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退缩了,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场闹剧会败坏苏寻的名声。她自己声名狼藉,破罐子破摔,苏寻不一样,他是清风朗月的世家公子,是前途光明的詹事府詹事。
和烟花女子的风流韵事会成为他一生的污点,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什么三万两万的,苏大人不过是替我解围罢了,哪能真的让他破费呀。做好人要倾家荡产的话,谁还敢扶危济困呢。”
一句话把两人之间的私情撇开,小情变大义。
然而苏寻并不领情,在颜如玉如状若无事抽手的时候他用力握紧了,直视她的双眼,“我如果就是想要你呢?”
他的声音不大,只是方才那一瞬间无人言语,他一个人的说话声略显突兀,于是所有人都听见了。听见之后他们就更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看着,无不好奇苏寻为什么一定要颜如玉。
成为众人的焦点,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落在别人的眼里,偏生他们之间纠葛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颜如玉只好拉着苏寻去了房间。
关上房门,颜如玉摘了面具,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知不知你在做什么?”
“你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尾调上扬,质问的语气带着隐隐的怒意。
“我……”她好像知道又好像不完全知道。
“薛小郎君找的人就是你吧,为什么不承认?也是像对我这样骗了别人的身心,心虚亏心不敢承认吗?”
“不是……”
“我这么多年因你之死悔恨自责,你倒是逍遥快活得很!”苏寻没有给颜如玉说话的机会,继续控诉。
“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是哪样?”苏寻拔高了声音,“十年前的璟王,七年前的我,如今的薛小郎君,还有死了的丈夫,避之不及的桃花债,我知你不在意世俗,却没想到你是这般花心滥情的人。”
花心滥情?颜如玉直接被说懵了,她无心无情,花什么心?滥什么情?
趁着颜如玉发蒙的时候,苏寻直接扣着她的后脑勺,强势地亲了上去。
颜如玉还没从花心滥情几个字理出头绪来,又被苏寻猛地一下子封住双唇,整个一呆若木鸡了。
苏寻在她唇齿间辗转流连,悲哀地发现没有半点回应。
一个人的情难自持叫人无趣,更叫人心凉,苏寻停止探索,抵着颜如玉的额头,“你对我,半分留恋都没有了吗?”
“不是……”颜如玉此刻的脑子里一半是清水,一半是面粉,不动吧是一片空白,动起来就成了一团浆糊。
她对他,自是留恋牵挂的,只是跟他以为的留恋可能有所不同,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爱过我吗?”
爱?男欢女爱,男女之欢她倒是有所感受,可男女之爱,她不知道啊。
“你爱谁?颜如玉,你爱谁?”
“……”颜如玉默了默,她谁都不爱。
“你谁都不爱吧。你重欲不重情,你爱年轻的躯体并不爱年轻的人。”
“不是这样。”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呀,苏寻对她的误解未免太深了些。
“不是这样吗?”苏寻的头无力往下,埋在颜如玉的颈肩处,“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你跟那么多男人牵扯不清?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要弃我而去另寻新欢?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白日里冷落我只在夜间热情如火?”
“冷落是不想让你对我用情太深,贪床笫之欢是为了……”是为了借男女双修渡他灵力,去病强身。
“为什么怕我对你用情太深?因为你从没想过跟我天长地久,你从接近我的时候就想着离开。”苏寻抬起头来,看向颜如玉的双眼濡湿猩红。
明明是正当的控诉,却侵染着无尽的脆弱,那种破碎感,让人忍不住想要抚平他的哀伤。
既然想,那就身体力行去做,颜如玉靠近一步,踮脚吻上他的眼。眼泪,是咸的,扑闪的睫毛像一把小刷子,刷过唇瓣,挠得人痒痒的。
“和你有婚约的是蓝家大小姐蓝若雪,我从来都不是她。知道不能长久,所以不希望你沉溺其中。”
“你可以告诉我的,而不是用那样残忍的方式……”苏寻哽咽难言,那种亲眼看到至爱之人死在眼前,而后知道她的死是自己造成的。那种痛苦,仿若埋在心尖儿的刺,时不时扎一下,时深时浅,时断时续。
“对不起。”颜如玉拥着他,试图抚平他的伤痛,“我也想过同你长长久久的。如果永远没有人察觉我不是蓝若雪的话,我是有想过陪你终老的。”
苏寻捏着她的肩推开她,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爱的人是你,是我娶进门与我相伴同衾的苏小夫人,不是蓝家大小姐。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只在意蓝家大小姐这一个无足轻重的身份呢?”
颜如玉眼中略有愧色,听苏寻这么说倒显出几分无辜来,“真的想知道吗?”
“你说呢?”
“因为那时候你不信我啊。”颜如玉解释道,“我与蓝若雪的性子天差地别,我不知道她和沈砚私定终身,沈砚第一次看见我就怀疑上了。我在去留之间摇摆不定,你一门心思觉得我和沈砚有私情,我说了好多次,我不认识他,我跟他不熟,你死活不信嘛。”
“……”所以,真的是他自己把人推开了,“我……我不知道……那时候……”苏寻语无伦次,他那时候刚知道沈砚和蓝若雪的似海深情,为自己夺人所爱感到羞愧不自在,又为所爱之人爱他人而吃味不甘心。
他先入为主的相信了沈砚口中他们的郎情妾意,以至于她的每一次否认都被他看做敢做不敢当的懦弱行径。
她和沈砚之间举止更是被他无限放大,私下见面肯定是互诉相思之情,眼神交汇当然是暗送秋波,相逢不识必然是装给别人看的……
谁能想到沈砚口中与他互许终身的蓝若雪不是他府上的蓝若雪呢?
等他窥见真相一角的时候,他家那个蓝若雪,坟头草都老高了。
“那时候如果我信了你,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苏寻问。
“谁知道呢?假设的场景毕竟不是身临其境,‘如果’ 又不是现实。”颜如玉开始讲道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再去纠结过去的选择和不一样的结果,没什么意义的。时间不会倒流,我们回不到过去,不能做出另一种选择走另一条路与今天相对比。
即使能回到过去,回到做选择的那个节点,没有后来的经历,以当时的阅历和当时的心性只会做出和当初一样的选择。
时至今日,就不要再探究什么‘如果’ 了,徒增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