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门开，清城带着孤月回到凡荒。交州的洪水已经退却，有九州城主召集的能人异士共抗瘟疫，重建家园，凡荒秩序井然。
只是，小小不见了。
“那日你走之后，来了两拨人，第一波是找姑娘你的，是一位英俊的男子和一位撑伞的姑娘。听说姑娘你受了重伤，很是焦急，这会儿应该还在四处找你。那男子还托付我和小小，如果姑娘回来，就转告姑娘，请姑娘回玄镜宫疗伤。”老妪道。
“那小小呢？”清城问。
“是后来的那波人，他们头上有角，手里持戟，将小小带走了。”
“是他的家人吗？”清城问。
老妪摇摇头，“我当时离得远，也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那些人用戟指着小小。小小同他们并未起争执，就很平静地跟着他们走了。但看着绝非他的家人。”
“我怀疑他身上有龙珠。”孤月缓缓说。
“龙珠？”清城回头看着孤月。
“是南海神族的圣物。可御水。”
“那日事出紧急，我无暇问他。他修习不过百年，却有法力抵抗天灾。原来皆是龙珠之故。”清城道。
孤月思忖片刻，又道，“那小鱼精的血统很单纯，依他的造化，不可能独得龙珠。”
清城站了起来，“你的意思是南海神族之人带他走是为了拿回龙珠。小小的龙珠若是偷拿的，岂不是大难临头。”
孤月没有将话说满，只是道，“南海神族的行事风格，我不清楚。”
“小小是鱼精，却怕水……他不是怕水，是怕南海神族之人通过水嗅到他的气息。”清城神色一僵，“不行，我要去南海找他。”
“我陪你。”孤月跟上前，“我这里刚好有两颗定水珠，可助你一臂之力。”
南海神宫的子午台，神力催动霓盘降下雷霆，沿寒冰锁降落在少年瘦弱的身躯上。一声哀嚎，半身鳞片瞬间化作齑粉。神力不断，雷霆不绝，残破的衣衫转瞬皆是血污。
子午台下，水族子民俯首贴地，心惊胆战，无人敢言。
急风卷起狂浪三丈，骤然拍落引得南海神宫震了三震。霞光骤开之时，丝玉软剑的剑气电闪雷鸣般落下，斩断寒冰枷锁。
一袭玉树之资也随之落下，不动声色地站在清城馥身后。
“风主神好大的架势，我南海水族处理自家事务，主神也要插手吗？”南海神族的大长老愤愤不平。
赤水之战后，南海龙王于神界养伤，族中事务皆由长老代理。
“他不过是偷偷跑到陆地上玩儿了几日，何故要如此对他。”清城质问。
不待龙族长老开口，小小“噗通”跪在清城馥身前，“馥姐姐，有些话，请允我自己说……”他很痛，佝偻着身子抬起头，嘴角尚挂着鲜血，“对不起，我说谎了。是我偷了龙珠……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可我法力低微，纵使修炼一生也不可能离开海水……我很憧憬陆上风光，龙珠是我唯一的希望。我知道后果，可是我不后悔。哪怕只有十几天。”小小倔强地擦干泪水，“这些日子，我过得比任何一天都精彩、快乐，尤其能遇到馥姐姐。”
“风主神都听到了。龙珠乃我族圣物，窃取圣物，论罪当诛。我不过依族中神律，施以惩戒，以儆效尤。”长老道。
“馥姐姐，不是我的东西总是要还的。需要的代价，我承担……”小小对着清城三叩首，“小小无悔……”
是啊，不是自己的，总是要还的。
几个神将架起小小，寒冰锁链再次将他捆在子午台上。雷霆再临，哀嚎刺痛清城的心。
做错的事，要偿还。
“可是他也拿龙珠抵挡赤水之祸，他也救了交州百姓。”清城激动地冲上子午台，用神躯挡下了雷击。遍走肢体的痛，让大脑一阵空白。良久，在小小和孤月的呐喊中回过神来，“大长老，龙珠既已归还，小小也已知错，为何不能留他一命。”
长老不欲伤到风主，却也绝不退让，反问道，“若我南海神族的精灵皆如他一般，盗了灵珠，略施小惩便可无恙回到海域，我神族的威严何在，规矩何在？”
“即便要立威，施以严惩足矣。何故咄咄逼人，取他性命。”孤月拂袖不悦。
“二位当真有圣贤之心，我竟不知这小鱼精与二位有何交情，值得风主神以身相维护。”长老不认识孤月，便将矛头抛向清城，“我且问主神一句，若此时刑台之上的不是这孽障，而是随便其他的精灵，主神还会出手相护吗？”
清城馥不知道。
见清城不言，长老更为咄咄逼人，“说白了，同样的罪行，我若处决旁人，风主神自是袖手旁观，而不会在此质疑我族神律严苛。主神要我留他一命，不过是为着一己私心。主神私心之下，也枉顾是非曲直、真假对错，是与不是？”
“小小的确与我有缘。”清城承认，她摇晃着身子站起来，拱手道，“交州水患，若无小小催动龙珠，必会尸横遍野。请长老看在小小救人之功上，饶他一命。”
“他不偷龙珠，我自会派族中神将料理水患。”长老白了一眼。
“依长老之言，没有龙珠，南海水族就无力控水，所以，交州水患，长老只管派兵捉人，理所应当的漠视百姓，任他们自生自灭。”孤月慷慨激昂，“南海神族，枉顾道义，与魔族何异！”
长老勃然大怒，“出言不逊，哪里来的小妖。”
清城按下孤月的手，仍谦卑恭敬道，“贵族姬兰公主与宗镜神君交好，能否看在宗镜神君的面子上卖我一份人情，饶小小一命。”
长老神戟一震，“主神能在南海神宫这么坦然的搬出公主和宗镜神君，果真当得起一族的主神！莫非风主神忘了，一百年前，我族公主缘何在八荒神族面前丢了颜面。”
“是我年少不懂事，长老见谅。他日玄镜宫补办酒席，我定当厚礼献上。”清城颔首道。
“岂敢岂敢。龙王殿下尚未责怪主神，我也只是心疼我家公主。若风主神起誓，不再纠缠宗镜神君，我可以考虑，留他一命。”长老为自家公主争回面子，心中稍许舒坦。
孤月拔下清城头上的发簪，灵珠在手上熠熠生辉，“不必理会他们，我带你们出去。”
“都是神族，冤家宜解不宜结。一百年前的错，今日若不能弥补，以后怕是个大麻烦，”清城淡淡一笑，“大长老多虑，我与宗镜哥哥只是兄妹而已。我清城馥在此起誓，若我对宗镜哥哥仍存非分之想，定神魂俱灭。”
“清城，你何苦顺着他们。龙王尚不曾这般维护他的女儿。”孤月眉宇之间隐有怒意。
镇魄珠在体内，清城神力恢复两成。但每捏起一阵风，就会想到自己的神魄是靠莫里的灵魄维系。
偷的抢的，总要还。
孤月不懂，清城只淡淡道了声“无妨”。
大长老收起霓盘，寒冰锁链在海水中消融。小小跌倒在清城怀中。
“鱼精小小盗取龙珠，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即日起，逐出南海，永世不得踏入。”长老的声音斩钉截铁。
“我们走吧。”清城抱起奄奄一息的小小。
“风主神，有件事我需得提醒一下，”背后响起长老的声音，“法力低微的鱼精离开水，会即刻毙命。”
南海深处泛起波澜，是清城的怒意。
“既然南海子民皆在，请长老回答我一个问题，”孤月转身，激流卷起他的长袍，“南海神力充沛，何故辖内子民穷尽一生修习术法仍法力低微。”
“资质平平者，不配享神力。”长老道。
清城嚯得转身，“龙珠有灵性，若小小是资质平庸之辈岂能运化龙珠。”
“只怕小小并非个例。”孤月眉梢舒展，“我听说南海龙族最讲究血脉传承，我猜，神力被掌控在世家手中，普通的南海子民根本接触不到神力。是吧，大长老？”
大长老冥神良久，缓缓道，“是又如何。”
疾风骤起，海底起了漩涡，大长老被风神力击退，“帝神不愿干涉神族内务，反而放纵了你们这群自以为是、故步自封的小神，仗着自己的官阶，垄断海域神力，欺压弱小，才逼的他们不得不另寻出路。”
大长老发髻被打散，仍不失身份，“风主神，此乃我南海龙族内政！”
清城当仁不让，“长老若执意不听劝诫，我不介意以风主神之名昭告神界，替南海重正神道！”
大长老指节握的咔咔响，敢怒不敢言。
“当心伤着你的神魄。”孤月体贴的安抚道，“定水珠不仅能帮我们涉水，也能帮小小离开水修炼。你若不方便，就将他交给我带吧。”
清城点点头，给小小寻个安置，自己就能安心去求证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