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十年前,乔静在小巷里捡了一只半岁的小狗。
“妈妈,我们收养它好吗?它好可怜!你看,它背上还被坏人用烟头烙下三个疤。”乔静抱起小狗,可怜巴巴地看着妈妈。妈妈点了点头。
路过玩具店,乔静看中了一个狗玩具,执意买下来。
乔静想了很久,决定给这只小狗取名为卡其,不为什么,可能就觉得好听吧。
家里很快就接受了这位叫卡其的新成员。
经过一个星期的恢复,卡其变得活泼起来,成了家里的宠儿,唯独喜欢黏着乔静。
狗玩具丢失的耳朵是在一次争吵中扯掉的。
乔静和邓河舟一人扯一边狗玩具,都想让卡其陪自己玩。卡其一会儿走到乔静身边,一会儿又走到邓河舟身边,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两人纷纷摔在地上。狗玩具的一只耳朵被扯掉了。卡其低着头,失落地用鼻子拱了拱被扯掉的耳朵,抓过来,坐到狗玩具身边,耷拉着耳朵。
“对不起!我们知道错了。”乔静轻抚着卡其,和邓河舟一样,满脸愧意。
之后无论再买来多少个狗玩具,卡其身边始终只有那只被扯掉了耳朵的狗玩具。乔静和邓河舟再没因此发生过争吵,和卡其一起玩耍。
真正让家里人决定把卡给送走是因为一条中型犬。
在卡其到乔静家快一年的时候,镇上来了一条耳朵很尖的中型犬。尖耳狗一直跟着卡其,眼神犀利。乔静难免被吓到,深受困扰。
一次,乔静捡了树枝丢远,卡其飞奔过去捡。尖耳狗突然从草丛里窜出来,咬了乔静的小腿肚,然后坐在一旁。血顺着腿肚流下,乔静又痛又害怕,放声大哭。卡其从一旁冲上来,凶猛地叫,几次跃跃欲扑向尖耳狗。
尖儿狗开始后退几步,随后发现卡其只是只纸老虎,便用爪子抓舞着,像是在逗卡其玩。卡其忽然扑上去,把尖耳狗按在地上,一会儿触电似的弹开了。尖耳狗再次后退几步,面对卡其的紧逼,欲逃走。
“小静子,你别怕!舅舅马上送你去医院!”听闻哭声,舅舅急忙赶过来,抱起乔静跑向最近的医院。尖耳狗被大声呼喊的舅舅吓跑了。卡其乖巧地跟在后面。
医院禁止宠物入内,卡其被留在外面。
万幸的是并没有伤到筋骨,乔静被包扎后,打了狂犬疫苗和破伤风,留院观察。
次日,妈妈领着邓河舟来看望乔静。
“你们先聊,我出去等着。”妈妈打开门,走出去关紧。
乔静马上掀开被子,穿上鞋,走到邓河舟跟前:“想好了吗?怎么安慰我?”邓河舟不说话,扶着乔静沿床边坐下。
乔静反手抓住邓河舟,生无可恋地说:“我没事!真的没事!只是咬破了皮咬而已。”
“我是来告诉你两个消息的。第一个是那只咬你的尖耳狗走了。第二个是卡其昨天下午被送走了,一个星期后再接回来,前提是不会再有狗针对卡其。”
“什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今天早上,阿姨叫我来劝你时才知道。”
病房里一片缄默,两个女孩坐在床边暗自流泪。
终于熬过了六天,乔静没有等来卡其,只等来了一封信。
小静子:
亲爱的小静子,你好。姑姑对不起你。因为这份愧疚,姑姑不敢打电话听见你的声音,只好写信。
卡其非常活泼可爱,姑姑也很喜欢它。卡其来姑姑家三四天了,一直很乖,所以姑姑没怎么看着它。但是卡其忽然不见了,姑姑找了两天也没找到。那个一只耳朵的狗玩具也不见了,也许卡其是去找你了吧。
对不起,小静子。
姑姑
“它是卡其吗?”乔静拧干狗玩具,拿着跑出去。
见乔静奔来,狼狗立刻坐直。乔静蹲在狼狗旁边,放下狗玩具,轻轻抚摸狼狗,小心翼翼地问:“卡其,是你吗?真的是你吗?”狼狗兴奋地叫了几声。
拨开长长的毛,三个烙印的疤清晰可见。乔静一把抱住卡其,热泪盈眶:“卡其,真的是你!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好久了!”卡其蹭了蹭乔静。
乔静趴在卡其背上,直到心情平静。
乔静抬起头,手挠挠卡其的脖子:“真没想到啊!当初一小不点,现在竟长成如此威风凛凛的大狼狗!你这么瘦,得多吃点!我回家拿好吃的给你吃去。快藏好,我叫你再出来。”
回到家里,乔静立刻跑到冰箱前,取出牛奶和火腿肠,准备溜之大吉。手刚握上门把,传来了外婆的不满:“刚回来,还要出去玩,不行!明天就开学了,快回去复习!”
乔静抱着一堆东西,无奈地走回房间,希望卡其不要乱跑才好。
乔静把书包放下,拍了拍邓河舟的课桌,随后走出教室。邓河舟立刻起身跟着。
“邓河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条狼狗是卡其?为什么不告诉我?”乔静微怒。
“是,我早就知道了。但是告诉你,你会相信吗?只有等你自己去发现。”
乔静无言以对,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你也不能不告诉我!起码,有个准备。”
邓河舟没有直接回答。“我比你更了解卡其,知道它想什么,要做什么。但它永远只认你一个主人,因为你救了它。现在卡其回来了,我也肯定了我的猜想,可以告诉你。其实,当年卡其走丢后的第三天,我在镇门口见过它,它逃了。卡其害怕它的回来,会让你受到伤害,所以十年前它走了。卡其已经十一岁多了,很老了。它可能知道自己命不久已,这次回来,它也许――是来永别的。”
乔静推开邓河舟:“你自己不守信用也就算了,怎么可以咒,咒卡其……”跑回教室。
“乔静,那天我告诉你舅舅了!”邓河舟追着喊。
放学后,乔静再次来到小道。
乔静猫着腰,低声叫唤:“卡其卡其你在哪呢?我带好吃的来了。”叫了一会儿,仍不见卡其,乔静打算撕开火腿肠,诱惑卡其。
“小静子,你在干什么?”舅舅从背后走近。
乔静立刻转身挺起背:“额……我在,我在,我在吃火腿肠。”乔静立刻把撕了半边包装的火腿肠塞进嘴里。
“在这吃?”舅舅抬头看看四周,“不怕被狗咬啊?”搂过乔静走向家中。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乔静率先打破沉默:“舅舅,我问你,那天你到底有没有接到邓河舟的电话?说实话。”
“我忘了。”
乔静顿时心沉如巨石,已经知道答案,她误会邓河舟了,没有听解释,偌大的怒火一下子没了主。天阴沉沉的,和那天差不多。
那天是乔静的生日,按照和邓河舟的约定,乔静一早就来到约定的地方等待。约定的时间过了,仍不见邓河舟的身影。
“也许是在准备惊喜,再等一会吧。”乔静踌躇着。
天说变就变,晴空万里瞬间被乌云吞噬,是阴沉的主场。雷声轰鸣而至,拖着长长的尾缀。
“这家伙,知道快下雨了,一定会来接的。雨应该再过一会儿下吧。”
仿佛是为了应证乔静的话一般,顿时下起了倾盆大雨。乔静顶着大雨狂奔,偶尔被石块绊倒。约定的地方离家不近。身子弱的乔静生病了。生日,是在病房中面壁思过。
让乔静生气的不是失约,也不是欠下的生日礼物,而是邓河舟的解释:临时有事,通知了乔舅舅告知。在舅舅那里,乔静得到了否定回答。冲动的乔静就下了判断。
约定的事解开了,不过生日礼物呢?卡其又去哪里了呢?真如邓河舟所料吗?乔静脑袋里缠着数个问题。
有了前车之鉴,乔静特地挑了个舅舅几乎不可能出来的时间,偷跑到小道上。大雨过后的午时,少了太阳当头的炽热,空气格外清新凉爽。
“卡其――卡其,快点出来!再不出来,我就走了!”乔静蹲着、站着叫了半天,仍不见卡其的身影,约定好的邓河舟没有提前到的习惯,真是急死人了!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卡其喜欢钻草丛,草丛大概有它钻出的路吧。顺着路走,说不定能找到卡其。草丛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吓人的东西吧?就算有也被卡其吓跑了。
乔静壮着胆子,拨开草丛,看见卡其,刚还心喜若狂,下一秒却如巨石般沉重。长长的毛被雨水打湿,乖乖贴服在身上,勾勒出卡其骨瘦嶙峋的身体。乔静清晰地看见卡其身上每一根肋骨是怎样撑起它那宽大的皮囊。自始至终,它都一动不动。
“卡其,卡其你怎么了?快醒来,别睡了!”乔静难以置信,颤抖的手指贴上去,再也找不回那温热的躯体。
“卡其!――”乔静深深地把头埋下去。
良久,阴沉沉的天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
“乔静,你怎么了?坐在地上脏兮兮的不说,还不撑伞,淋雨感冒了怎么办?”邓河舟打着伞飞奔而来,走近乔静停下脚步。
乔静抬起头,透过泪眼朦胧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压抑的伤痛再次冲破防线:“河舟,卡其它――它死了。”
“什么?”伞应声落地,邓河舟跪坐在地上,呆若木鸡,“卡其――怎么会?”一滴泪顺着邓河舟的脸庞滑下,湿润了乔静的头发;乔静的泪,打湿了邓河舟的衣襟。
也许是因为长大了,又或者是因为明白了卡其的心意,乔静很快就恢复了。提起卡其,还是忍不住湿润眼眶。那个热乎乎的、胆子很小很小的小家伙,即使之后变成大家伙,胆子依然很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