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府,丽丰门内的聚贤楼,曾经五湖四海的商人汇聚于此,人声鼎沸、喧嚣无比,如今门庭冷落、宾客稀少,马帮行老岳峰一筹莫展地坐在交椅上,长吁短叹之际,时不时地望向门外。
自从得罪了姜焕臣,马帮就被职方司额外照顾,不仅往来都城运输的马队天天被查抄,连马帮贩私的暗道都被一一查抄,还抓了许多看管暗道的头目。
职方司、步军司、沿途州县轮流上阵,连八竿子打不到的巡防衙撞见后,都盘问一番。一旦查出异常,不但没收货物,还将运送货物的帮众押送至大牢。即使官凭路引齐全、没有夹带,也要找个由头扣留一天半日,因此造成大批货物延期交付。
久而久之,都城商贩都不敢雇佣马帮的马队,致使帮中的生意一落千丈。岳峰心知肚明是姜焕臣在背后搞的鬼,无奈职方司在罗城内只手遮天,姜焕臣更是朝廷的二品大员,马帮就算是江湖大帮,也得看朝廷的脸色行事。
为此,岳峰曾多次提着重礼上门,皆被挡在职方司门外,他又找人从中说和,平日称兄道弟的大小官员,再听闻是姜焕臣后,纷纷表示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都城的马帮帮众上千人,没生意难道就不吃饭了吗?一天的开销也不是小数目,作为行老的岳峰愁的都快当裤子了,再这样下去,他这个行老也快做到头了。
就在岳峰一筹莫展时,昨日傍晚,职方司提点陶宗安找上门,向马帮借十五辆马车,但是不用马夫,为了讨好姜焕臣,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事后,岳峰越想越后怕,他不怕别的,就怕姜焕臣给他下套。
“行老,前汇元钱庄老板乾三的公子,乾泰铎有要事求见。”
“他来干什么?汇元钱庄早就完了,他们家不是也搬离都城了吗?”
再加上岳峰此时心乱如麻,所以没好气道:“一个落魄的纨绔子弟,除了吃喝享乐,他能有什么要事。不见!”
报事的人面露难色,再次拱手施礼:“行老,他说是能解你的危难,望您无论如何也要见他一面。”
“能解我的危难?”岳峰微微一怔,起身踱步沉思片刻,开口道:“让他进来吧。”
乾泰铎锦衣华服,手拿折扇,摇头晃脑走进聚贤楼。
“行老,多日不见,你...你这白发渐多呀?”
岳峰听着乾泰铎的调侃,冷哼一声:“乾家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钱庄,到头却拱手送给别人,想必你爹也好不到哪去吧?”
见岳峰没有让座的意思,乾泰铎也不客气,大咧咧坐到交椅上。
“至少我爹能全身而退,不但保全了一家老小,以后还不用看别人脸色行事。”乾泰铎随即话锋一转,一声叹息道:“不过,行老现在的日子可不好过吧,我听说马帮行老每隔四年就要重新选举,今年正好是四年,晚辈真替你着急。”
岳峰脸色变了变,起身一甩袍袖,厉声道:“马帮的事就不劳乾家操心!要是没别的事,老朽就不留你了。来人,送客!”
“等等!”乾泰铎嬉笑道:“别呀!这不是开玩笑嘛,我今日到此是实心实意想助行老一臂之力。”
岳峰冷笑道:“都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我想听听你们乾家怎么帮助马帮。”
乾泰铎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不紧不慢纠正道:“此言差矣,我是来相助行老的,与马帮无关。”
岳峰眉毛一挑,不解道:“有区别吗?”
“行老是行老,马帮是马帮,马帮可以没有行老,但行老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恐怕没这么便宜吧?再说,都城这块肥肉别的州府行老早已垂涎三尺,趁你病要你命的道理,行老难道不懂吗?”
乾泰铎话虽然不中听,但却是实话,如今马帮生意一落千丈,还与职方司结下梁子,和他这位掌管的都城行老有直接关系。据内部传来的消息,其他州府的行老已蠢蠢欲动,纷纷要求帮主执行帮规,虽然帮主尚未下令,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岳峰沉默片刻,开口道:“乾家怎么相助我?”
“行老,我再纠正一点,是我,不是乾家。”
岳峰先是一怔,随后哑然失笑,最后不屑道:“你?你凭什么?别说乾家不行了,就是放在以前,你爹敢于兵部侍郎为敌吗?”
乾泰铎冷哼一声:“行老,我家事不用你劳心,不扳倒姜焕臣,你会有好下场吗?”
一句话戳中岳峰的七寸,后者再次沉默。
“马帮与乾家并无生意往来,我和你爹也谈不上交情,为何你要相助我?”
“在商言商,利益交换。”
岳峰目光一凛,双眼射出两道寒光,冷声道:“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竟然想与大权在握的朝廷命官为敌,这不是你的想法,恐怕也不是你爹的想法。老朽还没到老眼昏花、迂腐无知的地步。说吧,你背后是谁?”
乾泰铎避开岳峰摄人心魄的目光,故作镇定地端起桌上的茶碗,饮了一口:“行老,选择权在你手里,至于我背后的人,时候一到你自然知晓。”
说辞自然是南宫羽教的,当然也教了乾泰铎各种问题的应对之策。
岳峰盯着乾泰铎半天,才开口道:“你背后之人打算如何行事?”
乾泰铎笑而不语,从怀中掏出一块银质令牌放在桌案上,推倒岳峰面前:“这块令牌能保证马帮顺利出入都城,而不被刁难。”
岳峰眼前一亮,抄起令牌见上面篆刻着四大大字“庆安节令”,顿时大喜过望:“这...这是庆安府尹...”
“这是庆安府用于节制地方县衙,出入都城水陆城门的令牌,有它护身,行老的心可以放回肚子里了。”
能拿到庆安府尹的令牌,可见乾泰铎背后之人足以和姜焕臣分庭抗礼。所以岳峰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语气谄媚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都说瘦死骆驼比马大,果不其然,乾家即使暂时失势,在都城内依然手眼通天。”
乾泰铎冷哼一声:“行老的事情解决了,咱们是不是该聊聊我的事了?”
“老弟请说。”
岳峰与乾三年龄相仿,乾泰铎自然是晚辈,可见辈分不看岁数,而是看实力。
“昨天是谁向马帮借用了十余辆马车?”
“这...”
乾泰铎见岳峰面露难色,眼珠直转,便知道这老头要耍滑,便开口道:“行老不会随便找个理由应付过去吧?我可不是无的放矢。”
心思被戳穿,岳峰尴尬一笑,冲门外看了看,低声道:“职方司,陶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