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奔跑起来吧，胆小鬼  

                                                                          1.一条不存在的河

      巴东河一直流淌着。从遥远的还没有人类文字和人类活动之前它就一直存在着。

　　在人们叫它巴东之前它存在了多久？几百年？上万年？没有人在乎答案。

　　它平静地流淌在广阔干裂的大地之上，侧卧着身子用自己的乳汁养活着那些它途径领域附近生活的生灵。

　　在河流流域诞生的最早信仰是图阿教，教内流传的最早一段神话是这样描述的：太阳神让他的使者阿到人间传话人们让他们朝拜和信奉自己时，阿经过巴东河时看到美丽的河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经不住脱下衣服沐浴在河里洗澡，半裸着身子的河神巴东从河水里冒出身子来，在太阳落下之前，巴东和阿在河水里相拥着交欢，在月亮升起时，阿在河水中便生下了智慧之神图阿，阿和巴东便躲在了人间不回天上去了，并且把太阳神想要人们服从他的消息告诉了人们。知道此事的太阳神大为震怒，便把自己的光亮遮住了，大地之上瞬间被黑暗吞噬，狂风和寒冷开始肆虐大地。地上的人们不得不躲进了山洞里来躲避风寒，然而无尽的寒风依旧能吹进洞里，巴东和阿的儿子，智慧之神图阿披着水草和气泡做成的衣服来到了人们面前，用石头，干草和木头教会了人们生火，人们拿着火把从山洞里走了出来，他们把火把高高地举起来让太阳神看到他们不再惧怕他的淫威了。太阳神这段时间把自己的火和光盖住了，不让它发散到外面去。但是光和热在他体内越积越多，此刻他看到地上像是星星一般亮起的一个个火把便再也忍不住了，张开嘴火焰便从他的嘴里窜出来把他的整个宫殿点着了，太阳之神在他的宫殿里烧死了，燃烧的宫殿取代了太阳神，在这个时期河神巴东慷慨地向人们提供灌溉和饮用的河水，阿则把天上的知识传给了人们，人们学会了农耕和捕猎，编织和歌唱，他们的儿子图阿则用智慧给人们制造了狩猎的武器，耕种的农具，编织的工具，发声的乐器。

　　那是曾经流传过的属于地上神和地上人类最美好的一段时期。

　　接下来的传说是关于人类和神的战争的。

　　在与人类的频繁密切接触之后，年轻而热情的智慧神图阿神爱上了人类女子，并且在土地里种下了一颗神圣的种子，人类和神的孩子凯亚诞生了，河神巴东和阿在这一时期也笼络了大量的信徒，他们把房屋搬到离河流近的地方居住，在这块区域生活的人们水源充足并且可以从河流里捕捉到鱼类，而图阿和他的人民则居住在相对离水源较远的地方，他们在原本贫瘠的土地里打井从地下获取灌溉和饮用水，他们把荒地开垦平整，抓来的动物也不急于吃掉，他们在喂养和驯化之后把那些野性的狡猾的动物变得温驯而对人类有依赖，相对于安逸的河岸生活，这边的生活相对而言更加繁琐而劳累，与之相较而言，这边的生活在众人一代一代的努力之下变得更富足和有序化。人们不再满足于过去的那种低矮的茅草房子，开始借助石头、木头和粘土来搭建房屋，房子变得更加宽敞、温暖和有序，也不必担心大风和暴雨天气了。生活在河流沿岸的人与其说是衣食无忧不如说是更习惯忍耐和妥协，没有食物的时候便忍耐着饿几天，他们的父辈忍耐，所以他们忍耐，忍耐到茅草房子破了洞，便再用茅草把洞堵上。他们像是被驯化好了的牛羊一般安于现状，直到饥饿把他们一步步向死亡推进，他们便想着去离河岸远的居住点那边弄一些食物回来吃，走之前他们下意识地拿着武器，他们也心里清楚他们同那些离河岸远的人的父辈或者父辈的父辈可能都曾是亲兄弟，但是距离的疏远，交流和生活方式的逐渐产生的差异让他们彼此之间血和肉所建立的某种联系不再那么牢不可破了。他们拿着武器到了摸索着到了那边，只看到了眼前整齐的泥土石头房子以及围在外面用石头和木头堆砌而城的围墙。

　　他们手里拿着武器心想着，他们曾经的兄弟已经开始不信任他们了么。

　　最终，两方势力因为不断的冲突而引发了战争，石头对石头，木棍对木棍，削尖的木棍扎进了跳动着的心里，拔出来涌出一片红，所有的传说和记载似乎都在刻意回避着那些茹毛饮血、自相残杀，杀戮与被杀戮的过去。但是，必须得承认的一点是在秩序诞生之前，混乱才是常态。两个彼此不再接触，不再相互理解和信任的群体在那个时期只能通过这种你死我忘的方式来决定谁的生存方式是对的，活下来的一方拥有了全部，而被消灭的一方则被永远的吞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河神和他的妻子也退出了历史舞台，没有传说或者文字记载后来他们去了哪儿。也许他们也曾混在那些呼啸着的人群当中，杀与被杀，征服与被征服。啃食着他们裸漏尸体的野兽是不会在乎他们是否有名字，又是哪一位神。

　　旧的神衰老被赶下了土丘，新神在土丘上面盖房子。

　　图阿教的最后一段传说记载是河神的儿子，在这场战争胜利之后智慧之神图阿逐渐老去，人类之子迎娶了他的女儿凯亚。他们的孩子成了巴东河流域第一个记载的人类的首领。

　　然后是一段关于另一个宗教和他们所信仰的英雄的故事。

　　这个宗教是从旧教图阿教衍生出来的，主要讲述的是智慧神之女凯亚的孩子的故事。从这一时期开始，传统意义上的神逐渐从故事主题剥离，人成为了宗教故事的主体。不过宗教又赋予了故事主人公神的部分力量。

　　凯亚给孩子取名叫塔蒙（意为金色梦乡），在这个宗教的记载当中这个民族曾经在一个名为“命运山丘”的地方与另一个想要占领这边的野蛮部落发生了一场战争，这个部落喜欢把抓到的俘虏杀掉甚至是吃掉其一部分组织。塔蒙的父亲和母亲参与并指挥了那场战争，当时年纪尚小的塔蒙也亲眼目睹了战争的残酷和真实。他们在鲜血流过的土地上建立起了自己的家园。

　　后来那些野蛮人的后代长大之后集结了所有人打了过来，塔蒙把他们都杀了，并且把头砍掉挂在了树枝上面，这个宗教的书上还记载了当时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那些人的头颅砍下来，并且进行了许多细节部分的描写，因此我特意在这里提及一下，此事的真实性相对较高。

　　该宗教还记载了塔蒙及其后代的诸多丰功伟绩，均无法一一考证。

　　同时期，巴东河流域的城邦由于多年没有战争。衍生出了多个别的宗教，有信奉丰收之神祈福保佑庄稼收成，有信奉疾病与灾祸之神保佑全家健康，随着多余的粮食和手工艺品增加，也开始有了信奉财富之神和手工之神的人。

　　宗教在这一时期总得来说还是为人本身服务的。在这一时期还出现主流之外的一个小宗教，它讲述的则是月亮和太阳本来是一体的，在那个时候人们有富足的食物，不用劳动也不会饿死，那个时期气候很温和，不用穿衣服也不会感到寒冷。在那个时期人们的寿命很长，每天活得都很快乐。直到有一天人们开始认识到他们当中两类人的区别，人们把他们分了出来，一类人称之为男人，一类人称之为女人。那一天太阳升了上去，月亮沉了下去，它们被一股力量分离开了。这个世界开始有了白天和黑夜之分，这个世界开始有了风，人们第一次觉察到了冷，开始找东西遮挡自己的身体。男人和女人第一次认识到这个世界上存在了另一个与自己接近却又不同生物，像是太阳与月亮那般，他们开始对彼此产生浓厚的兴趣，他们学着像最初的太阳和月亮那样结合在一起。从那一天开始，地上的人越来越多了起来，食物开始变得越来越少，人们开始焦虑，开始痛恨其他人的不加节制。一部分人凑到一起想要杀死另一部分人，他们把那些人描绘成了人身兽面的怪物。

　　但是，很快他们渐渐发现人是杀不完的，因为他们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

　　他们从死去的“敌人”怀里听到了一阵小孩的哭声，还有人没死，他们举不动刀了，他们决定把那个孩子养大。

　　后来这个孩子长大并且教给了他们宽恕别人和忍耐心中的欲望。

　　因为这个宗教提倡宽恕和忍耐的关系，在作为非主流宗教传播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有统治者发现并开始传播这个宗教，于此同时大量的神话和英雄故事加入了其中，不过几十年的时间，这个小宗教已经从快要隐没的小宗教成为了当时城邦的最大宗教。

　　起初征收的是大量人员涌入的管理和集会费用，再后来征收的是建造宗教庙宇的费用。

　　人们越苦难便越信仰，越给与便越信服。

　　宗教的管理者发现能征用的钱财越来越多了，越多的人信仰便有越多的钱，盖越多的庙宇便有越多的信徒。

　　城邦的钱开始大量涌入宗教管理者的口袋里，每一个信徒都信奉他说的每一句话。

　　城邦的管理者觉察到一切时，一切似乎都晚了。商人、士兵甚至他的亲人可能都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关于宗教与权力二者何时开始结合的讨论已经失去了意义，宗教本身就具备着内部统一并且极度排他，任何一个宗教的壮大必然会想要吞并和消灭别的宗教。

　　原本弱小的小宗教壮大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去砸毁别的宗教神庙，亵渎别的宗教神像，就像是他们宗教故事书里所写的那样，他们在内心里把别的宗教的人想象成了人身兽首的“怪物”，哪怕那人是自己的朋友、家人。

　　他们焚烧了那些“不洁者”的神庙，不加入他们的都被赶出了城邦。

　　宗教的首领某一天被刺死在了城内的河里，他被河水的欲望包裹着沉到了河底。

　　原本庞大的宗教分裂出了三个分支，每一个人都叫嚣着自己是正统。

　　像一条大河遇到了巨石阻挡分出了支流，向着不同的方向奔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