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凌云在大呼小叫,武老师也被好奇吸引过来,一起站在高坡上,俯视张望,“小凌,你叫什么呢?没啥特别的啊。我看见的就是一个紫禁城,哪里有不一样呢?”武老师远望之后,没看到什么特别的,有点不满地问他。
“啊?您没看清么?咱俩眼睛就算近视和偏光都不一样,不至于认不出啊。里面可根本不是紫禁城。您看那,索伦魔眼。”凌云困惑地回答道。
武老师惊疑地看了看他,又望了望不远处的王城。“……是……是吗?就是紫禁城,应该就是的……”他的话,与其说是在回应我,不如说还是在自我思索。反正,没有看到凌云所提到的事物。
“小心!他们出来了!”武老师惊声提醒。王城感受到外来的窥视,生出敌意,城门打开,里面列队迎出来一位地位尊贵的僵尸。
凌云看着他,轻蔑冷笑出声,也不废话,提着刀就冲了上去。再没有什么比单对单的决斗更快意恩仇。
武老师也一起迎上前,临靠近时呆住了,这位老僵尸可不是别人,正是孔子!他身高两米,头顶骨是中间低而四边高,长眼高颧骨,鼻孔外翻,眼睛凸出,大暴牙齿,大耳垂肩。掌叠放,拱手而立,掌心朝内,左手在外,右手在内。
可惜虽然人长得高大,面目却无神,一脸死相,真乃活僵尸。加上身着满清青黑色长袍官服,头顶一个绿帽子,虽然剃了半个秃瓢,但还披了一条长长的金钱鼠尾辫,拖在脑袋后面。
最难看的地方在于,它脑袋早已被铜头皮带砸得满脑袋窟窿,能直接看见窟窿里不成形的晃荡脑瓤,脑汁和脓血中早已养了无数的蝇蛆,儒动着只管自己贪享血肉盛宴,这些没有脊梁骨的蛆虫,并不在乎世界已经濒临毁灭。
这还没完,绿帽子顶上接着一道血红妖光,它牢牢拽着那辫子,仿佛遥控天线,而发出妖光的,不是别人,正是火焰索伦魔眼。它遥控僵尸孔子的法子,就跟之前控制史莱姆猛士的手段一模一样。
这明显根本不是孔子本人,就是一具莫名其妙妖变的尸身。但是究竟什么能量才能妖变复活出这么一具可怖的僵尸呢?
是那沾满血污的鞑子官服?还是脑袋上索伦魔眼投下的血红妖光?
“哪来的孽畜邪祟?!杀了他!!痛快宰掉!”心中底层直觉的怒吼不可遏制。再不废话,凌云拔刀即要冲锋!
“你等等,为什么要杀了他呢?
它就是中国社会权力体系中的构造。他的禁止性力量弥散于每一个角落。普天之下,莫非王士;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个王、皇,这个魔鬼,要统一一切,限制一切。这像是必需的,所以社会解决方案,需要孔子的‘克己复礼’,克制每一个人身上的能量或攻击性,而遵从礼,也即通过一层又一层的体制,向这个表面上的皇帝、内在的魔鬼表示顺从。
过去一直批孝道,但随着对巨婴心理了解得越来越多,就越来越明白,孝道就是巨婴国集体意识的设计。
因巨婴们都是一言不合就要你死我活,这种争斗很可怕,所以就设计成,孩子孝父母,臣子忠君上,让弱者服从强者成为一种集体道德,就可以减轻内耗了。明显不公的孝道,是太容易自恋型暴怒的巨婴国的合理选择。
一个群体和其文化,即其集体之心,会形成一套系统,一环扣一环,本是为了解决问题,但也导致了轮回。
这是我们文明内在固有的轮回,你知道吗?小云,你看见世界不如己意,就暴跳如雷,拔刀屠尽,这是全能自恋损伤而生的自恋性暴怒。这样,自己也就成了全能自恋的巨婴,你不是摧毁了轮回,你是‘成为’和继续了轮回。”
“啊???您没看这纯粹是一具被外人利用的僵尸吗?!他真的是自己人?!”凌云虽然被制止住,但是非常矛盾,当场脑子被绕晕,傻在原地,高举宝刀,寒芒颤动,动弹不得。
可对面的僵尸孔子可一直没闲着,托两人辩经拖时间的福,他早已翻开自己手中的经书《二十四孝》,从中精心挑选几句,阴森森地念诵起邪恶的咒语。
随着行尸走肉般死气沉沉地唱诵,它的脑袋散射出无数血红妖光,血海里无数的尸体,在挣扎迷狂中,忽然被它的咒语统一地控制摆布,妖光控制所有人头顶都带起一顶红光闪烁的绿帽子,变作无数的僵尸军团,向两人直扑而来!
铺天盖地的妖祟军团,冲在最前向凌云杀来的,就是往昔最可爱的温婉。
我的山东姑娘,我青梅竹马的好姑娘,你和你的孔子是老乡。
亲爱的,你也容不下我是吗?你也恨不得我死是吗?
凌云的灵魂深深地痛楚悲凉。
“逆子呵,逆子!杀父弑母,世间怎有你这样的畜生?”僵尸孔子阴恻恻的诅咒声传来,它的音色邪恶而混乱。
再仔细分辨,那是一男一女两条声线的混合。男声是自己早已死去的父亲,女声自然又是她。
僵尸孔子的面容在抽搐中不停变换,试图变化出什么模样。凌云呆呆地看着它,它的脸在扭曲中终于变出了自己父母两人的面容,他们纠结在一起,寄生在同一个僵尸头上。
那两张脸互相亲密地拥抱着,像地狱中永恒的双人舞,紧紧地拥在一起,不再分开。
他们不曾有机会共同走向欢爱的天堂,但是不约而同地携手走向充满怨憎的地狱。
在那充满仇恨脓毒的地狱里,他们的灵魂终得以永恒合一。
也许这就是凡间小家庭的婚姻与爱情。
凌云悲哀地狂笑起来。其实他们俩自己都清楚,作为夫妻,他们经营了一个多么邪恶不堪的婚姻。每日每夜地往配偶、往子女的灵魂里,塞进厌憎与仇恨,直到最终的毁灭也不甘停手。
他们单单作为父母,都是不敢和自己说话的。但是唯独一讲起孝道,立马就觉得自己高大起来,立马就能居高临下,指责凌云是天性忤逆的孽子。
“你真以为世间会容得下你吗?哈哈哈哈!”他们齐心协力,一同发出梦魇的嘲讽。
凌云战栗着,无法动手。
“我要嫁一个稳重孝顺的好丈夫,一个稳重孝顺的好丈夫~小木头,你来演我的丈夫嘛,我最喜欢你了小木头~”站在身旁的温婉,娇声细气地再次唱起儿歌。幼年的时光重现了,仿佛两人仍旧在温馨的幼儿园里,一起玩着过家家的游戏。
凌云艰难地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去回应童真可爱的她。
我童年最可爱最重要的玩伴,即使你长大了仍多次暗示喜欢一起过家家的幼年回忆,可是我甚至没有勇气接你话下隐藏的爱恋。
“你无话可说呢?哎哟,原来你是这样一个男人,偷偷摸摸假装成一个好人,你连青梅竹马都骗不到,还想骗到哪个女人呀?”温婉从无忧无虑的儿歌中声色一转,变为无情冷酷的嘲弄。
温婉身后站着的就是小熊,她亲昵地趴在温婉肩上,饶有兴味带着戏弄眼光望着凌云。
“我们怎么可能要你呢?没有女人要你这种冷血畜生,外面没有女人要你的……嘻嘻嘻,连婊子都不会爱你……”温婉的声音宛如恶魔化身的妖女。
婉儿,亲爱的,我并不害怕自己的命运,但却害怕让你看到我的出身。
“嘻嘻嘻,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生东西,婊~子~都不要的东西哟~”温婉的声音中藏着幸灾乐祸的狠毒讽刺。
我就出身于一个恶梦般毁灭的家庭,亲爱的,连你也因此厌恶我了么?
在地狱之中尽力挣扎,自己早已经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也许吓到了亲爱的你吧?
本来就生于地狱,也许真的只能返回到地狱中去。
手中的刀颤抖着,它失去了目标。
这是一柄寒光凛凛的神兵,出鞘的时候就已开刃。它是一定要见血的,见不到敌人的血,就必须要见凌云的血。
悲哀压倒了意志,崩溃之时,凌云的身躯四肢失去控制,如恶鬼附身,双手握刀,控着刀尖忽然抵向自己脖颈。颤抖的刀身,一点点捅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