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怜子未解忆长安(一)
书名:天裳 作者:墨久言 本章字数:15125字 发布时间:2023-06-22

       转天一早,天色微明,众人拔营起寨,向巴黎行去。

       因梁日腰疼之故,众人未能像前两日那样纵马奔驰,因此又行了一日,这才到达巴黎苏菲的家中。路途之上,梁日坐在马上连连哀嚎,口中时时呼喊:“臣无用,臣对不住圣上,臣误了圣上的大事,臣有罪,臣罪该万死……”到了苏菲的家里,梁日已是双目红肿,嘴上生满了火泡。

       苏菲的家,是在巴黎的城郊,一个优雅静幽的庄园。

       圣西门见到苏菲与朱利安从君士坦丁堡平安归来,大是欣慰,从欣喜的眼神中,可以觉出先前定是翘首跂踵,殷殷祈归。见到莱诺,又急忙询问其父贝尔蒙德勋爵的情况,听到老友执意留在君士坦丁堡时,当即沉默不语,黯然神伤。看到唐轩又是惊喜异常,急忙将唐轩及众人让到客厅。

       苏菲将见到唐轩与紫裳等人的经过及君士坦丁堡的战事,简要与圣西门说了。唐轩又将梁日、樊仲等人向圣西门一一引见。

       圣西门对唐轩说道:“前年在海上,若不是侯爵先生与夫人出手相救,我与苏菲、朱利安早已死在那些海盗之手。侯爵先生便在这里安心住下,寻找孩子一事大可放心,明日一早,我这就安排人到巴黎城中寻找那二人的下落。好在这几日,巴黎城中的瘟病已大是消退。”

       唐轩忙道:“多谢伯爵先生。”听圣西门提到瘟病,不由心中又是一阵伤痛。

       圣西门神色凝重,又向莱诺说道:“愿上帝保佑,我的老友贝尔蒙德勋爵也能像你们一样平安无事。”

       莱诺神色一黯,将蕾雅的小手松开,说道:“这些天,我心中都在祈祷,祈祷上帝保佑我的父亲与皇帝陛下。”

       圣西门沉默片刻,又道:“这些年来,奥斯曼日渐强大,拜占庭却连年衰落。只是没有想到,那些异教徒如此迅速攻陷了君士坦丁堡那座千年坚城。”说着眼中显出忧色,又道:“奥斯曼那个‘征服者’很有野心,又有铸造那样巨炮的技法,若是他多造巨炮攻打欧罗巴各国,那将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恐怕整个欧罗巴,都会被异教徒占领。”

       唐轩道:“那巨炮威力虽然惊人,但攻城之时,也损毁许多。破城之后,已所剩无几。”

       朱利安道:“据我推测,那个名叫乌尔班的人死后,已留下了铸炮之法。不然,穆罕默德二世不会造出多门同样威力的巨炮。”

       莱诺愤愤说道:“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一剑杀了那个祸害!”

       唐轩道:“我听一个朋友说,一个名叫扎兰的人学会了乌尔班的铸炮之法,但扎兰刚刚造出第一批巨炮后,也因试炮炸膛而成了废人。那些铸炮密图,也被大火烧毁,伯爵先生无需为此担心。”

       圣西门等人听了,脸上都现出欣慰之色。

       牛靖边将唐轩、圣西门等人的话语翻给众人。

       樊仲轻声道:“那样神器的制作技法就这样失传了,着实有些可惜。”这是樊仲自林鹏去后,三天来说的第一句话。

       唐飙一脸兴奋,说道:“那样的大炮,唐夫人一定能够造出,而且威力还要巨大,一炮就能将一座城楼轰倒。”

       康六眉飞色舞,说道:“若是唐夫人能造出那样厉害的大炮,那我们想打谁就打谁,哪个国有钱、哪个国美人儿多,就打哪个国。到时财宝美人儿,还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到时捡好的献给圣上,余下的……”

       孟一辰双目一凛,盯向康六。康六脸皮一颤,将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梁日一手捂住腰身,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又是低声哀嚎起来。

       听到梁日哀嚎,杨发、康六更是一脸苦痛之色,连忙过去扶住梁日,又是捶背,又是揉腰。

       圣西门见梁日如此,又见众人俱是一脸疲惫之色,忙道:“各位旅途劳累,还需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派人与各位一道去寻找那两人,一定及早将孩子找到。”

       众人歇息了一夜,转天一早,圣西门召集了二十余人,早早在院中等候。

       唐轩将众人分成两队,自己与孟一辰统带一队,樊仲与丁锐统带另一队。苏菲也将那二十余人分成两拨,由自己与朱利安各带一队。苏菲带人做为唐轩这队的向导,朱利安带人与樊仲那队一道,兵分两路,在巴黎城中寻找薄伽丘、艾米莉亚二人。唐轩不敢将众人再过分散,唯恐遇到林鹏无法应付。梁日在苏菲家中养病,杨发留在身边照看梁日。

       两路人马,一连在巴黎城中找寻了三日,也未找到薄伽丘二人。唐轩那队在第二天午间,曾在街上遇到林鹏、李怀宗等人。林鹏与唐轩并未说话,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摆手,便匆匆离去。三日过后,唐轩心中更是焦虑,既担心薄伽丘二人带着孩子离开了此地,又担心此二人被林鹏等人提前找到,孩子落入林鹏之手。苏菲不住安慰唐轩:等到紫裳小姐到了巴黎之后,若是孩子仍未找到,我们就一道前往意大利再做寻找。每晚众人返回之时,梁日都在杨发的搀扶之下,呻吟着迎向众人,询问找寻的结果。

       康六、唐飙连日来大为兴奋,在街上遇到漂亮女子,便品头论足一番,最后得出结论:巴黎城中虽然好看的女人很多,但是比不上苏菲小姐典雅秀美,也不及蕾雅小姐风骚动人,更是比不上唐夫人绝世美貌、万种风情。康六在巴黎街上的商铺中,手持大把金币,装腔作势,对店家吆五喝六,指手画脚。这三日中,两人买了很多东西,大多送给了梁日与杨发。

       牛靖边走在巴黎街头,脸上时而欣喜,时而怅惘,有时也与身旁的非无色悄声说着什么。当路过城中一座高大的教堂时,牛靖边仰望高耸入云的石楼,高大的身躯,竟是微微地抖颤,一双饱经世故的眼睛,也跟着湿润起来。

       苏菲告诉唐轩,这座教堂便是闻名欧罗巴的巴黎圣母院,已建成三百多年,虽无索菲亚大教堂古老,但在基督徒心中,这座圣母院才是上帝的殿堂。

       唐轩仰头看去,见这座巴黎圣母院虽无索菲亚大教堂占地广阔,但比其要高出很多。楼院之壮观,石雕之精美,让人叹为观止。

       第三日晚间,唐轩、苏菲等人竟与樊仲一行同时返回苏菲家中,梁日在杨发的搀扶下,早早在门前等候。梁日见众人怏怏而返,未及说话,便伏地大哭起来。

       康六当即也跟着梁日痛哭失声,一边哭一边说道:“梁副总管真是圣上的第一忠臣,我们都要誓死为圣上效忠……”

       杨发、唐飙将梁日扶起,杨发说道:“表叔你老人家不要着急,太……太子千岁,也是真龙天子,玉皇大帝会派出天兵天将保护他老人家。”

       康六见梁日止住哭声,也停下不哭,抬手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杨将军说的很对,太子千岁就是真龙天子,他老人家就像千里走国的汉光武刘秀刘文殊一样,经历了众多磨难,最后才面南背北,登基坐殿。”

       众人草草吃过晚饭,各自回到客房歇息。唐轩刚到房中,苏菲便走了进来,先是安慰了唐轩一番,随后说道:“我父亲请侯爵先生到书房叙谈。”

       圣西门的书房宽敞雅致,三个铜质烛台上点燃的十数支蜡烛,将书房照得很是明亮。

       圣西门温和的目光,看着一脸疲惫的唐轩,说道:“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这世上的一切,上帝都已安排。一些事,侯爵先生不要心急。”

       唐轩轻声道:“万事皆有天定,伯爵先生所言极是。”

       圣西门道:“今晚请侯爵先生前来,是请侯爵先生观看两样东西。”随着圣西门的话音,苏菲从内室取出一幅画,递到唐轩面前。

       唐轩站起身,将画幅接过,借着明亮的烛光,看到此画装裱精雅,画工精妙,画上所绘乃是一人半身之像。又见画中之人眉目疏朗,一脸正气,年纪约在五旬左右,是一名东方人氏。看着看着,唐轩心中忽然生出暖意,觉出此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又觉得自己与此人有些相像。

       唐轩心念一动,将画像递还苏菲,说道:“伯爵先生,画中之人,可是当年的蓝教主?”

       圣西门道:“侯爵先生在东方故国见过教主先生的画像?”

       唐轩道:“在下从未见过蓝教主的画像,蓝教主之子蓝少主的画像却是见过,父子二人的相貌虽说并不十分相像,两人的精气神色,确有极大的相通之处。也是画师皆为丹青妙手,将两人潜在的精神,都呈现在了纸上。”

       圣西门轻轻点头,说道:“此画是四十年前,教主先生离开法兰西后,我父亲回忆教主先生的相貌,创作了这幅画作。”说着又从书案上拿起一把短剑递与唐轩,说道:“教主先生回国时,将这把短剑送给了我的父亲。”

       唐轩接过短剑,见此剑形式古雅,剑柄剑鞘皆有斑驳古意,看去年代颇是久远,拿在手中很是沉重,虽然剑未出鞘,也知此剑绝非凡品。唐轩轻轻抚摸短剑,心中生出莫名的伤感。

       苏菲道:“可以看出,侯爵先生对这把短剑很是喜爱。”

       唐轩将短剑递还圣西门,说道:“看到此剑,仿佛就能看到其历代主人的不凡。”

       三人重又坐下,圣西门道:“教主先生来到法兰西以前,我父亲只是从意大利人马可·波罗的书中,知道东方的富饶与神秘。教主先生来到法兰西,才使我的父亲知道了东方文化的博大与东方武技的神奇。正是因为教主先生曾传给我父亲东方神奇的武技,才使他在欧罗巴全无敌手。”

       苏菲道:“祖父与蓝教主的一些事,在君士坦丁堡我曾与侯爵先生说了。”

       唐轩道:“武学之道,并非在于争胜,而在于止戈,在于使这世上不会武学之人活得太平。”

       圣西门睿智的眼中闪过笑意,说道:“侯爵先生说话爽朗,乃是率直坦诚之人。”

       苏菲道:“侯爵先生说话直率,大多时候说话很少,今晚与父亲却说了很多。”

       圣西门笑道:“侯爵先生有所不知,我的父亲并非争强好胜之人,他生平从不与人争斗。他生平唯一显露高超的武技,是在他晚年,战胜了曾经打遍整个欧罗巴全而无败绩的皮特。由此我来推断,在他战胜皮特之前,在整个欧罗巴也一定全无敌手。”

       唐轩心道:刚刚那句话说得过于直白、过于唐突了。又觉得圣西门提到的那个皮特,感觉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

       圣西门道:“皮特是日耳曼人,早年在英吉利学武,是著名武师亨利的学生。他天生神力,精通拳术与剑法,擅使短柄铁锤。他曾周游欧罗巴各国,与各国武技高超之人比武全无败绩。当他来到法兰西时,我父亲已是年过六十的老人,更是无意与他争胜,虽然他打败了多名法兰西的著名武师。记得当时我想向他挑战,却被我父亲拦下。他对我说:‘一来这种争斗实无必要;二则以你现在的武技,也不一定能胜勇悍的皮特。’我练武的天赋,远不及我的父亲。”说着慈爱地看了苏菲一眼,又道:“就像苏菲的学武天赋同样远不如我。”

       听到圣西门说起皮特周游各国比武之事,唐轩猛然想起,刚到城堡那日,哈斯其其格曾说牛靖边与西洋州总擂主皮特一场大战,两人打成了平手。圣西门提到的这个皮特,应该与当年牛靖边比武的那个皮特同为一人。随即又想:文鸳的武功并不在澹台远与丁锐之下,圣西门在那种不利的情景下,能与文鸳战到那样的程度,其武功放在中原武林,也算是难得的高手。他说自己武学天赋不高,当是自谦了。

       圣西门道:“当时我国与英吉利那场旷日持久、多年不利的战事,已是有了转机。我们法兰西出了一位了不起的女子,她勇武善战,很会用兵,带领兵士收复了很多被英吉利人占领的土地。”说到此处,圣西门眼中露出悲愤之色,说道:“但是这名了不起的女子,却被执政者说成巫女,被当众执行了火刑。”

       苏菲眼中闪出莹莹泪光,说道:“她在我心中,永远都是上帝的圣女。她的遭遇,使我不忍心说出她的名字。”

       听了圣西门父女之言,唐轩不由轻叹一声,暗道:鸟未尽,弓已藏,自古名将少有善终,看来天下哪里都是一样。

       圣西门道:“那名圣女被执政者判处火刑,要当众行刑。教会告知有爵位的人,都要前往观刑。我父亲气愤难当,但为了家族,又不能不去。处刑之地,就在巴黎城中那座圣母院前方的广场之中。当天圣母院门前,人山人海,观者如潮。愚昧的民众伸着长长的脖子,一脸惊奇地看着圣女被烈火吞噬……当时我父亲义愤填膺,双脚几乎将地上的石砖踏碎……”说到此处,圣西门的眼睛,像要喷出愤怒之火。

       一阵静默后,圣西门神色渐渐缓和,续道:“当时巴黎最有名的剧院中有一名歌女,她生得美貌非凡,被人称为斯巴达的海伦。那天她也在现场观看,就站在我父亲的身旁。当时她美丽动人的脸上,流满了泪水。”

       苏菲道:“我多次听人说起过那个女人,她的本名就叫海伦,与古时斯巴达国王的女儿、那个引起特洛伊战争的女人是一个名字。不知为何,在她当红之际,竟在巴黎圣母院做了一名修女。”

       唐轩心道:看来万里之外的西方,也有红颜祸水这一说法。

       圣西门道:“那天皮特也在现场,他看到海伦,像是与海伦熟识,便挤到近前与海伦说话,谁知海伦大声说他无耻,一边说一边向我父亲这边躲闪。皮特紧追了过来,脸上神色急切,像是急着要表白什么。此时恰巧海伦躲到了我父亲的身后,皮特猛地追过来,正撞在我父亲的身上。一撞之下,我父亲丝毫未动,身材高大的皮特却后退了两步。皮特一惊之下,提出与我父亲比武。当时我父亲一腔悲愤,便与他动起手来。不到一刻钟,我父亲就将皮特打倒在地。那一战,不但在法兰西,就是整个欧罗巴,都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人们这才知道,圣西门伯爵是一位身怀绝技、深藏不露的高人。”

       苏菲道:“据说当时从东方来了一名不知名的武士,曾与皮特大战一场,两人打了半日,各自筋疲力尽,未能分出胜负。因此有人说,皮特刚刚打完那场大战,体力未曾复原,这才输给了祖父。”

       唐轩心道:苏菲所说的那名东方武士可就是牛靖边?

       圣西门道:“皮特当众输给了我父亲,心中很不服气,后来到我家上门挑战,再次输给了我父亲,这才心服口服。我父亲两次战胜皮特,都未将他打伤,这与以往皮特与人比武多是败者重伤,甚至丧命的结果很不相同。”

       唐轩道:“令尊大人武德高尚,令人敬佩。”

       苏菲道:“听说那个名叫海伦的歌女,在她成为巴黎圣母院的一名修女后不久,就被定为巫女,当众处以了火刑。有人说,她被一个大人物看上了,而她又拒绝了那个大人物,才被说成了巫女。”说着眼波闪动,看向唐轩,又道:“还有人说,她爱的人是那个不知名的东方武士。据说,那名东方武士不但本领高强,而且相貌英俊,嗓音高亢,两人是在剧院中相识。据说,那名东方武士也是妖人,曾被教会抓住,用铁链锁了三天,就在他奄奄一息、转天早上就要被当众处以火刑的那天夜里,在风雨雷电之中,他消失不见了。发生了此事后,教会更加确认他就是一个妖人,民众也更加信服确认他就是妖人的那个执政者。”

       圣西门轻轻摇头,说道:“这些都是传闻,并不可信。”

       苏菲道:“还有一种说法,那名东方武士的武技要高过皮特,与皮特打成平手,是他故意所为。因为他没有返回东方的路费,皮特给了他三百法郎,让他不要赢他。在与皮特比武之前,他在英吉利,曾轻松战胜过亨利的另一名学生布莱尔。布莱尔的武技只比皮特稍差。皮特心里发虚,这才向他提出那样的请求。”

       唐轩心道:苏菲说的这些,也许才是实情。想牛靖边当年在中原武林享有盛名,当时武功未失,不可能胜不了皮特。不知他的武功为何折损了大半?

       圣西门笑道:“这些可是朱利安说的?他为了成为高乃依、拉辛那样的作家,时常去市井打听这样的传闻。也许这些故事都是他自己杜撰的,他知道你爱听这类故事。这些话,也可称之为爱的谣言。”

       苏菲道:“这些往事真不是从朱利安那里听来的,这是我在圣母院,听一名年老的修女在向上帝忏悔时说的。记得她说,海伦生前曾与她要好,心里的话都说与她听,但她的心思,从未向海伦说过。那名老修女还提到了那个东方武士,说他身上本来带着很多钱,都给了海伦,当时她嫉妒的要死。她当年非常庆幸,庆幸海伦的父亲不但是一个酒鬼,还是一个赌徒,欠下很多赌债。虽然那东方武士给了海伦那么多钱,海伦一个法郎也没有剩下。那时她们都没有进入修道院,她们都在巴黎最有名的剧院中演戏。她将海伦私下与她说的话,都偷偷告诉了一个与她要好的、很有权势的人……”

       圣西门道:“话说的远了。这些话,与东方的客人并无干系。”说着目光转向那张画像,又道:“听我父亲说,东方的教主先生,是一心想做一番大事的人,他想拯救苦难的民众,想使世上每个人都能安居乐业,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

       唐轩道:“那便是先辈圣贤所说的天下大同。”

       圣西门道:“我父亲年轻之时,也曾与教主先生有过同样的理想,为此他还创下了一个学说。当他将自己的那些想法说与了教主先生,教主先生大是赞同。说是要将我父亲的学说带到东方,他要身体力行,将那学说付诸实际,让一切理想都成为现实。”说话之间,圣西门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又道:“我父亲的学说,在遥远的东方也许能付诸实际,但在我们西方,却万万不能。这样的主张,要是被当政者知道,将会带来灭顶之灾。我父亲首创的这个学说,只能一代一代传下去,直到能够在这世上发布之时,再公诸于世。”

       唐轩一时好奇,说道:“伯爵先生,令尊大人的治国之道,定有真知灼见,在下愿闻其详。”

       圣西门眼中闪出激扬之色,说道:“我父亲主张,在这世上人人平等,全无高低贵贱之分,全无身份上的差别。他主张,天下财产,一律公有。世上所产之物,世人平均分配,共同享有辛勤劳作的成果。在分配成果之时,每个人的作用和收入都应当同他的才能和贡献相一致。他曾说:‘劳作是一切美德的源泉。’他认为,人人都需劳作,大家共同劳作。他所说的共同劳作,是由国家统一指引,有明确的计划而不可盲目无序地进行。他认为,那些各人自主、盲目无序的劳作,是一切灾难中最严重的灾难,是绝大多数人贫困的根本因由。他认为,人世间若是按照他的学说稳步行进,民众的生活,会越来越好。多年以后,这世上就会像传说中的天堂一样美好。”

       唐轩心存疑惑,说道:“令尊大人的主张虽好,但要实施,须得君上认同。但这世上人人平等,共同劳作,全无高低贵贱之分的提议,君上能否同意?”

       圣西门道:“我父亲主张,国家首领由民众推选而出,那首领也只是普通民众中的一员,与普通民众身份一般相同,只是代民众掌管国家权力。他掌权后,若是不再想着广大民众,而只是想着个人的利益,民众有权将他罢免。他还主张,国家的律法条文,要少而明确,要简单易懂,不可繁杂深奥。他提出,民众要有言论上的自由,可随时向执政者提出自己的治国建议。他还提出,民众要有信仰上的自由,像异教徒这样的词汇,都要丢进历史的尘埃之中。他认为,民众之间,要团结友爱,互相关心,互相爱护。民众把快乐当作追求的终始。”

       唐轩听罢,心中暗道:当年蓝教主手握百万之众,大有君临天下之势,却能接受这样的主张,实是难得。但这样的主张,必然遭到圣天高层的极力反对。这世上很多人认为,人一生下来,本就有高低贵贱之分。而他自己,则要远远高于别人,要想做到人人身份等同,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认同。正因那些圣天高层的反对,才更能显出蓝教主博大无私的胸怀。于是说道:“令尊大人胸襟广阔,心怀黎庶,让在下敬佩不已。但这些主张,要在世间实行,怕是极难。”

       圣西门轻轻点头,说道:“在我看来,不但很难,而且数百年内无法实现。有时转变一个普通人的观念,便如移走一座山一样困难,更何况要消除执政当权者的权力与利益。”说着微微一笑,又道:“即便是我早已接受了我父亲的学说,不也随口说出‘异教徒’这个词汇。”

       苏菲道:“在这世上,只要没有战乱,没有瘟疫,没有人祸天灾,对普通民众来说,就是天堂一般的日子。”

       圣西门眼中闪过喜色,说道:“我们与英吉利之间持续了一百一十六年的战事终是结束了,而且是以我们的胜利而结束。今年七月,在卡斯蒂永,法军在布鲁瓦勋爵的率领下,以伤亡一百人的微小代价,歼灭了英军四千人。我们法兰西一位名叫佩鲁宁的勇士,用战斧砍下了英军统帅塔尔博特的头颅。这一战,为这百年战事,画上了一个圆满的符号。”

       苏菲道:“我们法兰西的加莱,至今仍在英吉利人的手中。他们占领我们这个地方已有二百多年了。”

       圣西门目光中露出坚定之色,说道:“不久的将来,我们就会收复加莱,收复这个英吉利人随时都能出兵攻打我们的战略要地,哪怕这座城市离开法兰西的怀抱已有二百年。只要是被别人侵占的国土,我们一定都要收复。”

       苏菲蓝色的眼波,深深凝视着唐轩,说道:“实在对不起,我与父亲谈论与英吉利的战事,竟冷落了侯爵先生。”

       唐轩避开苏菲的眼神,说道:“伯爵先生与苏菲小姐这般盛情,在下哪里受到了冷落?苏菲小姐客气了。”

       圣西门道:“侯爵先生的武技就与当年教主先生一样的神奇。前年在海上初遇,我就觉得侯爵先生与教主先生有许多神似的地方。不知侯爵先生与教主先生在武学之上可有师承关系?或是在其他方面有什么渊源?”

       唐轩略做沉吟,说道:“在下的武学与那位蓝教主不是一派,在下授业恩师的名讳上黄下裳。至于其他渊源,在下尚未知晓,蓝教主一直都是我心中敬仰的前辈高人。”

       苏菲笑道:“侯爵先生说话真有意思,让人听着有模棱两可的感觉。”

       唐轩站起身来,说道:“今晚与伯爵先生一晤,使在下受益匪浅。天色已晚,在下这就告辞。”

       苏菲道:“侯爵先生一向精神健硕,而今晚神色稍显疲惫,想必真的劳累了。”说着走到唐轩近前,又道:“我来送送侯爵先生。”

       两人离开圣西门的书房,绕过一个院子,快到客房时,见莱诺与蕾雅相拥着从后园走来。两人见到唐轩与苏菲,轻声打了一个招呼,便走进一间房中。

       苏菲面色沉静,说道:“那天晚上我们相遇时,莱诺一见蕾雅,便当着众人之面与她狂吻起来,侯爵先生知道那是为什么吗?”

       唐轩一脸窘色,说道:“我听蕾雅说,她曾和莱诺学过剑法,两人以前必是……必是很好的朋友。”

       苏菲上前一步,仰起头看着唐轩,说道:“侯爵先生与我不是好朋友吗?侯爵先生为何不那样吻我?”

       唐轩大惊,连忙后退两步,说道:“苏菲小姐也劳累了一天,也需及早回房歇息。”

       苏菲看了一眼莱诺、蕾雅进入的那个房间,眼中闪过轻蔑之色,说道:“那天出了密道,在路上刚刚走了两天,莱诺就向我求婚,被我当场拒绝。又过了两天,他又与我表白,还想强行吻我,被我大声喝斥后,他才怏怏离开。从他当时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心中充满了怨恨。他虽然身材魁梧,一副英武的外貌,但他的心胸却很狭小。那天他当众亲吻蕾雅,就是在给我看,也是在发泄心中的恨意。他的胸怀不但不能与侯爵先生相提并论,便是与朱利安相比,也是远远不如。”

       唐轩轻声道:“苏菲小姐,我今晚确实很累了,我此刻只想早些歇息。”

       苏菲上前一步,眼中闪出泪光,说道:“那天夜晚,在君士坦丁堡城上,我就曾向你表白,却被一些人、一些事搅扰了。一路上,我见你忧心忡忡,便不再提及。这几天,见你心力交瘁,我很是心疼。我想,在路上我的那些想法一定是错了。我现在觉出,你现在需要的就是爱,是一份来自一个纯洁心灵的纯真的爱,只有这份纯真的爱,才能抚慰你灼痛的内心。”

       唐轩再次后退,轻声道:“苏菲小姐,我刚刚说了,你也累了,你也需早些歇息。”

       苏菲又是上前,泪水已在脸上流淌,说道:“那孩子的母亲还在世上时,你不也接受了紫裳小姐的爱?为何就不能接受我的这份纯真的爱呢?”

       唐轩脸上现出痛苦之色,轻声道:“教我法兰西语的那人,此刻已在坟茔之中。除了法兰西语,她还教了我很多本事。与她分别后,我心中每时每刻都在挂念着她。至于与紫姑娘之事,唉!若无那番经历,也不会……此事是我今生最大的错事。既是做错了一次,就不能再错第二次……请原谅我,苏菲小姐,我不能接受你的爱。我的心,已无法再承受那种无法想象的沉重。”说罢,泪水无声地涌出。

       苏菲哭道:“我的爱,不会使你背叛;我的爱,不会使你的心沉重;我的爱,只会使你振奋;我的爱,只会使你的心不再疼痛……”

       唐轩道:“苏菲小姐,你不知道,我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我认准的事,是不会再改变的。我们只能做普通朋友,最好的普通朋友。”

       苏菲止住哭声,痴痴地看着唐轩,说道:“我羡慕那孩子的母亲,我羡慕紫裳小姐,就连蕾雅,我也一样羡慕,至少那么多的日夜,她都单独与你在一起。”

       便在此时,回廊之上传来轻咳之声。唐轩急忙擦去泪水,转身看去,见樊仲轻步走了过来。唐轩回身对苏菲说道:“苏菲小姐,你回房歇息去吧,我与樊将军有事要说。”

       苏菲轻声道:“侯爵先生,你在撒谎。我父亲说,朱利安的那些话是爱的谣言,而你刚刚说的话,却是不爱的谎言。”说着眼中露出坚定之色,又道:“侯爵先生,告诉你,我同样是一个固执的人,我做出的决定,也同样不会更改,我不会轻易放弃我想要做的任何一件事。”说罢,冷冷看了一眼走到近前的樊仲,转身离开了院子。

       唐轩转过身来,说道:“天这么晚了,樊将军还未歇息?”

       樊仲眼中满是疲倦之色,说道:“心中烦闷,又想起失踪的朋友,不想呆在屋中,而在人家家里,随便乱走,又不礼貌,因此只在这客房的院中独自走走。”

       唐轩叹息一声,说道:“一想起冷先生,便使人心痛不已。若是不走密道,而是从城门杀出,以冷先生的绝世武功,绝不会发生意外。”

       樊仲的眼中倦意更浓,说道:“这些时日,我心中在想,人是否能够改变命运?最后得出结论,命运无法改变。即便文才武功学得再好,与生俱来的命运,一丝一毫也不会更改。”说着樊仲眼中露出悲戚之色,说道:“林鹏将我们此行的目的说明以后,众人的心思很不相同,有人兴奋,有人恐慌。但到了此时,我觉出军心已乱。一行众人中,谁也不傻,任谁也都知道,若是找不到太子,不但你我无法复命,便是他们也不会有好的结果。若是太子落到了圣天教的手中,我们每个人都不会留下全尸。”

       唐轩道:“此刻未到绝望的地步,孩子仍有希望找到。退一万步说,便是真找不到孩子,我独自一人到圣上那里承担罪责。到时我能保证,圣上不会降罪给任何人。”

       樊仲目光闪动,说道:“侯爷如此担当,让末将甚是感动。”说话之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之色,说道:“侯爷有所不知,末将曾与异人学了一套神奇的技法,名曰‘传音入密’,因此耳音大异于常人,能听到别人听不出的声音。在那密道之中,唐飙等人听到的那些鬼哭之声,传入末将的耳中,却是另外一种声音。那声音不但极是悦耳,又像是冥冥之中有人在给我们指出一条明路……那声音末将听来,就是四个字在用各种音调循环往复……”说着樊仲眼中闪出神秘之色,说道:“那四个字就是:‘海外称王。’”

       唐轩心中一震,忙道:“樊将军还需慎言!”

       樊仲长长喘出一口气来,神色颇显轻松,说道:“这种话我只敢与侯爷一人说起,因为我知道,侯爷乃是世间少有至诚君子,不是害人的奸邪小人。”说着眼中神光一闪,又道:“若是万一找不到那个孩子,我带着众人共同推举侯爷为王。以侯爷的本事,再合众人之力,何况唐夫人更是绝世奇才,我们招兵买马,组建一支兵马,定能攻城掠地,打下一片江山。当年大辽亡于金兵之手,那耶律大石带领十八骑逃往西域,并在那里复国。他能复国,我们为何不能创建邦国?”

       说话之间,樊仲脸上满是兴奋之色,说道:“我们一路西行,末将时刻留心,查勘地域人情,觉得就在当年耶律大石建立西辽的那个地方大可做为。末将以为,我们回师的路上,就可招贤纳士、收聚兵卒,第一步先拿下那个紫冥蛇谷。林鹏那厮说得不错,蛇谷谷主此刻早已丧身在唐夫人的剑下。而那个少主乌代,愚蠢粗鄙,极易拿下,且谷中财力雄厚,我们便以那个地方为根基,广招兵马。更为有利的是,那个地方战乱不休,多地藩镇割据,我们正好可以各个击破。我们其间,秦渊、丁锐、澹台远与孟一辰都是将才,都可在外领兵,独当一面。再由唐夫人与末将居中运筹,定能成其大事。到时侯爷面南背北,登临大宝,不但不输于耶律大石,便是那纵横天下的‘跛者’帖木儿,也能与他比个高低!”

       见唐轩目不错睛看着自己,樊仲目露惊喜之色,说道:“侯爷你同意了。这就像起先末将说的那样,人之命运不可变,当取不取受其咎。我们进入密道实乃天意,而末将在秘道中听到的那四个字更是天命之言,侯爷顺应天意、天命,实是我等之幸,实是西域百姓之幸。”说罢,双膝跪倒,向唐轩叩下头去,说道:“臣樊仲参拜圣上。”

       樊仲话音刚落,只听近处房门一响,澹台远从房中走出,立在房门之前,冷眼看着院中的情景。

       听到声响,樊仲神色一凛,急忙站起身来。

       唐轩轻声道:“樊将军回房歇息去吧,刚刚那些话,唐轩一句也未听见。”

       樊仲眼中现出深深的倦意,说道:“末将之言,还请侯爷三思。”说罢,走回自己的房间,脚步颇显沉重。

       唐轩刚要返回房中,只听澹台远冷冷说道:“唐侯爷还请留步。”

       唐轩道:“澹台将军找我有事?”

       澹台远稳步走到近前,冷眼看着唐轩,说道:“若非某家自作多情的话,这些时日,某家觉得,唐侯爷可是有话要说?”

       唐轩略一沉吟,说道:“澹台将军可是有一位先人名叫君不罪?”

       澹台远神色微微一变,说道:“此事你如何知晓?”

       唐轩道:“我找你想说的便是此事。”

       澹台远眼中闪过惊异之色,忙道:“唐侯爷知道此人的下落?”

       唐轩道:“那位前辈的下落我也不知,我只是从机缘巧合的几件事中,推测出他在数十年前做过一件事。”

       澹台远眼中满是急切之色,忙道:“他做了什么事?唐侯爷还请直言。”

       唐轩道:“他曾在一面石墙之上,刻下了数千圣贤文字。那些蝇头小楷之中,藏有一篇他自己创下的内功心法。”

       澹台远眼中射出寒光,冷冷说道:“唐侯爷此言何意?可是让某家去找烈焚城拼命?”说话之间,脸上闪过失望之色,又道:“烈焚城毁去圣天岛上石刻的传闻,在江湖中早已传遍。烈焚城自己矢口否认,谁又有真凭实据确认那事是他所为?”

       唐轩道:“你错会了唐某之意,唐某绝非让你去找烈焚城。”

       澹台远忙道:“莫非毁去石刻的另有其人?”

       唐轩道:“唐某从不道听途说,说那虚无之言,更何况像毁去石壁石刻那样的敏感之事。唐某要与澹台将军说的乃是亲身经历的事情。”于是将大理寺那间石牢中的事,简要与澹台远说了。

       澹台远听了,眼中射出精光,说道:“多谢唐侯爷将这等隐秘之事告知某家。唐侯爷不计前嫌,大人大量,让某家甚是钦佩。”

       唐轩道:“石刻文字之下,有一串数字符号,需要精通数理之人破解。破解那些数字符号,是获取那篇心法的关键。”

       澹台远向唐轩一揖到地,说道:“这等秘闻,唐侯爷都能告知某家,实让某家感激不尽。”说话之间,眼中现出欣喜之色,说道:“我家七叔,自幼瘫痪在床,不能练武,但他聪明绝顶,深通数理之学,那串数字符号,他一定能够解开。”说罢,眼中显出急切之意。

       唐轩刚要离开,澹台远忽然神色一变,说道:“敢问侯爷,这样的秘闻,侯爷如何得知?那串数字符号谁又解开?”

       唐轩略一沉吟,说道:“听一个朋友说,是一个名叫扎兰的人解开过那串数字,不过那人已成为废人。至于我那个朋友是谁,不能说与你知。她不但武功在你之上,而且能调动万马千军,为人行事,更是狠辣,你还是不去招惹她为好。”

       澹台远脸色阴沉,说道:“从唐侯爷话中可以听出,唐侯爷的那位朋友已是得到了我家的武功?”

       唐轩道:“正是听说那位君不罪前辈是你家之人,唐某才将此事让你知晓。不过唐某在此提醒一句,数十年前,君不罪创下这路心法,没有传给你家子弟,而是以那样的方式公之于众,便是有让天下之人都来破解之意。谁能破解那些暗码密符,那篇心法,自当归谁所有。因此是谁能得那篇心法,澹台将军无须介意。”

       澹台远神色一黯,向唐轩抱拳拱手,转身返回屋中。

       唐轩回到房间,只觉周身疲惫,觉得就是当年在城堡操习过后,也无这般劳累。虽然疲惫劳乏,但躺在床上却难以入睡,便是打坐行功,也是久久不能入静。不论躺在床上,还是在屋中踱步,眼前时时浮现出那清秀的影子和想象中与自己很是相像的男孩儿的小脸……

       第二天早上,众人仍像前几日一样,陆续来到院中集结。

       莱诺拥着蕾雅,走到唐轩面前,蕾雅笑道:“苏菲昨晚像是哭了,侯爵先生可是欺负了她?”

       莱诺眼中闪过别样的笑意,说道:“侯爵先生可要小心了,苏菲小姐虽像盛开的玫瑰,却身上有刺,很容易扎手。”

       便在此时,苏菲从院外走来,脸上笑意盈盈,走到近前,一把挽住唐轩的手臂,笑道:“大家可是在等我?我刚刚去了朱利安那里,他生病了。熬夜看书,又时常在灯下写书的人,就爱生病。”

       唐轩脸色微红,急忙将手臂从苏菲的臂弯中抽出,轻声道:“苏菲小姐不能这样,我们东方没有这样的礼仪。”

       苏菲笑道:“这里是东方吗?这里是西方法兰西,你们东方不是有一句入乡随俗的名言吗?”说着又要去挽唐轩的手臂,唐轩急忙向旁闪开。

       两人说话之间,杨发搀扶着梁日从屋中走出。梁日神色更加憔悴,腰身已不能直起,嘴里不时发出呻吟之声。

       樊仲走到梁日近前,悄声说了几句。梁日听了,又是呻吟了两声,尖声道:“自从圣天林逆妖言惑众之后,在这些时日,众人私下多有议论,以致军心不稳。为稳定军心,激发斗志,一件大事,今日咱家便向众人当面讲清。”说到此处,梁日又是呻吟了两声,面色颇显庄重,竟是直起了腰身,尖声道:“我们要寻找的那个孩子,乃是我大明的皇太子。临行之时,圣上曾对我口传圣谕:无论是谁,若是找到皇太子,都会像唐侯爷一样,进封侯爵,赏黄金万两。” 梁日说罢,腰身重又佝偻,连连呻吟,一脸苦痛之状。

       院中刚刚还是话语嘈杂,一片纷乱,听了梁日这话,一时静了下来。

       蕾雅面露奇色,说道:“侯爵先生,刚刚这位嗓音尖细的副总管先生说了什么,竟使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唐轩微微一愣,一时竟无从回答。

       苏菲微微一笑,说道:“伟大的爱情有时会让人失去理智,为了纯真的爱,身陷汹涌爱潮的人,有时是会使出一些非常的手段,做出一些违背常理之事。”说着走到唐轩近前,眼中满是笑意,说道:“请侯爵先生挽住我的手臂,侯爵先生若是不答应,我就将侯爵先生曾经说给我的小秘密当众说出。”

       唐轩脸色一变,忙道:“苏菲小姐,你怎能如此行事?这样做,岂非全无信义?”

       莱诺笑道:“侯爵先生与苏菲小姐私下说了什么?苏菲小姐快快说出来,让大家一起听听。”

       苏菲对莱诺冷冷说道:“本来我想说,但莱诺先生这样一问,我又不想说了。”说着又对唐轩笑道:“侯爵先生请放心,我今日是不会说的。”随即又板起面孔,说道:“但我要保留发布秘密的权力,至少要把这个秘密告诉紫裳小姐。”

       蕾雅道:“侯爵先生还没有回答我的问话。”

       唐轩道:“梁副总管是说,谁要找到孩子,大明皇帝陛下就会重重封赏他。”

       蕾雅道:“看来那个孩子很有身份。”

       樊仲干咳一声,说道:“人可曾到齐?今日还与往日一样,兵分两路,去寻找太子千岁。”

       随着樊仲的话音,唐飙两只小眼依次看向苏菲、林冬雨等人,说道:“美丽的姐姐妹妹们倒是都到齐了,但我看了一遍,像是少了一人,像是少了澹台将军。”

       听了唐飙这话,众人这才发觉,澹台远不在院中。

       康六道:“昨天晚上回来时,我见澹台将军买回一小桶酒,可是昨夜他在房中独自全都喝了,喝得大醉,以致今日未能起来?”说着便走到澹台远那间客房的窗前,大声喊道:“澹台将军,快快起床,去寻太子千岁!”

       喊了两声,见屋中全无动静,康六走到门前,用力敲门,又是大喊了两声,见屋中仍无回应,康六猛地将门推开,向屋中看去,随后转过脸来,向众人说道:“澹台将军不在屋中,可是早早起来遛弯去了?”

       樊仲脸色阴沉,几步走进屋中,片刻之后,大步走出,大声说道:“澹台远不在屋中,行囊也随之不见。”说着又对唐轩说道:“他可曾向侯爷告假,说要离开此地?”

       唐轩道:“澹台将军未曾与我告假。”随即心道:昨晚澹台远听到那件事后,便面露急切之色,现下人与行囊俱是不见,极有可能连夜赶回故国,赶去京师,去大理寺寻找秘笈。看来孟一辰说他投身官场就是为了寻找君不罪的下落当是实情。

       樊仲大声说道:“澹台远当属私自离队,应按临阵脱逃定罪。”

       梁日呻吟两声,尖声喊道:“澹台远临阵脱逃,有负圣恩,实属十恶不赦之罪。回京之后,奏明圣上,定要将他捉拿归案,明正典刑。”

       杨发轻轻捶打梁日的后背,说道:“表叔,你老人家消消气,不要被那个临阵脱逃的坏东西气坏了身子。”

       康六手指院外,大声喝道:“澹台远,康六爷早就看你不是个东西。你这狗贼若是被康六爷看见,康六爷定会手挥双斧,将你一举擒下。”

       唐飙满是肥肉的圆脸一板,两只小眼一瞪,刚要跟着痛骂,却被樊仲抬手拦住。樊仲双眉紧蹙,看过众人,对唐轩说道:“天色已是不早,还请侯爷下令,去寻太子千岁。”

       樊仲话音一落,梁日竟是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尖声说道:“太子千岁就是咱家的小主人,咱家今日不能躺在屋里,咱家要亲自去寻找小主人,咱家就是死,也要死在寻找小主人的路上。”

       杨发忙道:“表叔你老人家不要伤心,不要着急,侄儿我背着你老人家去找太子小主人。”

       孟一辰走到唐轩近前,悄声道:“澹台远走了,至少能证实一事,证实他并非圣天中人。”

       唐轩微微一愣,低声道:“孟大人认为我们中间有圣天卧底之人?”

       孟一辰轻轻点头,悄声道:“若非如此,我们中间发生的事,林鹏不会那样清楚。特别是冷风尘在秘道中失踪一事,若是无人通报,他绝不会知晓。”说着目光扫过众人,又道:“若是留心查找,那人不难发现。查找那人,侯爷就交给下官去办。”

       众人依然兵分两路,到巴黎城中寻找薄伽丘二人的下落。

       梁日执意跟随唐轩一路,由杨发、康六与唐飙三人轮流背着,与唐轩、苏菲走在众人之前。走在路上,梁日嘴里不是阵阵呻吟,就是低声呼唤小主人,再者就是呼喊圣上圣明,引得路人时时注目。在城中寻找了大半日,仍是未见那二人的身影。梁日伏在唐飙的背上,又是小声哭了起来。

       众人转过一条小街,又来到那座圣母院的门前。街上行人车马,川流不息,颇是热闹。圣母院对面的广场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更是喧闹。

       康六看着街上的人流,说道:“今天街上比往常更加热闹,是不是因为梁副总管大驾光临的缘故?”

       杨发取出丝帕,给梁日擦去脸上的泪水,说道:“小的时候,村子里来了一个算命先生,看到我表叔,就说他老人家骨骼清奇,不是凡人,是天上的什么星星下界来到了我们村子。我记得那天晚上,我表叔家吃的是捞面。”

       唐轩心中很是烦躁,一来仍是不见那二人的踪影;二来杨发、康六等人喋喋不休,废话说个不停;再就是苏菲笑意盈盈,柔媚黏人,一不注意,不是被其挽住手臂,就是借故扑入怀中。每当如此,身后的小白就会轻声嘶鸣。

       烦躁间,忽见对面走来两人,看去颇是眼熟。到了近处,注目一看,竟是紫冥蛇谷的少主乌代与那名曾被乌代锁在铜架之上名叫柏莎的少女。又见两人衣衫破旧,风尘仆仆,全无半点谷中光鲜的模样。

       乌代也看到了唐轩,眼中露出惊喜之色,大声说道:“东方的朋友,我可找到你了。柏莎的塔罗牌就是神奇,她算出到了巴黎,就一定能见到你们。”说话之间,两人跑到近前,乌代又道:“美丽的姐姐呢?她为何不在这里?”说着对身边的柏莎说道:“你不是算出美丽的姐姐也在巴黎吗?你要是算错了,我就将你投喂神龙……”说着竟是小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神龙死了,我妈妈也死了……”

       便在此时,小白忽然仰头看向对面的广场,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随着这声嘶鸣,对面广场的人群中传出明快的语声:“是小白,小白看到了我们,小白真是聪明,比某些人聪明多了。”声音不大,却掩过街上的杂乱之声,清晰传入唐轩等人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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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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