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明被困在地下河多日,他又中了元修逸的毒。好在元修逸离开前,沧澜真人已向他要回了解药,众人回到溪云山庄休整一晚,再待出发。
来到溪云山庄,元修逸和元修政等人已不知去向,只有程行之和他带来的那些人,平昊天带着安阳也离开了。
顾青荷见元修明大好,不欲打扰他休息,独自一人来到庄外。
夜未暗,晚风来急,树叶翻飞乱舞,在头顶上沙沙作响,忽地又是一阵急风吹来,暴雨将至。
一阵荷香随风扑来,顾青荷的精神为之一震。她走向前面的那片荷塘,大雨来临之前,或许还能再看到他们红绿相映,花叶相依,卷舒开合的样子。
她知道荷塘旁有一块巨石,正好掩映在肥草之间,在那里,还可获片刻清静。她记得那巨石在一株柳树下,她走向那株柳树,树干更粗壮了,长长的柳条垂到池面上,急风吹来,如青丝迎风飞扬。
她走近,见有一人坐在那巨石之上,正是徐忆君,他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见是顾青荷,两人四目相望,都愣了一愣。
顾青荷笑道:“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占了你的地方?”
“你是客,该让给你。”
“你是主,还是我占了你的地方。”
两人相视而笑,徐忆君已让开了一块地方,说道:“一起坐坐吧。”
顾青荷跃了上去,两人坐在石头两端,都不约而同静静地看着前方。
天边乌云翻滚,风有渐停之势,空气愈发湿闷,青翠的荷叶透着一丝沉郁,粉嫩的荷花不着一丝尘埃,云低天黑,红娇翠依更是孤渺。
它们不知是感受不到,还是早已习惯,这弥漫着整个溪云山庄的山雨欲来。
顾青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荷花荷叶的清香,池水香,泥土香,草叶香,显得如此贪婪,徐忆君笑着望着她,却不说话。
天色很快暗下去了,头顶上阴云密布。
徐忆君道:“快下雨了。”
顾青荷道:“嗯,如果是下午下这样一场雨,才是绝佳。”
“为何?”
“夏日雨后,往往会有彩虹,接天莲叶,风荷依举,彩虹映照,珠光点翠,雨后泥香,水香,草香,荷香,真是至纯至美。”
“至纯至美,不错,这里就是给我这种感觉。”
顾青荷抬头望望天,说道:“山雨欲来风卷地,看来要有一场暴雨了。不过,夜听暴雨洗荡整个山陵,也是一种享受。”
徐忆君道:“你很喜欢夏天?”
“是啊。酷暑虽严,风暴虽烈,可雨后的风平浪静,清新世界却是其他季节所没有的,更何况,夏日还有荷花。”
“是啊,花中君子,不以叶为枝,亭亭独立,出尘脱俗,连花香都是如此淡雅,只为花开,不为人来。”
顾青荷正待要说什么,只听一声娇笑:“哈哈,忆君哥哥,原来你在这里。”
二人转头望去,正是江映月,笑脸盈盈,可能因为走得急,额角上有微汗沁出,两颊微红,正如这荷塘中的荷花一般奕奕动人。
顾青荷朝她微微一笑,她先是一愣,接着也微微一笑。
江映月对徐忆君道:“我到处找你,听到有人说话,又见露出你的衣角,知道是你,却没想到顾姐姐也在此。”
顾青荷站起来,说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要走。”
江映月倒不好意思起来,却也不留她。
徐忆君道:“快下雨了,天也快黑了,我们都回去吧。”
江映月嘟着嘴说道:“还没下呢,这片荷塘我没见过。忆君哥哥,你陪我。”
他正要说话,江映月又道:“顾姐姐,修明哥哥方才找你。”
顾青荷道:“好,那你们聊,我不打扰了。”说着转身离开了。
江映月望着她的背影说道:“她对修明哥哥真好,情深意重,生死相许,只是修明哥哥肩负重任,诸多无奈,还有一个安阳姐姐,她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只怕也是一翻情劫。”
徐忆君皱了皱眉头,说道:“你小小年纪怎会懂这些?不要胡说。”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常常听哥哥这样感慨。”
“常常?”
“嗯,是啊,哥哥说的总没错吧。”
暴雨将至,空气愈发湿闷,徐忆君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说道:“不说这些了,旁人之事,我们莫议论。”
江映月忽然笑靥如花,看着他的眼睛闪着光,。
徐忆君道:“怎么啦?”
江映月指指顾青荷消失的方向,说道:“她是旁人……”又脸一红,指着他二人,深深地望着他,轻声道:“我们……”说罢嘻嘻一笑,笑个不停。
徐忆君呆了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他无心之说,没想到竟让江映月误会了。
他说道:“江姑娘,此下无人,我想我应该将话再和你说清楚。”
江映月见他神情严肃,心头一沉,说道:“你要说什么?”
“你还记得前些日我在这里和你说的那些话吗?”
江映月垂下眸不说话。
徐忆君接着道:“对不起,这些日子发生太多事情,我让你误会了,这是我不对,不过,今从往后,希望你不要再误会我。”
“为什么?”江映月道,“因为顾姐姐?可她已和修明哥哥在一起了呀。”
“不是因为她。”
“那是因为什么?”
“不为什么。”
“是因为我不好吗?”
徐忆君笑了笑,笑容落寞,“不,你很好,是我不好。”
江映月哭道:“我不要,你心里有我。”
徐忆君道:“我不是木头人,你对我好,我知道,可我……”
“轰”地一声惊雷,江映月“啊”地一声,吓得花容失色,扑倒进徐忆君怀里。
狂风大作,卷起无数尘土,雨点如珠般落下。
江映月淋得湿漉漉的,徐忆君道:“我们先不说这些了,快进庄内躲雨吧。”
江映月道:“那你先收回方才的话。”
徐忆君皱了皱眉头。
江映月道:“好吧。我不逼你,我知道顾姐姐之伤,白姐姐之痛尚未过去,忆君哥哥,我等你。”说罢惦起脚,突然在徐忆君脸上亲了一下。
不等徐忆君反映,江映月嘻嘻一笑,拉起他的手,往庄内跑去。
顾青荷刚跨进山庄大门,“轰”地一声惊雷,似是从身边砸地而起,她吓得脸色煞白,好半天才定下心神来。
也正是这声惊雷,将她一下惊醒,“顾青荷呀顾青荷,你在做什么?你是因为时日无多,又不知二人是否能活着离开那地下河才会与他再次牵手。如今他已安全,你为何还要再与他纠缠不休,重蹈覆辙?你现在已经知道他对你也情深意重,又何必让他越陷越深,将来徒增痛苦。”
她知道有江流川等人在,自是不用担心,这样想着,跨进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她转过身,外面风雨交加,只见江映月和徐忆君携手往庄内跑来,江映月笑颜如花,正如当初的白云心。
一夜风雨,次日雨后放晴,一派新光。
天初亮,寂静无声,屋檐下结着一颗雨珠,却迟迟不肯落下,雨珠越凝越大,饱涨得都快要撑破了,终于倏地滴落下来,碎成一朵美丽的琉璃花,发出一声脆响。
元修明一坐而起,满身微汗,他捂住胸口,心兀自砰砰乱跳。
他望向窗外,发现天已亮,才知道自己竟睡了一夜。
江流川听到动静,走了进来,问道:“怎么啦?”
“没什么,青荷呢?昨夜一夜没见她。”
“她昨夜来看过你了,知你无恙,我让她去休息了。你与她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不放心。”
元修明点点头,却觉疲惫不堪。
江流川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元修明运了运气,说道:“好多了,你和程行之谈得怎么样?”
“此人可用。”
“好。我们准备准备就起程。”
“我已吩咐下去了,马匹也已准备妥当。”
元修明望着他笑道:“我元修明这一生,有你这样的知已,又有青荷这般的红颜,老天待我之厚,让我诚惶诚恐,以往我总怨天地不仁,山河无情,命运不公,如今我不敢怨了。”
江流川笑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我以前一直以为情痴二字,最适合徐忆君和顾青荷,只可惜他二人红线相左,月老不牵,现在我看你,越来越像他了,不过不是情痴,倒像情癫。”
元修明哈哈一笑,“此二字我自知难当,不过情之一字,我能占一席之地,也知足了,却不知你能不能占一席之地?”
江流川愣了愣,“你是何意?”
“盼儿姑娘还在元修逸手上,我们还是要尽快将她接回来。”
江流川点点头,又道:“九龙城马上要迎来风雨,她在那边或许更安全。”
“话虽如此……”元修明边说边站起身来,一个东西从身上掉落下来,他拾起来,见是一张字条。
他打开字条,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字,字迹娟秀,正是顾青荷的笔迹,元修明的心猛地一跳。
字条上写着:“修明:京都之行,前途未明,我本应该陪伴在侧,可我除了舞鞭弄剑,别无他长。如今你身边有徐忆君,江流川和梅傲寒等人,我也放心。元柔芝是一只狐狸,更是一条毒蛇,我怕她对伯伯不利,我先去寻他;盼儿姐姐在元修逸手中,希望一并将她寻回。一旦有消息,飞鸽传书与你,再计见面之期。 青荷字。”
元修明脸色煞白,咬着牙关,半晌不语。
江流川接过字条看了,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元修明道:“现在我才知道,她从未想过要与我回京都。”
“什么?”
“她明知我这次回京都,生死难测,她都不愿意去,只怕她从未想过要和我回京都,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今后,永远也不会。”
江流川恍然,望着失魂落魄的元修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都是骗我的,都是骗我的……”元修明一声怒吼。
梅傲寒和徐忆君等人听到异响,冲了进来,见元修明脸色苍白,神情痛苦,江流川在一旁,二人完好。
徐忆君皱了皱眉头,说道:“顾青荷呢?”
元修明抬头望着他,徐忆君被他眼中的悲伤吓了一跳,他接过江流川手中的字条,心也是一沉,正要追出去,忽然想到元修明在此,脚步顿住,看向他。
梅傲寒道:“真是胡闹,她多次吃了元修逸的亏,难道不知道吗?”
江映月道:“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好在她是白泽剑主,元修逸暂时还不敢拿她怎么样。”
“不行!”徐忆君道,语气坚决,似话中有话。
他又道:“这个元修逸,他能将江大哥制成铁面人,又能将我们都困在里面,疯起来,谁知道他会做什么,我,我……”
元修明已恢复了冷静,说道:“让黄十二带人去找她,一来他熟悉那边地形,二来如果有变,可以联络赤龙三十六寨。我们先回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