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吹笛人
书名:罪名为爱丽丝 作者:寒月卿 本章字数:5458字 发布时间:2023-06-23

真是不可思议的奇妙景色,夜幕降临,冷冽的细雨淅淅沥沥,加百列吹奏手中竖笛,鼠群们就像着魔一般,纷纷攘攘的涌出,跟随着他的脚步和旋律,一直走到河边,月光照耀下,排着队逐一纵入水中溺亡。

我站在高处,于月色下远远注视着这一切,贝拉撑伞站在身旁,我得防止加百列在领地内弄什么小动作,顺便打听一件事,加百列告诉了我秘境的大概位置,我向总管询问过,可菲尼表示,她对这地方一无所知,我无法判断她是否有所隐瞒。

“贝拉,格兰斯特家是不是有一处守备森严的禁地?”

“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的,但确实存在这样一个地方,父亲说那是一栋闹鬼的旧宅,你为什么问这个?”

“我要去那里,我需要你的帮助,贝拉。”

贝拉握住我手的力气加重了几分,

“我拒绝!虽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一定又是危险的事情!你总是说不会出问题!爱丽丝,拜托你,不要再去冒险了,我们现在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生活,这一切已经足够好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我略微有点惊讶,这是贝拉第一次果断的拒绝我,以往当我说出想做什么的时候,她都会支持我,不过,虽然被拒绝了,我还是觉得高兴,因为她在担心我的安危。

我伸手去接伞边落下的雨帘,

“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是谁,这种感觉十分强烈,好奇心已经扭曲了我的良知,这秘密太诱人了。”

“……不行,这次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答应你!”

我试图说些撒娇的话磨到她同意为止,换来的却是塞进我手里的伞,和毅然决然淋着雨回府邸的贝拉。

我惹她生气了。

我追上去,拉住她的手,却被甩开了,雨伞掉落被风吹跑,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原来就算我成了伯爵,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随心所欲。

加百列走过来,大概是已经完工了,他看着贝拉离开的方向,戏谑的说,

“米迦勒,你似乎遇到点小麻烦。”

“少管闲事!我会去拿钥匙,闭上你的臭嘴乖乖等着!”

“当然,我相信你不会食言,祝你好运。”

加百列留在原处,我骂骂咧咧的回到家里,浑身都湿透了,真是糟糕的一天,在帮我把湿衣服换下来时,佩尔关心的询问我,

“你是不是和贝拉姐姐吵架了?”

“嗯哼,我与她在意见上有点小分歧,却又都不肯让步。”

“待会我去劝下贝拉姐姐,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帮到你。”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我和佩尔陆续吃了闭门羹,贝拉不再理会我了,她真的非常生气,我烦躁的在府邸里转来转去,来到仓库时,却看见了那只穿西装的白兔,它竟然在这里,我走过去抚摸它的耳朵,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想要掐死它的念头,我急忙缩回手离开仓库。

次日,宴会在庄园外围如期举行,人头攒动,贝拉还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出来,我心不在焉的发表演说,公布了一系列规定,回过神来时,发现我的公民们似乎同样悲痛,甚至比我更加强烈。

他们一直耐心等待到我把话说完,才将糟糕的坏消息告诉我,莎罗纳德的孩子们都消失了,在黎明时分,跟着那个吹笛子的捕鼠人离开了领地,不知去了何处。

“请先冷静下来,不要担心,我向你们保证,我一定会把孩子们安然无恙的接回来。”

该死的加百列!

我一边安慰着民众们,一边在心里痛骂那个没种的混蛋,居然用这种方式胁迫我,他算个什么东西!

另外一件事是,菲尼告诉我,莎莉耶枢机因为生病不能到场,派人送来了礼物和歉意,菲尼认为,我作为莎罗纳德的领主,有必要去慰问一下此教区的大主教,与莎莉耶枢机维持平稳和谐的关系。

事不宜迟,我让佩尔准备好马车,宴会还未结束,我便将余下事务交付给菲尼总管,只身前往莎莉耶的府邸。

可惜比较遗憾的是,莎莉耶的仆人不允许我与枢机主教见面,说害怕担心我会染上病痛,我只得让仆人转告几句慰问的话语,离开前,我不经意的抬头望了眼,黄昏余晖下,透过楼上的窗户,看见莎莉耶站在那里,宽松睡袍也掩饰不了微微隆起的小腹,她也正看着我,朝我微笑。

真恶心。

我装作没看到走进马车厢中,没有一件事可以算是称心如意,回到家中时,宴会已经结束,佩尔等人在打扫庭院,菲尼帮我脱下外套,我靠在沙发垫上揉着眉心,

“帮我拿几瓶酒来。”

“好的,爱丽丝大人。”

一直喝到深夜,喝得烂醉如泥,发了酒疯,骂着脏话砸坏许多东西,接着又坐在地上掩面而泣,酒杯的碎片刮破了我的裙子和小腿,流出的鲜血如酒般殷红,佩尔试图上来劝慰,却被我呵斥到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我哭到失去意识,醒来时躺在空荡荡的房间中,睁眼看着床帘的帷帐,大脑一片空白,头痛得好像要撕裂开了,小腿上缠着绷带,窗外是夕阳映红的云霞。

这么盯了不知道多久,贝拉推门进来,端来了醒酒汤。

她扶着我坐起身,舀起一匙药汤,吹凉后用舌尖试了下冷暖,小心翼翼的喂到我嘴中,我顺从的咽下,好苦,我伸手轻轻抚摸贝拉红肿的眼睑,没有说任何话,房间里静悄悄的。

喝完醒酒汤,我和贝拉仍旧一言不发,她起身要离开,我拉住她的手,

“对不起。”

她将碗具放到床头柜上,俯下身抱住我,背脊微微抽动,我很后悔,我竟让她如此难过,我伤了她的心,伤害了最爱我的人。

“对不起,贝拉。”

我抱住她,又重复了一遍。

她哭完以后,坐在我身旁,

“我听佩尔小姐说,孩子们都失踪了,这与你要去维克多森的事情有关,对吗?”

我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别开眼不去看她,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她吸了吸鼻子,握住我的手,

“爱丽丝,你答应我……不,我要你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从此以后你再也不会接触危险的人或事,如果你做不到……我会离开你。”

心里突然一阵绞痛,无法想象没有贝拉的生活,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压抑得喘不过气,

“我答应你,我发誓,求你不要离开我,无论如何我也不想失去你,你是我生命的全部。”

……

不知何时,莉莉丝站在门口,扶着门框怯弱的说,

“爱丽丝小姐……我有话必须告诉您,请到书房来,拜托了。”

我和贝拉四目相对,点点头换了身衣物往书房去。

推开门,莉莉丝神情忧郁,低头看着地板,怀里抱着她手抄的那本科尔布林,见我们来了,急忙屈膝行礼,随即将手抄本摊开在书桌上。

“爱丽丝小姐,那天傍晚,我无意间听到了您和诗人的谈话,我感到非常抱歉。”

“无妨,你要说什么?”

莉莉丝不敢抬头看我,

“爱丽丝小姐,我想您一定没有完整的看完这些内容,否则您决不会答应那个诗人。”

贝拉看着书桌上的纸页,眉头微微皱起,我担忧的握住她的手问,

“贝拉,你要不要回避下?”

“谢谢你,爱丽丝,我的信仰不会因此折服。”

接着,莉莉丝向我们讲述起这本手稿的由来,科尔布林原本是一小部分宗教团体的秘传经书,因其内容与主流神学背道而驰,曾遭到圣教廷的大范围搜刮焚毁,但即便找到被保留下来的孤本,其中的故事也是不完整的。

而莉莉丝展现出的手抄本,是在天空城堡的残垣断壁中找到的,有半面屹立不倒的石墙,上边用古文记载了自巨人时代就存在的故事,最完整的科尔布林。

人的知识受到人无知的限制,人的理解受到属于现实的限制,对于人而言,试图理解超出他们概念范围的东西是不明智的,因为那是通向怀疑和疯狂的道路,然而,人终究是人,注定贪婪的想超越自身,努力获得无法把握的事物,因此,在他们的挫败感中,人用他们能理解的东西,代替了隐约可见的不可理解的东西。

最初的起点,是创世之主在永恒的时间里产生出思维,为了认知自己的全貌,世界,诞生了。

第一日,主创造了光与暗。

第二日,主创造了空气将天地隔开。

第三日,主创造了陆地与海洋。

第四日,主创造了日月星辰。

第五日,主创造了鱼和飞鸟。

第六日,主创造了生灵万物。

第七日,主,消失了。

人类的祖先居住在一个天地还没有分开的世界里,花园里洋溢着美丽的景色,神与人和平共处。可是,突然间,人类犯了两个错误,这引起了神的不满,他们开始升空,甚至将圣堂从人类的手中夺走,这就是人类被主赶出伊甸园的故事。

人类的好奇心总是在驱使着他们寻找那些被隐藏的秘密,人之所以遭受苦难,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做了什么,同样也是因为他们没做什么。人们过于享受安逸,没有好好领悟神所创造的美好世界,在安逸中无法学习到新知,只能依赖灾难来磨练人的意志。

主派遣天使制造灾难,从天而降的陨石,吐息火焰的红色巨龙,崩裂的大地涌出滚烫岩浆,饥饿和暴力充斥着世间,最终,名为昔拉的天使制造了灭世的大洪水作为一系列灾难的终结。

世界曾经被完全毁灭,然后在下一个个创造齿轮上重生,这种毁灭一共发生发生了七次,第七次后,神便消失了。每次的毁灭都让人类的文明倒退,人们忘记了如何种植植物、如何建设城市。

圣堂并非在天上,而是在地球上,而神灵们也居住于此,圣堂,即地狱。

名为欧西里斯的神明叛逃了圣堂,降临到毁灭后的世界,为存活的人们带来知识,技术与智慧,带来旷古空前的繁荣景象,以及生命永存不灭的秘密。

依照主的命令,陆续有天使来到人间追杀欧西里斯,贪婪的人为了窃取永生的秘密,与天使密谋围杀欧西里斯,将其尸体粉碎为四十八块,随后天使返还圣堂,人类却未能解开永生的秘密。

为了得到真正的永生,几个人类用错误的方式复活了欧西里斯,因此铸下祸端,复活之后的欧西里斯,首先就是找背叛者报仇。

欧西里斯十分残忍地杀害了背叛他的人,将尸体大卸八块,场面血腥,十分残忍。

复活之后的欧西里斯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残暴不仁,不仅每天使唤奴隶,并且随意屠杀奴隶,在需要进食时,更是不分时间、地点,肆意啃食身边的人,以此来维持生命。

欧西里斯还通过非常残忍的手段维持自己的统治,在他统治期间,上到贵族,下到奴隶不能犯一点错误,否则就会被欧西里斯以十分残暴的手段处置。

而那几位复活欧西里斯的人类获得了赏赐,开启了身体内名为内视之眼的东西,正是因为这点,这几人拥有了使用魔法的能力,这便是最初的巫师、魔女。

贝拉脸色明显变得难受起来,然而手稿还有许多内容未阅览,我不禁催促道,

“莉莉丝小姐,请直接说重点。”

“好的……好的……”

莉莉丝快速翻阅书页,在其中一页停下来,

“爱丽丝小姐,根据记载,您要去的地方,恐怕是封印着天使的秘境……”

贝拉抓紧我的手问,

“哪一位天使?”

莉莉丝摇了摇头,

“……不知道。”

贝拉稍作停顿,低下头去,

“天使大人会伤害爱丽丝吗?”

我惧怕莉莉丝给出肯定的答复,用力拍了下桌子,

“够了!这次谈话到此为止!”

桌底却传出一阵笑声,

“呵呵呵……我看到了,那位天使一定会攻击她。”

莉莉丝和贝拉都吓了一跳,声音是从未打开的礼盒中传出的,那是李安嵐送我的生日礼物,仅听声音便能判断那是我十分讨厌的东西,预知未来的魔镜诗寇蒂。

在我眼神示意下,莉莉丝快速收起手稿离开书房,我请求贝拉也先离开,却遭到了拒绝,

“爱丽丝,不要再将我推开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希望和你在一起。”

事已至此,我只得简单说明了诗寇蒂的来历,随即粗暴地把礼盒拿到桌上拆开,诗寇蒂不满的回应道,

“噢!轻一点轻一点!你晃得我头晕恶心!”

礼盒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是一把制作精美的剪刀,用黄金包边,镶嵌了珍珠和钻石,从刀刃特色纹路的材质可以依稀分辨出,这是李安嵐用那柄云纹钢短刀重新锻造而成。

我把剪刀放到一边,抬起盒子倒出黑色镜片,不管诗寇蒂如何抱怨,我质问道,

“你都知道些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后,诗寇蒂生气的回答说,

“你理应尊重我,敬畏我。”

我冷笑一声,

“如此一来你就会给我答案吗?”

“当然不,世界上可没有免费的面包,你若要得到答案,就应当付出与之对等的代价。”

我坐回椅子上,

“你想要什么?”

“一个纯净的灵魂,最好是孩子的,那个叫佩尔的女仆就很不错。”

我仰头狂笑起来,

“和你对话真是愚蠢的决定。”

诗寇蒂十分苦恼的回应,

“确实如此,你不像索菲亚那般爽快,她为了答案可是能很快献上代价。”

我的笑声戛然而止,沉默着将诗寇蒂塞回礼盒中,装进上锁的柜子里,诗寇蒂仍然叫嚣着,

“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会后悔的!你这样做一定会后悔的!咱们再谈谈,换个孩子也行!”

我不再搭理诗寇蒂的任何声音,牵起贝拉的手走出书房,此刻天已经黑了,在走廊内遇到了等候于此的菲尼总管,贝拉沉声问道,

“菲尼姑妈,你有什么事吗?”

菲尼微微鞠躬,

“爱丽丝大人,夫人,晚餐已经重复热过两遍了。”

我摆了摆手,

“贝拉,你去用餐吧,我没什么胃口。”

“那我也不吃了。”

菲尼再次鞠躬,

“既然如此,我便将晚餐撤掉了,抱歉打扰到您们。”

我拿了瓶酒来到花园中,贝拉沉默不语的跟在身后,直到我打开酒瓶,她夺过去吞了几口才递还,

“爱丽丝,你非去不可吗?”

我接过酒瓶小饮一口,

“嗯,我一定要去,你不用勉强自己,没关系的。”

她深呼吸一口气,脸颊泛起红晕,扯断她胸前的十字项链扔进花丛中,环手抱住我,温热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许诺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与你在一起,你即是我唯一的信仰,不要推开我,不要扔下我,就算与神为敌,我也同你并肩。”

我搂住她,

“……贝拉,谢谢你的爱。”

……

那晚过后我曾私下找莉莉丝单独再谈话,她告诉我,秘境是重叠于这个世界环境本身,却隔绝这个环境真实存在的封闭空间,秘境中的变化会大幅影响现实环境中的变化,现实环境的变化却不会对秘境空间造成任何影响,秘境中的魔法能量纯粹而清澈,这会极大增强天使的权能,可以说,秘境中的天使是攻无不克的存在。

我一再恳请莉莉丝协助我,她都是惊恐不安的拒绝,她表示很想帮助我,可无论如何也挤不出丝毫勇气,我不好再继续令她为难。

经过数日的准备,我购买了一支火铳和一把刺剑,腰间别了把小匕首,加上怀表和那把剪刀,领地大小事务均交由菲尼和达芙妮定夺,简短的道别后,我和贝拉坐进马车,前往维克多森的禁地。

因为不能让安东尼伯爵知晓,贝拉选择了从偏僻的小路绕远道而行,我的心情如这颠簸的路程一般起伏跌宕,我没有任何信心底气,见识过加百列和拉斐尔的强大,我并不觉得自己加上这些武器就可以与天使抗衡,只能依赖贝拉小姐的保护,和她手中约瑟的骸骨。

反复咀嚼自己弱小无能的苦涩,竟是如此不甘,我已经数不清自己因为弱小而妥协过多少事了,真是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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