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 千机门
千机门前堂候客桌上,孟君吟一边嗑瓜子一边翘首望着大门口,旁边的萧绍珏似是刚刚打坐完毕,长舒一口气,睁眼环顾四周,视线最终落在孟君吟身上:
“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哎呀,一个小任务而已,没看到正忙着吗?”孟君吟摆了摆手,看都没看萧绍珏便说道。
“好吧。”萧绍珏无奈地笑了笑,“你在等人?”
“是啊。”孟君吟歪了歪头,“一个我特别崇拜的人。”
正在两人说话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千机门口。孟君吟赶忙站起来去迎:“怎么这么久啊?”
“东西被下一批次的学子不小心夹在书里带走了,一路追去,耽误了些时间,实在抱歉。”臧不顾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在这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门里让我们三个去采办秋季的材料。”孟君吟一脸真诚地说道。听了这话,萧绍珏“嗯”了一声,却被孟君吟狠狠瞪了回去,随即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
“这位是?”臧不顾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萧绍珏这个新面孔身上。
“在下萧绍珏,武当派太乙掌教庄玄越座下弟子。”萧绍珏作揖道。
臧不顾回礼,接着笑道:“久闻状元郎的风骨,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徒有其名罢了。”萧绍珏自谦道。
“啊?你知道他吗?”孟君吟见状疑惑地问道。臧不顾就此耐心将萧绍珏如何考取状元后被刁难,又如何一怒辞官拜师武当全盘托出。孟君吟听完眨了眨眼,看着萧绍珏:“没想到你小子来头还不小嘛。”
说着来到集市,孟君吟再次施展了令其余二人叹为观止的能力——砍价。萧绍珏凑到臧不顾身边嘀咕道:“臧兄,我怎么感觉采办这种事孟姑娘一个人就够了?”
“英雄所见略同啊。”臧不顾同样感慨道。
只见孟君吟在集市中的各处商铺穿行,三下五除二,仅半个时辰就完成了全部任务。
“你们俩怎么什么都没干啊?”孟君吟抹去额头上的汗迹,嗔笑着,“这样,你们请我吃饭吧。”
其余二人点了点头,被孟君吟领到一处名叫“晚枫阁”的酒楼。“‘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此阁依傍苏州河而建,绿水青山尽览无余,看来孟姑娘也有陶孟之情趣啊。”
“才没有呢。”孟君吟狡黠一笑,“只是这楼是全姑苏物价最贵的酒楼,所以就来了。就看你们敢不敢点菜喽。”
“有何不敢?”萧绍珏镇定说道,接着起身目视墙上罗列的菜品。伙计见他仪表堂堂,不敢怠慢,忙来问话,萧绍珏一口气点下五个菜,伙计喜笑颜开地跑去了后厨。
“你的钱莫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五个菜可要三两呢。”
“也差不多。”臧不顾笑道,“毕竟是状元,还是拒绝了御史丞的状元,平日总有名阀慕名相邀,甚至不惜千金求字,钱财还是不少的。”
孟君吟似懂非懂,看向萧绍珏,却见他怔怔地看着苏州河上的一艘画舫。这艘画舫朱栏绿顶,沉香木所制的窗口竹帘半卷,露出一个风姿绰约的丽人忧心忡忡地托着香腮,纤纤素手更衬得不可方物,似是望眼欲穿情郎的到来,眉宇间点点幽怨惹人见怜。
“一见钟情了?”孟君吟调侃道。
“不,”萧绍珏若有所思,“我只是觉得此人的气息有点非同寻常。”
“此话怎讲。”臧不顾问道。
“不知为何,方才第一眼看上去有种阴森之感,而后却是没有了。”
“可能是看错了吧?”菜已上上,孟君吟一边夹菜一边说道。
“兴许如此。”萧绍珏道。
“但我认为,还是那个兄弟看起来更阴森一些。”臧不顾示意道。两人看去,是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负剑少年,面容冷峻。桌上只有一道小菜,酒倒不知喝了多少了。举止投足无不散发着暴戾与乖张。他好像感知到了什么,扭头看来,目光扫了扫三人,最终定格在萧绍珏的剑上,目光一凝,主动走来:
“乾清剑?”
“正是。”萧绍珏点头。但话音未落黑衣少年剑已出鞘,直刺萧绍珏心口。后者虽感意外反应却丝毫没有落下,瞬间拔剑云扫逼退:“你想干什么?”“霹雳堂赵桀,请指教。”言罢赵桀近步白云盖顶,在萧绍珏举剑欲拦时虚晃一下挽个剑花朝面门刺去,萧绍珏连忙收剑横档,只是两剑相接触时赵桀感受到了一股微妙的力量将手中长剑震开,而乾清剑看起来却丝毫未动,他哪里知道这是武当派的“绕指柔剑”,下一刻,乾清剑已停在了眼前。
“此处多有不便,待你来霹雳堂时,势必再战一场。”赵桀认输,将剑入鞘,摸出饭钱放在桌上便离开了。
“输了就是输了,怎么还要怪地方?”孟君吟撇嘴道。
“他说的倒也没问题。”臧不顾道,“萧绍珏与赵桀今番交手只比试了剑招,霹雳堂自然不如武当;诸如强如雷梦歌,在剑招上都比不过左慈姑娘一样。武斗之中,要点无非是威势、招式、意蕴、术算。霹雳堂武学的威势才是其最大的长处。”
“啊!——”
赵桀前脚刚走,旁边一桌的食客便惊叫了起来。三人转头,又顺着食客所指的方向看去——是方才的画舫,在船露天的部分,一层鲜红的液体正在漫开,似乎是……鲜血。
萧绍珏施展梯云纵在阁中护栏上轻点一下,又虚踏了两脚江面,接着轻飘飘地落在画舫上。同时孟君吟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支飞爪,用力一掷卡在画舫上,慢慢拉回。
船渐渐到了众人面前,萧绍珏凝重地看着舫内。孟君吟与臧不顾也翻过护栏跳到船上,向里望去,一时竟惊地说不出话来:
厢口,一个衣着光鲜、十分贵气的男人埋头栽倒在之前那个窗口中的丽人的身上,女人倚着墙壁昏死过去。她双手好像紧紧攥住了什么,不过这个地方被男人尸体的头部盖住,而血的确是从此漫出的。
在孟君吟与萧绍珏震惊之时,臧不顾早就吩咐左右看客报官,同时俯身开始查看。他先上前探了探两人鼻息与脉搏:男人已经死透了,女的还剩一口气。“萧绍珏,快送她去医馆!快!”听到命令的萧绍珏回神过来,应下后背起女人运起梯云纵飘然而去。
臧不顾翻过男人的尸体,看到尸体瞪大了眼睛,额头还插了一把短刃,孟君吟撇了撇头,臧不顾只是淡定地帮他合上。接着仔细观察起了男人裸露的皮肤,看了一会,他忽然发觉尸体右手手腕处有几个红点,并且肿起了一大块。
“这不是柳家的二公子柳相宜吗?”
“对啊,听说他还会武功呢,怎么也死了?”
“欸欸欸,你们看他手腕上的伤口,和昨天朱家大少爷朱全的伤口一模一样啊!”
“嘿,你别说,还真是,我记着……朱家少爷是被蝎子咬死的吧?”
“对对对。可你说,这姑苏地界,又是江上,哪来的这么毒的蝎子啊?”
“保不齐是在外惹了什么大人物,故意放出蝎子来杀人呢!”
“有道理,有道理。”
臧不顾静静听着栏杆旁挤着的一群人议论纷纷,心中已有了些计较。
“官府行事,闲人让路。”领班的捕头带了两个捕快一同前来。这领班看着四十余岁的年纪,看着孔武有力,眼神镇定,气势内敛,须发泛白,双鬓如戟,“是谁报的官?”
“我。”臧不顾说着抬头,与这领班捕头对视了一眼,却都愣住了。孟君吟有所察觉,试探道:“你们……?”
“在下姓陆,是这姑苏衙门里的一个捕头,从前在京城当差时见过这位六扇门的官人。”
“对,”臧不顾忙点头,“确实如此。”
“是这样啊。”孟君吟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