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皮制的铠甲,戴上捡来的护目镜,张开嘴满是被拳头干碎的牙齿,驼背加咳嗽,你像是一张破纸,随时都能被人撕碎。
是啊,我正在辱骂和羞辱着你,像其它人那样。
听好了,旧的王朝、信仰或是政府都被推倒了,碾成了齑粉,踩在了脚底,连最小的孩子都对着它们吐口水唾弃。怀念过去有什么好的?瞧瞧你,一身的泥巴土气,连醉鬼、疯子都躲着你。
“可是”可是啊......我成为不了新世界的人了。我父母教导我活成了另一副样子,我同着我的儿时玩伴们一同长大,在那时,我们还是同一个模样刻出来的。
你最好从梦里快点苏醒过来,唐。已经再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过去了。所有的东西都变了,新教义取代旧教义,旧房子推倒了,盖了新房子,人们连夜改了自己的信仰,也便成了虔诚的“新教徒。”
“可是”可是啊......我明明就记得那座寺庙的地方原来长着一棵大树,后来树被砍倒了,在那上面人们新建了庙宇。我却听着旁人在我耳旁吆喝,那座寺庙早就有了,他们对着新生的孩子说,对着笑而不语的老人说,说到他们自己都信了。
唐,谎言便是谎言,永远掩盖不住真的。
“谎言说上一千遍便是真的了。”我是从几个疯子那里知道的这句话,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所以,他们也都疯了。我想着我同他们一般疯掉多好,但是,我没疯,我只是坏掉了。
这个世界还有广阔的,你所未见过的土地,去流浪吧。带上你坏掉的身子,快要疯了的脑子。
“或许吧。”我整个人兴许是坏掉了。突然有一天,那些人手指着黑色让我念“白”,那一天我便觉得他们是疯了,他们同我一般长起来的,之前是同我一般的,也就是花了一天的时间,他们便都疯了。你最好在我没疯之前信我的话。
人有时候不得不靠着一些手段活下来吧?哪怕那手段看起来有些不光彩甚至是卑劣。活下去,才有资格接着讲故事。就像是刚才,你跟我说了那个寺庙和那棵树,在你提及那棵树之前它是不存在的。现在我知道了他们在寺庙里布道传教,树根则在他们脚下沉默,有一天它也会长成了苏醒了,成为
“另一棵树”我现在每一刻都在想着从痛苦的漩涡里挣脱出去,我见过了这里以前的样子,我便是在这里长大的,但是有一天这里变成了另一个样子,编出了另一个故事。你们跑到我面前跟我说“稍安勿躁”一切都是真的,忘掉一切便会变出真的。在上一个时代我笃信着它们的教义并以此约束自己,我越笃信人们便越尊敬我,我当着他们的面把经文一字不差地写在墙面上,我成了“受祝福的人”,我们围在那面墙周围跳舞。新时代来临时,那面墙塌了,压死了好多人,哭天喊地被压在墙体下面的人,大骂着写在墙上的经文。
人在历史的洪流之中是渺小而无力的,唐,如果一棵树活的够久了,它哪怕不被别人砍倒了掩盖了起来,也会枯死、烧毁、被唾弃、被消亡。我们不过是经历了其中一颗树的死罢了。
“也曾经借着那棵树的树荫乘凉。”但是,我好恨啊。那些在树下乘凉的人转过头便要砍树。
那么,你是恨把树砍了自己没办法乘凉,还是恨那些背信弃义砍树的人?
“谈不上别的。”只是看到那个庙便想到了那棵树,不管是开导自己那里本来就没有树还是幻想着那里没有庙只存在一棵不存在的树都像极了疯子。所有的东西都不存在了,黄房子染成了绿房子,胜利者的头上插旗子。
你长久地困在自己的象牙塔里也只会让你的空虚把你的精神吃掉了再吃你的身体,把你的脑袋吃掉了再啃你的骨头,怼着空气使一身蛮力也干不出大事情,不如把棱角磨平,像其它人那样,你也没什么了不起,这个世界又轮不到你来救赎,坦然地成为一个小虾米,下雨天便把自己丑陋的头裸露在雨里。你也没有了不起,一边唱歌一边放屁,年龄大点儿的嫌你固执,年龄小点儿的说你成天谎话连篇。你也别端着架子装什么好好先生了,疯前先去烂泥地里洗一洗。人前人后地怕人说三道四,搞得好像谁在乎,理解你一样,不要觉得一条老狗也能咬断绳子,头骨硬了便敢去把墙撞烈了。你若有一天真是油盐不进地死在了泥潭里面,我便憋一整天尿,尿在你的灵堂里。
“哈哈”像我这种人也有灵堂么?到时候找一个没有屋顶的房子,屋子里挤满了流浪的猫和狗。人们争相恐后对着我吐口水,谁吐的最多谁便会受到“祝福”。我认识的,我所不认识的人都挤满了房子。他们一边朝着我吐口水,一边让旁边的人拍下这一切,等到众人都吐累了,房子里又充满了久违的欢笑声。
我记得刚看到你时,你在沙漠里骑着一头骡马缓慢地前行,像个雕塑一般,我以为你死了,当时。
“我死了”当时,我出发的时候还满怀希望,那是他们曾经传道,我受洗礼的地方。我看到一切都变得残破、荒凉而陌生。他们推倒了一部分,摧毁了一部分,故意留下了一部分残存的遗迹,好让活下来的人唾弃,活下来的人把生活不公所积蓄下来的冤气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他们玷污神像,涂鸦墙面,在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排泄,到了夜里,他们便在神像面前苟合,有一面“罪恶”的墙是他们自己推倒的,那墙在死前被审判而获罪最终扛下了所有的罪。我从一处废墟逃了出来,外面则是一片更大的废墟。
人们常跟我说,苦难不足以使人迷茫,但是悲伤总试图把人拖下水。唐,你还有那么几十年属于你自己的时间,不必像是围着磨盘一直打转的骡马一般生活,不必像那些固定在时钟上的钟摆那样活。为了自己活下去吧,烂了一半的烂木头,把你榆木疙瘩脑袋里装了一半的木渣都掏出来吧,没有了任何一个人,这个世界依旧是那么活着,你我本来就没那么了不起。
“这话我是知道的”,在每天睡觉之前我都同自己的挣扎和解了。但是醒来一切又仿佛倒了回去,倒回到了前一天去。得了感冒的人有感冒药吃,胳膊烂掉了的可以截肢,一只家养的狗死去了可以由另一只狗替代,我的病却无药可治。
他们在“圣地”那里改造了一部分人,烧死了一部分人,切了一些人的舌头,破坏了一些人的脑子,也活埋了一部分人。但是他们并没有赶尽杀绝,他们故意留下了一部分人,其中便包括你,他们就是为了让活着的人看着你们衰败、凋亡。为什么不洗把脸,换一身行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斗争呢?
“让他们等着吧。”我会用骨头让他们身上留疤,我会咬着他们的胳膊一起下地狱。
你疯了吗?
“不,现在还没有。”
骑士的赞美诗
你看远处来的这位,身上破铜烂铁挂全身这可真狼狈。
他强装镇定的样子多可笑,换作我便把头塞进泥土里。
一抖动起身子来便“哐啷啷”作响,周围的人群嘲弄地拍着巴掌,他身下的骡子叹着气。
要说起那个骡子,那倒称不上是一头骡子。
一个皮鼓,几个架子。你吆喝它便跑,风一吹便倒。
人们围在一起,拉着手,东张西望,等着看笑话。
你看眼前的这位“收破烂”的骑士,他弯腰驼背,咳一咳便丢掉半条命。
瞧那傻子,他此刻已戴上护目镜。
瞧那疯子,他怒目圆睁,眼里放着火。
瞧这蝼蚁,佝偻且卑微,气喘吁吁,靠发抖来获得勇气。
瞧这骡马,嘶吼而挣扎,靠着吸进去的每一口空气活命。
他们面前的是一道厚重的,黝黑而致密的黑墙,新的教义,新的道德,新的标准,规规矩矩地刻在上面。
一边是巨大而绝望的高墙,一边是脆弱儿愚蠢的蛋。
一边是冰冷而高耸的风车,一边是快要死去的骡子和石头。
这颗又硬又臭的穷酸石头,戴好了护目镜,用脚催赶着骡子跑起来。
跑起来,跑起来啊,快的像风一样,踩踏着哄笑声、嘲弄声跑起来。
从钢铁和混凝土建造的怪物的缝隙里穿行而过。
在巨大机器的岩浆和喷发声里挣扎出身体来。
从野蛮的教化,整齐划一的队伍,统一了的答案,惨淡的笑声,忠诚的守墓人,大笑的疯子,没有名字的花里面冲破了,继续跑着。
在日落之前,就着血红色的阳光把那堵墙撞碎了。
人们也看不到他了,只看到了远去的黑乎乎的影子了。
骡子在他身下面吸着气呼着血,他拍打了几下它。
老家伙,再过一会儿,我们便可以永远的睡下去了。
巨大的,黝黑的石板就在他眼前了,越来越近。
砰!!!!
不知道是石板裂开了,还是头盖骨粉碎的声音。
人群大失所望,叫骂着离场,撞断了脖子,分成了两截的骡子。
在风中唱起了呜咽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