上下来。未及阿莱尔出声呼喊,樊仲飞身近前,一指将其点倒,提在手中。众人轻身上到二楼,见四名白衣人立于一间屋室门前。
那些白衣人见到唐轩等人,神色俱是惊愕。紫裳抬手之间,那四名白衣人未发一声,便萎顿倒地。紫裳微微一笑,将手中一支小巧的银筒放回囊中。
樊仲神色微变,轻声道:“唐夫人好厉害的暗器!”
众人来到门前,轻轻推开房门,闪身进屋,见是一间外室,又见内室之中灯火通明,传出阵阵异样的声响。樊仲、秦渊将四名倒地的白衣人拽入室内,又将房门拴上。
此时,内室之中传出那年轻男子的怒喝之声:“是谁未听召唤擅自进来败坏本少主的兴致?本少主定要将你等投喂神龙!”
紫裳用帖木儿语娇声说道:“少主勿急,我等是专程过来服侍少主,为的就是让少主大尽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