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常常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东西。因为它虽是现实世界的投影,却又不切实际。反正怎么样都无所谓,那怎么样都可以。”在我面前的少女很特殊——干净的白色长发,穿着不合身的特大号棕色风衣,还戴上过时的黑色贝雷帽。
她和我一同站在街边,但并不会显得突兀,因为我们正是在梦的世界里。只是伫立在原地,四周的风物便不断变化着。
少女比我矮一个头,她说话时我看不见她的脸。“梦是不符合逻辑的,作为主意识,大多数时候对于它的变化是无能为力的。那如果让它有逻辑可寻的话,它还算是梦吗?”
她没有接着讲下去,是在等我回答吗?
“算是吧。梦说到底只是现实中生物的一种大脑活动状态,如果现实中的生物死了,梦的世界也就破碎了。”我尽量给出严谨思考的答案。
话间,她往前走去。“那边的世界,这边的世界,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呢。”我担心着对方会消失在街道上,也准备跟上她,恰好撞上她回头看向自己的眼神。她有一双难以言喻的美丽的瞳孔,在四目相对时,散发着微微的金光。“只有在这里,你才能挣脱该死的地球重力啊。”
我愣住了。“地球”两字为什么那么陌生?诶?我是在哪里来的来着?直觉告诉自己,有什么东西要崩溃了。
“喂!这就要回去了吗?”少女的声音将我的意识叫回不稳定的街道上。“控制好自己的思绪,这里可是梦的世界,由意识决定一切的世界。”意外地,她握住我的手腕。“你的梦意识还不成熟,这段时间我会照顾一下你的,走吧。”
宽大的风衣下,藏着小小的手。
我们认识,或者说,认知到对方,从现实时间来看应该有七八年时间了。但就像婴儿一样,长大之后便会忘了前面那些模糊的记忆。梦是很难储存记忆的,梦醒即是一次生命的结束,直到一个难以被定义的意识形成,梦的世界便开始展现可连续的逻辑。而现在,我与她构成的关系,可以称为陌生人。
我们钻过屋子间看似不能过人的缝隙,来到一个残阳洒满的教室。教室内是熟悉的课桌和黑板,窗外是陌生的大漠黄沙。
“我们还需要往前,所以现在需要你摆脱这里的思绪界。”
我正要深问少女的意思,校铃就把我的声音盖了下去,紧接着门外走进那些应该熟悉到可以喊出名字的同学。心里翻涌的慌乱感让我举手无措,再回头时已经找不到少女的影子。
即使如此,我能本能地坐到可能属于我的位置上,翻开什么都看不清的课本。老师高站在讲台上,向我们输出作为一个学生听得懂的知识,然而现在的我不是。我要逃跑,做出对于现实来说不可思议的大胆举动。可是,为什么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心里不断被放大的情感,是恐惧吗?自己的内心承认了眼前的事实。
“在这里也要保留自己的虚伪吗?”少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最后,我借口上厕所冲出了教室,站到校门口。
“往前走吧,你能翻过整座沙漠的。”
我又一次回头,原先的学校消失了,自己孤立在沙漠深处。
“在梦的世界里,你只能前进,无论面朝哪个方向,都会是新的地方。”
于是我再往前看去时,我抵达了目的的小镇,夜色也早已覆盖住房屋的灯火。
“恭喜你又掌握了一个技巧,不过你还要更快,梦的时间并不容许我们把时间花在行路上。”
可是,我应该休息了,不是因为累,而是本能地寻找安身场所。茕茕孑立地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放在现实里是想也不敢想的。如此来说,习惯性按照现实的做法是一种自我保护的行为。
“我想这应该是常识了,在梦的世界里,时间并不是一个固定的概念。”听语气,少女似乎不满意我的行为。
我能理解她的意思,在这里,睡一觉并不代表天会亮,甚至不代表自己会从同一个地方醒来。真是荒诞。
在我犹豫之时,街道的灯光逐一熄灭。黑暗席卷了这里,涌来深重的寒意。我很清楚,毕竟过去的梦境里留下最多的就是这种感觉——死亡的危险。而作为普通人中的普通人,唯一的求生之道就是奔跑。不能回头,一直奔跑下去!
在光陆离奇的世界里,街道的尽头是屋顶的天台,天台的一跃又落在盘山公路中央。空旷的柏油路面,似乎永远也跑不到尽头,就只能一直往上往上,直到双脚软下来。
啊,我要死了吗?不对!这是梦境,我不会死,这是我的梦境,我能控制它!
然后,我醒了——
和往常一样,男孩要早早起床前往学校。晨光扫进房间,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时辰,怎么一直打哈欠?难不成昨晚打游戏通宵了?”男孩一到班里便受到朋友嬉戏般的问话。
“睡不够,仅此而已。”
没几句话就敲铃了。适才混乱的场面在分钟内渐渐平静下来,仿佛空气凝滞了。
只要放松自己的大脑,就能很快熬过整天的课程。他向来是这么做的。他讨厌拘束的感觉,他想更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为此想了很多。他觉得自己是喜欢学习的,但是这种出自好奇的学习从何时起就几近被扼杀了呢?现在的生活,说实话,他很讨厌。
很可惜,名为钟时辰的男孩醒来时只记得梦中最后的逃亡,怎么回忆都记不起前因后果。
如果能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就好了,这样子就不会那么的无能,那样的狼狈。时辰不自觉发呆了几节课。
“时辰,一起走?”
男孩和他的朋友桑有一个礼约俗成的习惯,就是放学后在某个小学的小卖部旁边逗留,到夕晖在墙角彻底消逝才分别回家。
“如果让你拥有一种特殊能力,你最想拥有什么?”桑提出第一个话题。
“控制时间吧,很多事情只要有时间就可以解决,一些事情没时间的话就不会发生。”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假如你倒退了一段时间,那么倒退之后,那段倒退的时间对世界,对你来说究竟算不算存在呢?一个普通人,也可以想象自己曾发展过一段时间,最后倒退回现在。假如你只能倒退一次,那么你和那个想象的普通人有什么区别呢?”
“正确性,我倒退时间后,脑里面保留有对未来发生的事情的绝对肯定。”
“可是你后来的行为会改变这条时间线上的事情不是吗?那么你脑里面的那段时间不就成了一种想象。或者说,你只是正确想象了一种可能性。”
“或许是吧。时间倒退,或许也是意义的消除吧。”
男孩享受这样子的讨论。无知懵懂的两人,对世界,对自己自以为是的探索。
“你呢?”虽然这么问,男孩大概已经知道了答案。
“无限制的创造,那么我就是造物主了哈哈。”
“这个无聊的话题结束吧——”
看时间不早,他们迅速收拾掉剩下的零食后离开。
明天不用读书,男孩能睡个好觉了
我再次认知到身边的环境时,我又回到那个熟悉了一点的小镇里。准确来说,我家就安在这个小镇里,而我就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少女的身影终于再次出现,坐在我的床边。
“凌晨3点,是真正的地狱大门打开的时间。不想遇到各路妖魔鬼怪,就不要在那个时间活动。”她说着,率先打开房门。“走吧,今晚你有场宴会要参加。”
“什么宴会?”我立马起身跟上去。
“你喜欢的女生的生日宴。”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斗转星移,我已身处宴会中。不过是难以置信的未来宴会,庆祝着对方27岁的生日。遗憾的,那个还藏在心里的她已经成为了某一个人的另一半,而我也匆匆成为一个社会人士。
昔日的同学齐聚一堂,有说有笑,觥筹交错。我一步步后退,躲入阴影处。少女的身影又消失了,却仍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在房子里四处走走吧,应该能发现什么。”
我遵循指引,绕到房子后方,在厨房的墙角,发现一个深邃的破洞。
“这个规律你应该有所察觉,在梦的世界里,能看过去的地方,身体就能够到达。”
按现实的逻辑看,这顶多是个老鼠洞,可是当我往深处探时,我已经来到它的里面。我的身体缩小了?里面是一个巨大的机械工厂,底层流淌着红热的岩浆。我像落入巨人国一般,站在运作中的传送带上,被推向断崖。
奔跑起来!我逆方向冲刺,慢慢摆脱脚下的钢铁巨龙。听到奇怪的声音,我往其它地方眺望,才意识到与我相同处境的有不少人。这究竟是一场怎么样的宴会?
想回家,我要离开这里。我迅速爬回地面,不顾一切的往认为是家的地方跑。可是,它变得是多么遥远。
“那些人追上来了,你要快一点。”
冷静一点时,才意识到自己带了几个人来到阳台上,背后还有追捕我们的敌人。无路可退。
城市群边际的天空停留着一艘飞艇,如果能让它飞过来接引我们就好了。
“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这种可能性?”
如果一切都不再正常,自己是否也被允许伸出手去?
我深呼吸后向空中伸出右手,将注意力集中在远处的飞艇上。现在,我要用引力把它吸过来。集中再集中,去感受,感受那股无形的力量。果然把它拖动了!
郁积一晚的黑云不禁嚎啕大哭,世界顿时只剩下雨的喧哗。
时辰起床洗漱后就一直靠在阳台看雨。烟濛濛的,远处什么都看不到。他还沉浸在昨晚的梦境里,似乎是第一次的成功。有能力的感觉,希望的感觉。但是,心里的那个女生——
虽然只是一场梦,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男孩最后决定给她发一条消息。要说什么呢?想了一早上。
“在吗?今天有什么安排?”
“下雨了,计划都泡汤了。有什么事吗?”
“在家无聊,想找你聊聊天。”
“想聊什么?”
“你的未来打算。”
“啊?没什么打算,找个好工作,赚一大笔钱,过个好生活,还能怎样。”
时辰后悔自己提出的问题了,反正怎样都没有结果。
“我打算写个故事,奇幻一点的。”
“这不很好吗?写完给我看看。”
男孩也有认为长篇大论自己的话题不好,又就此刹住了。
雨雾散了,只有屋檐的水帘嘀嗒作响。天还很昏暗,睡觉最合适,不过他得先解决午餐问题。今天家里就他一个人,他打算出门随便吃点。
下午再睡一觉,晚上出门走走吧。时辰这么想,拿起手机。
“雨停了。”
发完最后一条消息他便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