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七星花（十六）
这样的冷落对他来说是煎熬，一个时辰之后，他拉住想要到河边捉鱼的随意。
“你干嘛？我还要捉鱼呢。”随意的手刚抓到竹叉子就被他扒拉着往他的身边带。
“随意，”影燊拉着她的手臂没有松开，“我有话跟你说。”
“嗯，想说什么赶紧的，别耽误了我的正事儿。”
影燊深吸一口气，另一只手也抓住她的胳膊，此时随意的两只胳膊都在他的手里，柔软，纤细，手中是鲜活的触感，还有些微凉，大抵女孩子都是天生的手冷脚冷。
“随意，”他轻轻握着她的手腕，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我们成亲吧。”
“嗯？你说什么？”随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怀疑他是被人夺舍了，再不然那就是发烧烧坏脑子了。他们俩认识这些年，什么时候往感情的路上发展了，这么离谱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虽然她不否认他是自己在凡间唯一说得上的朋友，也不否认他确实是一个还算不错的男人。
自从当年目睹竹叶姐姐被爱人抛弃的事情之后，她对这些情情爱爱就少了几分向往，再者，眼下她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随意，你愿意嫁给我吗？”影燊重新说了一次，没有鲜花满地，没有贵重戒指，他心知这个求婚很是仓促，但绝不是一时冲动。
随意本想开玩笑似的吐槽他，‘你是没吃药还是吃错药了？’话到嘴边变成了那句，“抱歉，我不愿意。”她不是恋爱脑，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是许仙和白素贞，人和妖相恋注定没有好结果。
她一心求道，想要修成正果，男人只会影响她拔剑的速度。
吐槽和婉拒，实则更加伤人。既然是朋友，该果断拒绝时便应该果断，委婉的话语到头来只会伤人伤己。
——
“所以当年母亲并没有答应嫁给父亲，”随影想起幼时母亲牵着他的手走在花海中，脸上是满足的神情，她曾对他说：“一个人总在仰望和羡慕着别人的幸福，可只要你回头，便会发现其实自己也正被别人仰望和羡慕着。”
幸福本就没有严格的定义，它像是一座山、一片海，原本就没有尽头，也没有彼岸，重要的不是旅途的结果，而是路上的走走停停，看山岚、赏繁花、望星海、吹清风，也是一种幸福。
“只要所爱之人在身边，每天都是团圆佳节，”可是她没有。
哪怕知道了她来到星月界的原因，哪怕她知道了回去的办法，她可能也会犹豫，不论是现世还是星月界，都没有她牵挂的人。
所以在哪都是一样。
慕云卿看到其中一页上面写着的“重要的事要做，”她疑惑地看着随影：“什么重要的事情？看起来好像你的父亲不能在场的样子。”
随影倒是知道这件事，因为他也经历过很多次，“是蜕皮，普通的蛇蜕皮在春夏秋季，三个月左右蜕一次皮，短则需要一盏茶时间，长则不过几个时辰，冬眠之时则不蜕皮。
蛇类的身体会一直成长，直至死亡之日。外皮却不能长大，因此需要把旧皮蜕去。我们和普通的蛇类不同，蛇族妖兽每百年蜕一次皮，每次需要足足一月的时间。”
影燊没有在竹简上写下随意蜕皮的细节，但是有写到蛇皮，显然当年他是知道随意的真身的，只是究竟知道多少尚未可知。
——
后来影燊时不时会来村子里找随意，就好像回到了两年前一般，回到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时光。
事实上他们的确没有发生什么。
只是影燊的目光如影随形，炽烈灼热，让随意颇不自在，“这个家伙是阴魂不散的吗？三天两头的来烦她，是宗门即将要倒闭了吗？怎么会任由弟子这么悠闲？”
不做功课不去修炼也不做任务，这厮是要彻底做咸鱼摆大烂了吗！
真是人不可貌相，早些年怎么就没有发现他这么懒呢。
“你要在我这蹭饭蹭到什么时候？”许是相识的久了，两人之间说话的方式自在了许多，敬语被直接省略了。
影燊捧着饭吨吨吨吃着，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若是在现世，他这般做派，就是世人常说的吃软饭小白脸了吧。他不自觉摸摸自己已经剃掉了胡茬的下巴，心想被称为小白脸，也不算是胡诌。
恢复了清爽模样的影燊，勉强可以算的上是一个小白脸。
‘嗯，勉强将就能看看。’随意暗暗想着。
他厚脸皮笑笑，有一句话说的好，喜欢一个人就要到她面前多出现，为她做些事情，刷刷好感，可是除了吃饭，他好像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好事，尤其在他挑水弄坏了水桶、劈柴搞砸了斧子之后。
随意说了他一下午的败家子，别杵她面前帮倒忙，哪边凉快哪边待着去。
如此过了半年，随意实在受不了了，趁着夜黑风高，她走到院子里的藤椅边，影燊正躺在上面呼呼大睡。
“你是猪吗？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吃，怎么会有你这么乐于安逸的修士，真给你们人族丢脸。”一边吐槽嫌弃一边在他脖颈上轻轻一点，沉睡就变成了昏睡，至少十二个时辰之内是不会醒了。
随意暗想着，麻溜地将人和被子卷起打包，然后一只手轻松地拎着一个助跑跳跃离开了村子。蛇族本就擅长身法，速度极快，没多久她就带他来到了哀牢山，找了一棵长得顺眼的树，将人和被子往树下一丢。
因为舍不得藤椅（说白了就是抠），她没把椅子带来，影燊只能幕天席地抱着被子睡在树下。
在周围撒下驱虫药，想了想又在他脸上撒了一把迷烟，然后拍着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祝你有个好梦。”别再想不开来嚯嚯她了。
随后疾步朝着蛇谷而去。
“都怪这个蠢东西，害的我一直强忍着，都快痒死了。”天知道三个月前她蜕皮的时间就到了，一直在强忍着不在他面前现出原形。
来到蛇谷自己开辟的山洞中，泡在她撒了灵药的水里，随意舒服地跑着温泉，晶亮的竖瞳渐渐变成了乳浊色。
蛇类蜕皮一般是先从上下嘴唇脱起，随后头部皮肤松脱开，把头部已脱落的皮翻转向外，借助粗糙的地面或岩石缝，或树枝的杈口，从头部往躯干部慢慢脱下来，最后从尾部末端把整个旧皮蜕掉。
蛇族妖兽蜕皮的过程也大致如此，只是间隔的周期长了，头部和躯干的皮肤没有普通蛇类的柔软，每一次蜕皮都像是血肉和砂石在互相磨砺，一般的岩石缝或树杈口不足以支撑她完成蜕变。
正因蛇皮坚韧，是炼制灵器的上好材料，因此没到蜕变时期她不得不找一处深山幽谷，人烟稀少，才能保证脆弱的她不被修士趁机抽筋扒皮。
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影燊没有写，也没有道出他是如何找到的蛇谷，甚至都没有阐述他为何会将随意和蛇族联想到一处。
“我想，你的父亲可能很早就发现你的母亲不是人族，而是蛇族了。”慕云卿对随影说道。
否则他不会在醒来之后的数日之内就找到她，不会在沿途遇到修士时故意指了一处相反的方向，不会在百年蜕皮产生异香时摆下阵法掩盖她的味道。
他将所有关于她的一切都藏得小心翼翼，也尽己所能地保护她，守护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