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方过来的小鹿，嘴里衔着一首远方的歌。

　　它跋山涉水，自千万里外而来，到这里歌便只剩下一句。

　　啊，旅人你为何如此忧愁？

　　啊，旅人你为何如此忧愁。

　　我们便跟着旋律起舞起来。亲如一家。

　　有从山上奔泻而来的野兽，穿着各种形色的衣服，用肚皮拍着鼓点伴奏，它们一笑，山便颤。

　　有从天上飞下的鸟虫，吃醉了果酱，一落下倒头便睡，我们拍手，饮酒，鼓掌。

　　招手而来，楼上的人也跟着拍掌吧，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多孤独，没有人在你哭泣时准备给你来一枪，趁着还没死，青春尚好，扭动着身子跳起来，嘲笑你的人，你比他笑的还要大声。

　　歌声清扬，舞步发癫。壮着胆子大步向前。

　　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尘土带来了新的空气，从废煤渣里也能捡来宝物。哈哈吐着空气，此刻快活似神仙。

　　忘记那个女孩，忘记那个姑娘，今夜多漫长。

　　沿着一条悠长的河岸走了这么长，直到寂寞归于悲伤。

　　大喝一声，从痛苦的茧里剥离。像一只蝴蝶蜷曲着身子在壳里挣扎，从缝隙里大口喘气，再也不要过白天跟黑夜分不清的日子里。

　　翻滚而灼热的溪流连同着我们的嘶吼一起点燃吧。

　　无能而狂野的奔牛从远方也跟着来了，骑在它们身上的是皮肤被阳光烙上印记，把图腾刻在身上的古老民族，他们根据某位大祭司的占卜找到了这里，裸着上身跟我们混到了一起，就像是理所当然那样。

　　一口饮尽那天山上的雪水，把绳子上打上岁月的绳结，笑吧，跳吧，拍起手来，反正我们终将被河流吞没，终将化成沙。

　　西装革履的绅士拉着他十九个民族混血的女仆也想加入我们，他脱下衣服光着膀子挥舞起衣服来，他用高脚杯喝水，他的袜子里还藏着金钮扣，来吧，快一点把他灌醉，他的女仆还在掩着嘴笑，她衣服华丽，行为不便，她扭捏着肩膀，混淆富贵。去，快点儿去用酒弄脏那洁白的裙子，你或许会爱上她歇斯底里的样子。

　　我们群情激愤，像是一口能把海水饮尽，劈里啪啦，用石头把那高楼上的玻璃打破，我们喝足了酒，长足了勇气，我们多生了手脚，三头六臂，这一刻多伟大。

　　颤颤巍巍的传教徒在旁边布告不要禁欲饮酒，便索性把他一起灌醉。

　　看那远方又是谁来了，开着飞机大炮，他在飞机指手画脚，仿佛就是世界之王，他下飞机需要人搀扶，走不了没铺红毯的路，他出门带着氧气面罩，喝的水要经过一百八十层过滤。他身子晃悠，声音颤抖，他喉结抖动，饱含泪水。他想着买三百斤的快乐，两百七十公顷的寿命，他吃着黄金，几百个人围在身旁伺候，他想着买海水一般多的美酒，想着玩弄珍珠一般的女人，他吸着大象鼻子一般粗的雪茄，操着九转八曲的高贵腔调，他流下的每一滴血都是高贵的，都得装在瓶子里，他有三千零二个儿子，他跟他的部分女儿乱伦，他禁止子女跟外族通婚，所以他的子女不得不乱伦。呵，多伟大的一个君王，他的肚皮顶着肚皮，他走起路来像猫一般优雅，吃人的时候像大象。他把金币洒向众人，众人便拥护他为自己的王了，他坐在自己三层楼高的车顶睡着了，呼噜声像是雷鸣，他的第六百八十七位王妃把他推进了房间里，为他酝酿他的第三千零三个儿子。

　　他们把车开到远一点的地方交欢，使用了三百一十四种工具。

　　还有闻着屁味过来的小跟班，他精通三十七国语言，会六十二种礼节，他不胜酒力，喝醉便睁着眼睛装睡。

　　指甲拧成麻花三千年没洗澡的某位人类行为大师也从遥远的西方来了，他左手拿着象征生命的西瓜藤，右手拿着象征死亡的腌黄瓜，他需要一个仆人给他赶苍蝇，一个仆人给他端茶送水，他是上一任王最爱的大师，他被这一任王从王城了赶了出去。

　　各种信仰，各个肤色的人也赶了过来，拿十字架的，头顶金字塔的，鼻子上串孔的，脸上画图案的，手拿泡菜、纳豆、飞鱼罐体的，有一边走一边挥舞着鞭子抽打自己的，有称呼钱是罪恶让别人把钱装到他自己口袋里的，有一会儿抽搐大叫一会儿小声低语的。

　　人人身上都像住着一个恶魔，不靠着跳舞、唱歌、拍手，驱赶不出去。白了的想要变黑，黑了的想要变白，不白不黑的左右徘徊。歌女尖叫，小丑倒立，酒桶倾倒，像涨潮一般蔓延开来。

　　黑夜里白的亮，白天里黑的亮，一个身上挂着七十六个军功章的将军向众人介绍身旁身上挂着七千二百二十一个奖牌的厨师，他带来了七十二个徒弟，负责给众人做饭，他们每个人都身怀绝技，快端起酒杯来吧，众人，此刻多欢乐。

　　众人起哄，让那从奖牌中间冒出一个头的厨师露一手，他手忙脚乱中烤糊了蛋，他变着戏法吗，像是第一次做饭，第一个吃到的绅士喊着热泪说“这是他吃过最好的炒蛋，只有傻子才会觉得难吃。”，接下来的人也便这样说了起来，不过期间有几个“傻子”被哄了出去，人们便又沉浸在欢乐而自我满足的氛围当中去了。

　　从北方而来的人，站在骆驼的驼峰上，用指尖努力保持着平衡，他头顶着二十斤的酒坛，此刻还在神圣的旋转。酒坛子里的酒一杯便卖三两黄金。廉价的酒被众人推倒，众人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争先恐后地要买上一杯驼峰上的酒。

　　姑且以为它是灵丹妙药，是世间一切痛苦的解药。连躺在地上的醉汉都朝上伸着手，扭动着沉重的身体。他想起了西部山谷里吹来的风，想起自己骑马奔跑时忘了带上镇上的那个姑娘，她的长发同着田地里熟了的麦子，她的笑同着下午时沉醉的太阳，她的身子同着羊脂玉，但他更爱她的灵魂，他双手掩面，再往肚子里灌上一杯酒，又快活了起来。

　　全身穿着孔插着还的人跳起舞身子叮当作响，小心点儿，你个混小子，你差一点衣服上的纽扣就钩住了她身上的环，他可不这样想，傻呵呵地倚在酒桶上傻笑。就离着众人不远处的角落里两个人用衣服盖着上身在那里蠕动，今天没有失败者、人渣、奴隶或者异教徒，连都锁在动物棚子的属于某位大人的仆人都分到了几杯酒，此刻正围着一头杂交的骡子周围快乐地转圈。

　　醉的一塌糊涂、不省人事的醉汉被抬走堆在了小山上，山顶上立着一座巨大的石头雕像，大概雕刻着酒神跟丰收之神交欢的情景，面貌丑陋，身形肥硕的酒神靠着把丰收之神灌醉来玷污她的身子，他把全身的能量注入到她的体内，等她醒来便不得不把新收的麦子拿来酿酒。

　　在酒馆中央的雕塑是裸着上身的欢娱之神，她有着青绿色裹着铜锈的身体，不过胸部那里被众人抚摸的无比光亮，那里露出了铜本身的黄色，在灯光下像金子一般泛着光。又来了几个醉的不像样子的酒鬼趴在那里舔她的胸部，一边舔一边吐。

　　同样的事情也许无数次重复和上演着，人生或许亦是如此。

　　你有着漫长而枯燥的人生，她有着由伤疤和淤青构成的故事。把酒杯堆叠碰撞在一起，把围着跳舞的影子叠在一起，再也分不出贵族、嫖客、小偷或是诗人。

　　把火神的雕像丢进了柴火里，柴火果然烧的更厉害了。

　　有几个反对神学教派的年轻人喝多了酒便对着角落里的神像撒尿，哦，快去阻止他们吧，告诉他们那不是什么神像，那只是酒馆老板和老板娘的雕像，听到这里，反对神学教派和无神派无神主义者停止了撒尿，信奉着各种神的宗教主义者又排着队解开了裤子对着雕像开始撒尿。

　　你们，他们，我们从白天跳进了黑夜，又从黑里跳到了白。

　　在这里也轮不到无神主义着被烤，每个人都围着火堆烤火，烤热了身子便满怀着激情投入另一场狂欢中。

　　伟大的魔术家也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他吆喝着众人把钱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把它们都变没有，一般的魔术师也许过一阵子会把它们再乖乖地变回来，但伟大的魔术师则不会，围观的人们一次又一次把自己口袋里的钱放进他的口袋，只为了揭穿他，让他难堪，下不了台。台上的魔术师对于台下的使坏感到愤怒，他不停地对着他们跺脚，怒吼，然后用帽子掩面在帽子后面偷着笑。

　　有几个人在那里诧异，一群人正对着一个三只脚的孩子膜拜，他们虔诚无比，说那是他们的神。那几个人身后冒着冷汗，那些人的“神”不久之前在他们的村子里被打死了，三只脚被倒挂在树上，说那是恶魔的犄角。

　　无所谓了，在这里，他们得不到审判。

　　去拉一只手，管他旁边是男人、女人或者其它什么，他是黄、黑、白或是其它什么颜色，管他是头顶着宇宙大神的雕像还是一个买不起衣服的乞丐，在喝醉和跳舞的时候，我们都没什么不同。

　　远处有人领着车队又朝这边过来了。

　　让他们也过来吧，反正也没什么不同。

　　反正什么都不会改变，醒来一切又都恢复原状。

　　所以，趁着没醒酒或者装作喝醉，继续搞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