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夏栀子,亭亭玉立,沉鱼落雁,花容月貌。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郴城一中初中部,来自普通家庭的她,和小城许多达官贵人的子女,成了同班同学。宋斌潇,是一中第一个主动和她说话的男生。她一直记得开学报到的那天,李妩和她,从拥挤的满是臭汗的公交车,提着从批发市场买来的行李箱,辗转来到一中。
那时候的夏栀子,完全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土妞,她没有听过孙燕姿、潘玮柏,不认识耐克和阿迪达斯的logo,以为张韶涵是一个男演员,甚至连Chanel,都会拼写成channel。可是她还是欢欣鼓舞地奔向一中,励志在这里,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辽远天空。
夏栀子以为,只要努力奋斗,就可以收获渴望的成果,所以她不在意自己的贫穷,不掩饰自己的寒酸,还天真地以为,只要这样,别人就会被她同化,她甚至还幼稚地树立理想,要带动学习氛围,改造不良风气。
她被分配在女生宿舍303室,和副校长的外甥女秦媛媛同寝。秦媛媛家室显赫,她的父亲是市公安局副局长,母亲是市城管局的科长,在郴城几乎可以一手遮天,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家里在白道和黑道都颇有势力。父母官运亨通、财源广进,秦媛媛自然恃宠而骄,平日在学校横行霸道、仗势欺人。而她看见来自小地方的夏栀子,就产生了校园霸凌的心思。
开学第一天,夏栀子穿着假冒的李宁,走进277班教室,她敏感地觉得,有一束目光悄悄落在自己身上,炽热又带着几分腼腆。她顺着目光找寻过去,看见一个身着白色T恤的男孩,正在偷偷打量自己。她心里有几分羞涩,却也有几分欣喜,男孩看见她脸上的红晕,眼里也泛起了笑意。
夏栀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和男孩隔得并不远,她感到那抹关切,总是若有若无,像一层飘渺的白纱,轻轻盖住了她少女的秘密心事。下课的时候,同桌王倩倩和周围的女生闲聊,谈论到了那个男孩,她才得知他的名字是宋彬潇。“宋彬潇”,不知道怎的,她的心里一直念着这个名字,不知不觉中,竟然写满了稿纸。
王倩倩看见,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嗤笑。夏栀子慌乱地用英语书遮盖稿纸,而她的行为,欲盖弥彰,正揭露了内心的一切。王倩倩眯着眼睛,盯着她,眼神带有几分暧昧不明,像嘲讽,像不屑,像捉弄,抑或是其他。夏栀子在心底祈祷,她不要把自己内心的隐秘,公之于众,因为她深知流言蜚语,可以淹死一个人。
那时的夏栀子,是美丽的,美丽的女孩,总会吸引男孩的目光。那天晚自习,夏栀子因为一道难解的奥数题,拖拉到快熄灯才离开教室。走在人迹稀少的教学楼长廊,路灯已经熄灭,楼道里静悄悄的,她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忽然,一道黑影闪了过来,她在黑暗中仔细辨认,是同班的廖超。
廖超是班里有名的混混,不爱读书,每天就是寻衅惹事,经常欺负学校的弱势群体。夏栀子看见她,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从心底蔓延,控制了她的理智和神经。她想呼叫,可是又怕这样会激怒廖超,她拉不下面子,去祈求他不要伤害自己。正在这时,一个人从暗处飞奔而来,一把拉过她的手,带她逃离。
她不知道那个人要把她带向哪里,可是手掌间传来的温度,让她相信,他不是坏人,她的内心笃定而平和。他们跑出教学楼,跑过图书馆,在操场上,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宽阔的操场,是香港著名爱国企业家霍英东老爷子出资修建的,绿草如茵,环形跑道上有不少仍然在锻练的高中生,还可以听见他们一边锻练一边大声背单词的声音。
夏栀子看见,牵着她的手的,就是宋彬潇。暮夏的夜晚,凉风习习,璀璨的星河摇曳,星星眨着眼睛,诉说着亿万光年外的遥远传说,还有今生即将延续的动人故事。夏栀子不敢望宋彬潇的眼睛,因为他深邃的眸子里,在熠熠星光下,全都是她的倩影。
“栀子,你的名字,真好听。”宋彬潇望着夏栀子,竟然因为紧张,一时语塞。她的心里有小小的得意,他一向伶牙俐齿,在政 治活动课上,他和来自隔壁班的洛橘两人进行辩论,争锋相对、毫不相让,语言犀利、一语中的,引起了阵阵叫好声,得到了老师的青睐。而此刻,他却是这样笨嘴拙舌,夏栀子幸福地想,是因为,真的太喜欢她了吗?就像书里说的,情到深处便无语凝噎。
夏栀子娇羞地低下头来,而宋彬潇略带惶恐、又情不自禁地,深深吻在她光洁的前额,她的发丝软软的,有海飞丝洗发水的味道,宋彬潇有些沉醉。漫天星光下,所有的颜色都哑然失声,只有夏栀子,是他心间传来的真实的音符。
而夏栀子的心湖,也只投射出他俊朗的面容。很多很多年后,她都清楚地记得,他那带着淡淡男孩子香味的吻,驱散了记忆里的阴霾。可是,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黑暗中的那一双眼睛。
晚上回到宿舍,已经接近熄灯的时间,夏栀子匆匆洗漱完毕,惬意地躺在床上。秦媛媛和其他几个女孩,在意淫着和男生的种种,语气轻佻、轻浮夸张,讨论的话题是“女孩子应该在什么年龄段,献出自己的第一次”。夏栀子假装睡着,任她们怎么叫嚣也不做声,这是她和她们划清界限、保全自我的最好方式。
夏栀子戴着耳塞,里面传来台 湾甜心教主王心凌的大热单曲《第一次爱的人》,她在心里想象,宋彬潇会如何入眠,他会在临睡前再想自己一遍吗。对面的男生宿舍楼,发出张狂的大叫,秦媛媛穿着内衣内 裤,直接走到与男生宿舍相对的走廊上,窥视的男生们荷尔蒙萌动,激动地加高分贝。秦媛媛滑下内衣肩带,指尖在自己的臀部游走,轻轻向下拉了拉内裤,很多道电筒光线,一齐打在她身上。
秦媛媛学着成人电影里的片段,搔首弄姿、卖弄风情,整栋楼都喧闹起来。隔壁寝室的王倩倩,不甘示弱,只用一条短短的白色浴巾,包裹着身体,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挑衅似的站在秦媛媛对面。漆黑的夜晚,一中宿舍楼怪叫声此起彼伏,宿管老师被吵醒,拿着大喇叭训斥,学生们这才意犹未尽地回寝休息。
“夏栀子喜欢宋彬潇!”夏栀子刚刚走进教室,就听见王倩倩和一群女生在角落窃窃私语,看见她来了,故意抬高音量,又一副高深莫测的神秘表情。她听见她们对话的几个尾音,心里惴惴不安,想立马走上前去澄清,又觉得那样,只会越描越黑。女生们爆发出一阵笑声,“就她,还喜欢宋彬潇,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是啊,你看她那个打扮,就是乡里没见识的。宋彬潇浑身都是名牌,她还做梦想高攀,也不照照镜子!”另一个女孩尹舒故意拉高声音,生怕夏栀子听不见。夏栀子觉得委屈难当,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你们弄错了,不是夏栀子喜欢我,是我,喜欢夏栀子!”宋彬潇冰冷而坚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的一句话,如同落入无边海洋的失事客机,激起千层巨浪。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就连埋头苦读、不闻窗外事的学霸们,也禁不住停下手中的笔,回头张望。“是的,你们没有听错,我,宋彬潇,喜欢夏栀子!”他再次声明并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