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团队在柏林市中心的一家旅店办理了入住手续。
这间旅店藏在一家旧书屋里,老板是一个扎着花头巾的灰发老妇人,莱文尊称她为“贝琳达女士”。
当他们一群人乌泱泱涌进来的时候,贝琳达女士正弯着身子、腰上系一条灰蓝色的花围裙,用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同色系布帕擦拭木头柜台。她轻轻松松地从柜台底下拎起一个足到小腿肚那么高的带盖铁桶,塞进莱文怀里,操着一口地方口音浓重的德语,对所有人足足重复了三遍同一句话。
莱文轻车熟路地领着大家往左边走。
“她刚才说了什么?”汤普森问。
莱文回答:“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如今,经济都不是太景气的……所以贝琳达女士不止作‘我们’的生意,”他说的很委婉,但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因此我们要从左边的楼梯上去才能抵达正确的地方。然后贝琳达女士说奥斯卡在等待的时间里已经把预定的房间打扫了整整三遍——她希望我们能和奥斯卡说一声谢谢——哦对,奥斯卡是一位寇伯,是德国特有的、与你们英国的家养小精灵很相似的魔法生物。但在德国,寇伯们通常还被认为是一个家庭的守护神,他们会主动担任主妇们的帮手。”
按照莱文的介绍,这间旧书屋同样面向麻瓜们开放,但用不着担心魔法暴露的问题,大家尽可以按照以往那样自如地生活,和麻瓜们搭话在这里也是被允许的——只要稍微注意尺度。
“毕竟有贝琳达女士在呢。”他笑着说。
克劳奇的眉头从进屋开始便没有放松过,汤普森随着莱文的解说不停擦拭着流下的汗水,其他人却对这种在英国魔法界几乎不可能看到的运营模式相当感兴趣,连着问了几个问题。
在木地板小声的呻吟中,莎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莱文的身边,猝不及防开口询问道:“德国最常见的家庭守护神不应当是屋龙吗?而且有屋龙存在的屋子,寇伯们往往会因为害怕而离得远远的——但你抱的是牛奶桶,寇伯们只会吃桌子上掉落的面包渣,屋龙才最喜欢享用新鲜的牛奶。”
莱文惊讶地瞥了这个身高都不到他胸口的小女孩儿一眼——他看过档案,这是全队年纪最小的一个学生。
汤普森清了两下嗓子,为她突兀的问话打着马虎眼:“唔,莎莉小姐……啊,莎莉、她是个勤学好问的好孩子,但毕竟是第一次来到其他的国家,她应该还不知道屋龙已经被德国魔法部禁止私人饲养……我们时常也为此而烦心,书本知识更新的速度远远跟不上这些好奇心旺盛的小巫师们……”
“不不不、这根本用不着道歉,伙计——莎莉小姐——你应该不介意我直接称呼你的名字?”莱文天蓝色的眼睛在微笑时富有魅力,他虽然扭过头来与莎莉保持对话,但脚下步伐依旧稳稳当当,“莎莉小姐很聪明,对异国的知识储备也很丰富,最重要的是你还非常的有勇气,乐于提出自己的发现——不得不说,这是孩子的专利,大人们经常难免瞻前顾后——是的,你猜的没有错,这家旅馆确实有屋龙,因为贝琳达女士是全德国唯一一位被准许饲养屋龙的个人巫师——毕竟她是曾经两位德国魔法部部长的老师。”
邓布利多惊讶地感叹了一声:“啊——原来这位女士就是‘智者舍夫尔’吗?啊呀,这可真是——我很早来德国的时候就听过她的大名,却遗憾未曾见过尊面。”
几个大人或多或少地表达了一番各自的震惊与尊敬之情。
学生们偷偷交换着眼神。
莱文推开白色走廊尽头深绿色的镂花铁门,铁门上方是半圆形的窗格,统统镶嵌着漂亮又令人眼晕的彩色玻璃。一个只到莱文腰那么高、满脸皱纹,除了皮肤颜色是奇怪的土青色以外,外表看起来和人类老人差别不大的魔法生物站在门背后,他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小孩子的衣服,粗糙起毛的面料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却打理得干净整洁、看不到一丝褶皱。
这位就是“寇伯”奥斯卡了。
莱文告诉众人。
而后,他亲切地呼唤着奥斯卡的名字,用德语向其介绍身后一堆从英国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并将牛奶桶放在了地上。
奥斯卡把桶往旁边推了推,神情自然地打开了铁盖子,来不及眨眼的功夫,一道只在空气中留下深色影子的长条状物“哗啦”一声钻进了洁白香醇的奶水里,翻腾起小小的奶花——接下来,众人只看见好像是桶底下有一个下水塞子被拔起了一样、满满一桶牛奶飞速地下降——墙边上的座钟走针“滴答滴答”赶着响了几下,桶里早已经剩下了浅浅的底,一只圆溜溜的土黄色脑袋这才心满意足地浮出奶面,悠哉悠哉地在奶水里画着圈圈游泳,丝毫不在乎凝聚在身上的十几道目光。
莎莉好奇地蹲下了身子。
闭着眼睛在牛奶里仰泳、仿佛是躺在夏威夷海滩上晒太阳那样惬意的屋龙,长长的胡须抖动了两下,一只眼睛睁开细细的缝,斜觑着黑发的小姑娘。
奥斯卡也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他从衣服肚子上的口袋兜里掏出一本巴掌大的小书,郑重其事地翻开来,边对照着书本、边用生涩的英语向众人介绍旅店。
旅店的名字很简单,贝琳达女士直接用了她的姓氏——舍夫尔——牧羊人旅馆。
房间的安排是早就定好的:为了安全考虑,男学生们分别和自己的父亲住一个标准间,莎莉、佩内洛和唐克斯三个女孩儿共住一个三人套间,剩下的则都是挨在一块儿的单人房。
“旅馆不提供三餐,需要客人们出去吃,但贝琳达吩咐过,如果你们有谁需要的话,我们可以不限时间不限量地向各位提供免费的羊奶酪与自制葡萄酒——未成年巫师不在此服务范围内。”
“我们旅馆的房间都是统一装修的——为了节省成本,参考了麻瓜旅店的装修设计,因此每个房间里面都提供一本家具使用手册,请各位巫师仔细阅读、小心使用,有问题可以在大门上连敲三次、每次两声,奥斯卡会给客人们提供帮助。”
“最后,请巫师们周知:如果造成无法由客人们自行修复的损坏,也是需要照价赔偿的。现在,各位可以在小仙女们的带领下前往各自的房间了,将你们的魔杖抵在已经登记好的房门上,门会自行打开——还有,这位小姐,请把他放下,他不能和你一起去房间里——”
奥斯卡“啪”地合上小本子,在众人一一跟随着飞舞在半空中的小仙女们正要离开的时候,他一挥手,一架长梯从天花板上缓缓降落下来。奥斯卡熟练地爬了上去,伸出手,从莎莉散开的茂密长发里抽出了一条不情不愿疯狂扭动的尾巴。
“你是个男孩儿,无论如何都不能进入女客的房间。”
两条长长的胡须牢牢地卷紧了莎莉的两缕黑发。本应害怕的寇伯面无表情地宣判他的行为不被准许——因为奥斯卡是辅助贝琳达女士打理整个家庭事物的老人了,而这条屋龙还只是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呢。
莱文好笑地向疑惑地其他人低声解释。
显然,在众人认真倾听奥斯卡讲话的时候,本来对人类爱答不理的屋龙和莎莉不知道怎么地结下了一段有意思的友情,并且还想出了一点小手段,准备把自己“偷渡”到客人房里去。
莎莉一言不发,她只是两条腿一步不动地站在那里,无辜地看着屋龙和奥斯卡僵持对峙。
但也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很快,在莎莉头顶上方,木质架构的天花板里,看不见身影,却传来了一声非常清晰有力的长吟——效果显著的,被捏住了命运的尾巴的小屋龙一下子就松开了莎莉的头发,蔫儿哒哒地垂挂在奥斯卡苍老干瘪的手背上,活像一条雨后钻出泥土、趴在石砖地上,即将被晒干的长条蚯蚓。
“好了,请跟上小仙女吧,客人。”
奥斯卡跳下了梯子。
莎莉点了点头,她半蹲下身,凝视着这位寇伯的眼睛,说道:“谢谢你,奥斯卡。”——并不是团队里的所有人都听从了贝琳达女士的建议,向奥斯卡好好道谢的。
可以说大半辈子都在与各式各样的人类打交道的魔法生物思考了一会儿,还是选择轻轻拽了拽女孩儿长达脚跟的裙摆。奥斯卡用德语低声快速说道:“那个孩子叫做‘弗洛里安’——他应该很愿意把名字交给这位客人——如果您和他有缘的话,或许可以尝试呼唤这个名字。”
……
“……屋龙也是龙。”
面对另外两个女孩儿的步步紧逼,莎莉端坐在沙发上,将多萝西娅与龙的故事又简单讲述了一遍(当然,她没有提到诺伯、哈利和海格,毕竟这件事情与屋龙毫无关系)。
“不过其实难度非常大,我实际上并没有能在语言上和那个孩子顺利沟通——龙的语言实在是太难了——肢体语言在这种情况下更方便有效一些,但是能传达的信息量很少。”莎莉严谨地补充说。
不过成年女孩儿和即将成年的女孩儿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屋龙身上了。
“好勇敢的女士!”“好浪漫的爱情!”
唐克斯和佩内洛同时发出惊呼。
“传说巨龙蜥人会吃掉比自己更早死去的爱人吧?”佩内洛托着下巴,回忆曾经作为消遣阅读过的课外内容,“然后他们会回归出生的沼泽,任由自己溺死在里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其实总感觉这里有点不太合理——要说饿死的话,我还更相信些。”
莎莉摇了摇头,遗憾道:“前者是真的,但是后者我也不能确定。为了保护自己的爱人与其族群,美尼拉没有留下关于伊卡索利斯骑士生活习性方面的更多信息。”
看着失望的佩内洛,她歪了歪脑袋,又说道:“不过伊卡索利斯骑士示爱的时候会下意识向内卷起尾巴——美尼拉留下了很多描写,她认为这种行为可爱极了。”
“就像这样吗?”唐克斯大胆地掀起了上衣后摆,一条铁灰色的尾巴探出来,尾巴尖向内卷曲,“哇啊,有尾巴原来是这种感觉吗?说实话,想要灵活操控尾巴还挺累人的。”
“是真的很可爱诶!唐克斯!我觉得你或许可以多尝试这样的风格哦——还挺酷的!”佩内洛神采奕奕地碰了碰唐克斯左摇右摆的尾巴。
“再说吧,再说吧。”唐克斯喘了口气,尾巴迅速缩小、消失不见,她一下趴在沙发上,粉色的头发看起来都黯淡了一点,“想要增加这种人类身体没有的结构,就算是易容马格斯也没办法轻易做到啊。”
“要说的话,”她话锋一转,撑起脑袋,“我们为什么不给这位上世纪走出来的大小姐换换风格呢?”
闻言,另一个女孩儿的眼睛更亮了。
她捂住了嘴巴,严肃道。
“我认为你的这个建议很有建树,唐克斯小姐。不愧是未来傲罗的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