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黑风高,唐棣还在御书房打转,愁眉不展,唉声叹气,一阵风吹过,烛影摇曳,抬头便看见若水出现在面前。
唐棣一点也不意外,说道:“兰儿说你已经离开了,但是朕知道你一定还会回来。”
若水:“玉兰叫我不要为难你,我看她担心你担心得要命,看在曾经的情分上就顺着她咯,只是此次所求对陛下来说,真的那么为难吗?”
唐棣:“你让我拿天下百姓做赌注,如何不难?”
“我怎么就那么不明白呢?你只需暗中助我,我若成了便还你的情,就算我最后一败涂地也丝毫不影响你拿瀛洲做靠山, 稳赚不赔的买卖,为什么你就觉得那么难?”若水想了想补充道: “当然前提是瀛洲靠得住,”
唐棣:“瀛洲势力庞大,我若借粮与你供养三万仙兵,如何能瞒天过海?”
若水:“这个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唐棣:“什么办法?”
若水简单说了自己的办法,唐棣点点头,认为可行。
若水强调道:“你最担心的就是事情败露,开罪瀛洲,所以你的人一定要知根知底,信得过的。”
唐棣:“这个朕自然知道,姑娘用人也要慎重。”
若水:“放心吧,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另外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
唐棣:“姑娘请说。”
若水:“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凡人总想着仙人的庇佑,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我认为也应该让大家修习法术,才不至于任人宰割。”
唐棣:“姑娘言之有理,只是求仙问道者众多,天赋异禀的遁入仙门,资质普通的学无所成,游离在民间的大多是神棍招摇撞骗,我等凡人能师从何处?”
若水:“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就挑个十个八个青年男女跟我手底下的人一起修炼。”
“这……”唐棣有所犹疑。
若水:“你有什么疑虑尽管说出来,不要让我去揣摩,我脑子不太灵光,猜测不了你心里的想法。”
唐棣:“会有性命之虞吗?”
若水:“理论上来说应该不会,只要你选的人服从管教,不生事端,你怎么把人给我的,我定然怎么给你送回来。”
见唐棣还有所思量,若水说道:“这件事情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为了表示诚意,我会在皇城方圆百里设下结界,凡妖邪之物不可进。”
“如此唐某便替皇城百姓谢过姑娘了。”唐棣道。
“谢就不必了,谁叫我有求于人呢。”若水想了想说道:“该说的好像差不多就这些了,如果陛下没有什么其它的问题的话,我就先离开了,逗留太久,难免令人生疑。”
“预祝姑娘得偿所愿。”
“借你吉言!”
若水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语重心长地说道:“陛下,你有天下,玉兰只有你,得空了多陪陪她,跟她说说话。”
说完若水便一阵风一样消失了。
若水出去看见柒寻就在门口等着,有巡逻士兵正在往这边走。
柒寻一把拉过若水躲在石柱后面,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头靠在胸口,二人几乎贴在一起,对方的呼吸声,心跳声都清晰可见。
士兵已经走远了,但是似乎谁也不想放手,过了好一阵,若水仰着头小声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柒寻这才不紧不慢地放手,二人跃上房顶,来时怎么来的,走时就怎么走。
又回到望仙楼,若水站在楼顶,双手结印施法,不夜城上空便出现一层透明的光罩,布此结界,消耗了大量灵力,若水有些恍惚,柒寻连忙扶着她坐在屋顶。
若水靠在柒寻的肩膀上,看尘世繁华,听尘世喧嚣,这便是人间烟火.,若水揉了揉眉心,柒寻连忙问道:“怎么了?累了吗?”
若水双手抱着头摇了摇,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虽然偷懒,但调皮捣蛋、惹是生非精神气儿十足得很,可自从水底醒来,总觉得没什么精神,一开始是因为梦魇,后来在……”
若水顿了顿,继续说道:“在孤鹜峰的时候好了许多,仙魔大战以后便一直住在魔界,魔界戾气太重,也说得过去,但是如今在人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这样,总觉得没什么力气,没什么精神,站着想坐着,坐着想躺着。”
“许是最近事情太多,累着了,属下没用,帮不上你什么忙,好在军粮已经有着落了,此番回魔界,你便多加休息。”柒寻说道。
可能是这样吧,若水点点头,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柒寻:“圣君若是累了,我们回房休息吧。”
若水:“还想再待会儿,十年前来这里的时候,一片萧条,整座城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如今繁华似锦,跟十年前相比,可谓云泥之别,不知道下一次来这里又是什么光景。”
“那……坐着累的话便躺着吧。”柒寻说着把姿势摆好。
若水看了一眼,顺势倒下去,柒寻弓起一条腿,一手托着她的头。
看着满天繁星,一眨一眨的,若水伸着双手在那儿比划,“有人说亲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看着活着的我们,如果是真的该多好。”
柒寻看着她,“他们也许不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但是他们一定希望活着的人好好活着。”
若水一只手握成一个圈,放在眼睛上,看着远处,说道:“明明活着那么累,为什么要那么累地活着呢?”
柒寻只觉呼吸一痛,沉吟片刻说道:“圣君若觉得累,我带你走吧,你若想静,我们找一处世外桃源,你若想动,我们便游历天下。”
若水笑笑,“若死了便罢了,既然活着总归是要担负起肩上的责任的,沧海君把魔界交给我,我怎能放任不管,还有瀛洲,别说为了天下苍生,就是为了我自己,我也绝对要他们血债血偿。”
活着便有活着的责任,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人都不能一走了之。
静默了片刻,柒寻喊道:“圣君。”
“嗯。”若水轻声答道。
“你昏迷不醒的时候,芣苢君曾问:如果他不带你回招摇,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若水:“这话说得,我曾经也在想,如果我从一开始就不踏足招摇,如果我直接做了沧海君的魔后,会不会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你后悔了吗?”问出这句话,柒寻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看着若水,既在等她的答案,又害怕她的答案。
若水闭着眼睛说道:“悔过。”
悔过?柒寻如坠冰窖,不知道是高处不胜寒,还是心凉,总之从心到身,连指尖都是凉的,“你恨他吗?”
若水并未发现柒寻的异常,软软地说道:“谈不上恨,曾经怨过,后来想通了,便释然了,觉得也没什么好怨的。”
命中注定的缘分,怎么逃都逃不掉,怎么躲都躲不过,没有这样的契机也会有那样的机缘,不死不休,毕竟孽缘也是缘。
连恨、怨都没有吗?她想通了,看开了,释然了,放下了,可是他如何放得下?尝尽万年孤苦,那一抹甘甜是蜜糖,也是砒霜,是良药,也是剧毒,深入骨髓。
他怕她恨他,怕她怨他,可如今听她说不曾恨,不再怨,为什么反而觉得心里万般不是滋味?柒寻握紧了拳头,身形略微不稳,有些颤抖。
若水本来迷迷糊糊间都要睡着了,察觉异样,半睁着眼睛,问道:“你怎么了? ”
柒寻松开握着的拳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夜风寒凉,有点受惊了。”
若水又把眼睛闭上,四处摸了摸,摸到柒寻的手,确实冰冰凉凉的,拉过来,摊开他的掌心,随手画了两下,双手把宽大的手掌包裹起来,放在心口。
柒寻瞬间感觉一股暖流从手心蔓延至全身,再看若水,已经睡着了,只是就算睡着了,她的眉头也是紧紧地皱在一起。
想起以前在招摇的时候,吃饱了,睡足了,便活灵活现,精神饱满,时而开怀大笑,时而低眉浅笑,时而狡黠偷笑,如今对谁都挂着浅浅的笑,只是笑不达眼底,让人心疼不已。
他把那个爱笑的女孩儿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