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工长杨四富拿着考勤表站在队列前点名分工。
“施小诗”
“到”
“黄海峰（小海）”
“到”
“罗正光（黑三）”
“到”
“罗权（老罗）”
“到”
“赵毛新（黄毛）”
“到”
“杨十三”
“到”
“金克石（火石狗）”
“到”
“杨树远（老猫）”
“到”
“高魁发（老九，西门庆）”
“到”
“李自光”
“到”
“李正江”
“到”
“祝勇（勇哥）”
“到”
“尹珍”
“到”
“刘小东”
“到”
“刘坤”
“到”
点完名后，杨四富说，今天的作业任务在治水车站到平寨车站区间k324+500米处更换重伤钢轨。大家作业时一定要小心，统一听指挥，一起出力，以免在翻动钢轨的时候砸伤手脚。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的话了，安全每天都在讲。现在我说一下换轨要用的工具。运轨器2台，翻轨器6根，撬棍2根，内燃冲击扳手1台，内燃捣镐2台，起道器1台，发电机1台，角磨机2个，短连线2条，仿行打磨机1台，切割机2台，打眼机1台。大家在抬运机具的过程中，小心手脚，踩稳踏牢，不要被机器弄伤自己。
“这么多东西，咋个抬得完，全靠人扛肩挑的，路远难走。”
“我不管，抬不完，多抬两趟。反正段上是严禁在钢轨上推运机具材料，所有工机具，必须人抬。”
“他妈的，只管干活，不管死活。”
队列里，黄毛和杨十三牢骚满腹，杨四富语气坚定，对于职工的怨言，他充耳不闻，他必须坚定地执行斗山工务段的规定。其实，这些繁重的工机具放在以前是可以在铁轨上推运的，这样可以很大程度上减缓工区职工的劳力。可自其他路局站段，由于防护员的个人防护失误失责，导致火车碰撞推运的作业机具后，斗山工务段就发出红头文件，举一反三，引以为戒，传达学习事故的深刻教训，今后所有生产作业工机具严禁再在铁道上推运，必须靠人力搬运到作业场地，作业完毕，再靠人力搬运到汽车可以到达的地方，再通过汽车运回工区。很多时候，工区要花费很大的人力抬运作业工机具，抬运机具付出的劳力，要比当天的工作量还大。
点名分工结束，杨四富带着他的人手，到工具房备工具，老九和夏小雨到治水镇镇上菜市场买菜，一天的工作就此拉开序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几乎每一天都在重复。
下午两点，杨四富带着他的人手赶到作业地点做前期准备工作，太阳火辣辣地炙烤者大地，铁路道床上蒸腾起的热浪扑到每个人的脸上，脸上一阵阵刺痛。下午三点，天空阴沉下来，但依然闷热，每个人身上的工装都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灰白色的盐渍蔓延开来，就像一朵朵云彩。三点半钟的时候，瓢泼的大雨从天而降，老猫和杨十三撑开两把大伞，把所有的料具遮挡起来，所有人员只能站在雨中，任由雨水冲刷。没过几分钟，湿透的衣服紧贴着他们的身体，在他们的脸上，身上开出了几条小溪。雨水顺着他们的脸颊，头发肆意流淌，才几分钟，他们的鞋子里就注满了雨水。这时，一列火车缓缓驶来，杨四富和他的工友们站在雨中，列队迎接列车。
下午四点二十分，作业给点临近，雨停了，太阳又火辣辣地晒着，在太阳的照射下，每个人的身上冒起了白雾，火石狗感到头一阵阵刺痛，全身酸软，恶心冒虚汗。作业给点两个小时，所有火车停在相邻车站等着施工作业结束，每一分钟都不能耽搁，每一个作业环节，都很紧张。他们用切割机把重伤钢轨切断，用翻轨器，撬棍把重伤钢轨撬出铁道外，再把事先准备好的钢轨用翻轨器和撬棍拨入铁道，然后打眼上夹板，恢复铁道正常行车。
接近下午七点左右，工作结束。所有人又把所有工机具搬运到通公路的地方，再装上汽车，拉回治水工区。回到治水工区驻地后，大家便忙着洗衣服。一件件橘黄色的工装在他们手里搓着、揉着，墨黑色的脏水溅湿一地。
火石狗没有洗衣服，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澡堂冲了一个热水澡。火石狗走出澡堂，他感觉身体恢复了一些，头不再昏沉。夏小雨叫住他:“石狗！”金克石愣着白眼珠子，看着媳妇。夏小雨告诉他，到街上去吃饭。火石狗问:“哪个请客？”夏小雨剜了火石狗一眼，意思是不便说。火石狗慢条斯理地说:“好吗，等我换换衣服。”
“快点，”夏小雨笑眯着眼说。
“么，还不是要等我换换衣服，”火石狗不急不慢地说。夏小雨就在火石狗的手臂上掐了一把，火石狗翻起白眼皮，看了夏小雨一眼，乐颠颠地走回家。
街边的一家酒馆里，老九也摆好酒菜。夏小雨和火石狗来到时，杨四富，杨十三，黄毛，老罗，小海，黑三已先他俩到。酒吃到一半，老九说，他媳妇化疗，这次不比以往，需要人照料，想请夏小雨去医院帮忙招呼两天。杨四富说，那食堂谁来煮饭。老九说，安排火石狗煮两天。杨四富问金克石的意见，金克石慨然应允，说煮几天饭，没问题。老九端起酒杯，敬了火石狗和夏小雨两人一口酒，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大家皆大欢喜。
酒席快要散场的时候，杨四富心血来潮，说要请大家去KTV飙歌，喷喷酒气，放松一下。
KTV包房里，杨四富唱了一首《北京北京》，火石狗唱了一首《闯码头》，夏小雨唱了一首《白狐》，除了班长老罗没唱，其余人都唱了自己最拿手的歌。
他们的歌声，如同倒入夜空中的烈酒。
每一个人都举着一个酒杯，在酒精的麻痹和催情下，整个KTV包房里，每个人都得到了彻底的放松，他们扭动身体和屁股，摇头晃脑，称兄道弟，相互灌酒，大嗓门飙歌。如果世界就此停息，该是何等的和谐。
金克石和夏小雨的儿子小年沉沉地睡在KTV包房的沙发上，五颜六色的霓虹照着他稚嫩的脸蛋，微弱的气流从他鼻孔里呼出。小年身上盖着金克石黑色的夹克。
在他们走出KTV时，治水镇镇上的街道只隐隐亮着几盏稀疏的灯光。月光清冷地照着大地，一辆面包车把他们送回治水工区。
夏小雨把抱在怀里的儿子安顿入睡好后，金克石洗漱完毕。金克石抬出一盆热水放在夏小雨面前，看着夏小雨嘿嘿地笑。夏小雨剜了金克石一眼，脸上微微泛红。金克石捕捉到夏小雨脸上的变化，开怀地呵呵笑起来。
“笑你的头，”夏小雨语气温和娇媚地骂道。
“呵呵，呵呵。”金克石开心地傻笑。
夏小雨洗好脚，金克石就开心地端起夏小雨的洗脚水，把洗脚水倒在厨房里的小水池里。金克石意气风发，他终于可以当一回水牛了，他已经在干旱的沙漠里行走了无数个夜晚。
在金克石关灯上床时，老九宿舍里的灯光也同时熄灭。一只烟头像流星一样地从老九的窗子里飞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