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二章
当午夜的钟声敲响时，垂死的猫咪头顶上的那对柔软猫耳稍稍动了动。
当瑞雪初降，第一片雪花打在她那条漂亮的猫尾上时，那条已经不怎么灵活的尾巴还是努力地甩了几甩。
雪下得更大了，越来越多的雪片铺在她那浑身血污的胴体上，为她那饱受蹂躏的身躯盖上一层圣洁的雪衣。
直到她临死时，这个肮脏的世界才肯向她释放善意。
她选错了越冬的城市，圣都海杰拉尔的慈悲暖光从来不会照在像她这样一个黑暗、堕落且放荡的半猫刺客身上……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她还是金鱼草公爵的阶下囚，被铐住手脚，全程在两位武装护卫监视下，坐上了通往地狱的马车。
目的地当然就是位于权杖区的那间房子！
一路上，坐在她对面的克里恩一直在喋喋不休地与她闲扯，胜券在握的情况下，与失败者进行一番“友善”交流是他最爱做的事情之一。
半猫女当然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她脑子里想的都是那间房子的事，即使是死亡的威胁迫在眉睫，也被突然回想起的那段与朱尔娜共事的记忆所掩盖……
她第一次被朱尔娜带到权杖区的房子时，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当刺客头子亲口告诉大猫，她是全公会除朱尔娜外唯一一个知道这里的人时，她确实有些受宠若惊。
“这原本是我的最后保险，不过从现在起，是我们的最后保险了。”
“希望我们永远用不到它……”
一声响指打断了半猫女的回忆。
“我们到了，长尾巴的猫。”面带微笑的金鱼草公爵示意她先下去。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两名凶狠的护卫一个拽着女刺客手铐上的链子，一个在她光滑的脊背上猛地一推，身无寸缕的猫刺客踉跄着从车上下来，一阵冷风掠过，刺骨的寒意袭遍了她的全身。
“我只是觉得将死之人没必要穿衣服，请别介意。”看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猫咪，穿着厚厚冬衣的克里恩从马车上探出头来，不怀好意地揶揄着，引起了周围护卫们的一阵哄笑。
“如果是她，就要先拆掉门锁上的机关。”冻得牙关打颤的猫刺客轻声说着，声音小得只有站在她身边的克里恩能够听到。
听出问题的金鱼草公爵立刻大叫着阻止手下破门而入，但已经来不及了，一名急于在主人面前表现的护卫一脚踢开了锁着的门，随后就被两支从机关弩中射出的矢箭夺走了性命。
“别跟我耍花招，你这个该死的猫婊子！”气急败坏的克里恩抽出佩剑，阴冷的剑刃横在她的脖颈上，“记住，我随时都可以撕毁协议。”
“她冻得没力气发声，请别介意。”似乎早已看淡了生死的大猫诡谲的一笑，“至少她让你听到了。”
“你走前面。”看着眼前这只还有一点利用价值的贼猫，金鱼草公爵暂时压下了怒气，他从手下手中接过手铐的链子，让她走在前面开路，自己则尾随在她的后面。
来到门口时，他指着那个随他一起过来的，带着头套，高大强壮的刽子手，再次威胁半猫女道：“只要你不耍花招，他就是你的处刑人，否则……”这个凶残的家伙又捏了捏女刺客的大腿，“用在你身上的将不是斧头，而是生锈的锯子！”
他的威胁，换来的只是不屑的哼声。
留刽子手等在屋外，克里恩押着半猫女，和剩下的九名护卫走进了房子。在半猫女的指点下，众人在房间四处点亮了火把，火光驱散了黑暗，也带来了温暖。缓过来的半猫女又告诉了护卫们几处陷阱机关的解除方式，然后示意克里恩和自己去到二楼。
又留下四个人把守一楼后，克里恩带着剩下的五个人，押着半猫女继续前进，他们沿着楼梯向上，挡在二楼前面的是一扇铁箍的华丽大门。
有了前一次的教训，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往大猫的身后躲了躲，双手被反铐着的猫咪转过身，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面前这些怕死鬼的丑态，然后将手按在门上的一个凹手印上，轻轻一推。
门被推开了，来自二楼的黑暗再一次围住众人。
在二楼四角点亮火把后，房间中央那个被砖石围起来的方形石垒引起了克里恩的注意。
“你要的东西就在里面。”半猫女的回应似乎也证实了他的判断。
一个能够掌控整个海杰拉尔的贵族圈的机会就在眼前，在垂手可得的机遇诱惑下，克里恩意外地保持了难得的冷静，他指着砖石上的几处圆洞，阴阳怪气地问道，“需要我再献祭一名手下来取悦你么？”
“那要看你愿不愿意冒这个风险？”一脸平静的女刺客背向克里恩，一双被拷着的巧手冲他摆了摆，侧过头，朝他轻蔑地撇嘴冷笑，“她需要双手同时操纵机关，或者……你也可以再让你的手下去碰碰运气。”
“你从一开始就在计划着这个么？”阴险狡猾的金鱼草公爵狐疑地瞪着半猫女，凝神思考着她话中是否藏有陷阱。他既担心双手脱困的猫刺客会对自己不利，也不愿意白白浪费掉自己的手下。
“决定权在你。”背身站立的猫咪依旧语带嘲讽，“如果你觉得六个全副武装的男人对付不了一只手无寸铁的猫……”
“够了！”脸色铁青的金鱼草公爵冲手下们打了个手势，另外五个人立刻明白了主人的意思，纷纷抽出佩剑，警惕着半猫女的一举一动，确认已经万无一失后，他才犹豫着，打开了她手腕上的镣铐。“只要你敢耍半点花样，我就让你余生都在悔恨中度过！”
双手重获自由的半猫女没有理会克里恩公爵的威胁，她转了转由于长时间的束缚，导致略微有些僵硬的手腕，双脚拖着沉重的脚镣，慢慢走到石垒前，主动把自己的后背让给对她充满戒备的男人们。
“她和朱尔娜老大一同改良的这个机关。”她一边解释着，一边将双臂分别伸进其中两个石洞，大小合适，严丝合缝。“只有她们两个可以开启。”
砖石内部传来了一阵齿轮转动的咔哒声，半猫女没有说谎，这果然是专门为她设计的机关。
有那么一瞬间，金鱼草公爵产生了幻想，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成功掌控了圣都海杰拉尔，与法王厅平起平坐的自己。
然后，该怎么处理对自己已经没有用处的猫婊子呢？
就这样砍下她的头实在是太可惜了。
就在金鱼草公爵还在犹豫着要不要遵守约定时，齿轮声停了。
“好了么？”克里恩迫不及待地问道。
“是的……”半猫女没有抽回胳膊，她甚至头也没有回，而是用简短、阴沉的语调说出了一个令他心灰意冷且感到恐怖的事实，“朱尔娜老大有句话托她转告给你，这里根本就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这间房子只是一间避难所，是在朱尔娜或半猫女处境危险时，用来扭转危局的最后一道保险！
“杀了她！”意识到不妙的克里恩一面狂叫着命令部下动手，一面迅速躲到了两名护卫身后！
但是，克里恩的手下们已经没有时间去对付半猫女了，机关启动，致命的弩箭从四面八方射向众人，趁着他们惊叫尖叫声不断，手忙脚乱的躲避招架箭矢之际，半猫女迅速打开石板中的暗格，取出了藏在里面的匕首与开锁器，用最快的速度打开了自己的脚镣。
一轮箭雨之后，房间里多了三具尸体，剩下两名活着的护兵正护着他们那位眼睛中了一箭，嗷嗷怪叫的主人，虎视眈眈地对着手中又有了武器的半猫刺客。
“她之前就建议过，机关弩的数量应该再加一倍。”怒极反笑的凶猫抱怨着，决心为了自己的自由拼死一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