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画舫中勘察一番后,陆捕头便让两个捕快将尸体运回衙门交与仵作验尸。他自己与臧不顾、孟君吟前去医馆问询那女子。
一炷香后,三人如期见到了守在医馆门口的萧绍珏。后者将三人领进内室中,大夫简单嘱咐了一番伤势便退出了内室。孟君吟疑惑道:“这个意思是说,那个女人的伤势并不严重吗?”
“大抵如此。”臧不顾应道。看着这丽人沉静的模样,心里也暗暗怀疑:同一艘画舫上,那柳家公子都死透了,这女人怎么看起来毫发无伤。
女人背靠床头坐起,陆捕头拿来一个小板凳坐下问话,孟君吟、萧绍珏站在一边,臧不顾则站在另一边记录——毕竟是六扇门凤门中人,这活也是得心应手。
“先说说你叫什么,是哪里人,来姑苏多久、干什么。”
“小女名叫苏尧,父亲是姑苏本地人,母亲是湘西人,自幼习医,是个云游医师,最善解毒。”苏尧认真说道。
“难怪。”陆捕头喃喃自语,“那你与死者是什么关系?”
“死者?柳相宜死了?”闻言,苏尧吓得花容失色。
“没错,他死了,只是究竟怎么死的还在……”陆捕头说到这里顿了顿,眉头拧成川字,因为他突然听到苏尧正在不停地嘀咕着:“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于是他用不可质疑的语气说道:“苏小姐,请告诉我今天你们在画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今天,对,今天他找我来复诊,便相约在苏州河的画舫上。我先到了,一刻之后柳相宜也上船,便开始医治。他是手腕上前几日被毒蝎子咬伤,两日前初诊,我开了方子,今日是复诊。可中途时,他却好像发了疯似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我很害怕,就站了起来,拿出腰间防身的短刀握在手上。他也站起来了,步步紧逼。但谁知道他忽然打滑,摔了一跤,他的头、头就直接栽在了我的刀刃上,我当时太害怕,直接就吓倒了。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说到这,苏尧不禁小声抽泣了起来。
“你是几时到的?大概诊断了多久?”臧不顾问道。
“我看过漏刻,将近巳时,他是巳时一刻到的。诊断了不到半个时辰。”
闻言,臧不顾皱眉:“你确定?”
“小女句句属实。”苏尧看着他,坚定地说道。
“怎么了?你有什么怀疑吗?”陆捕头向臧不顾问去。“我们是午时到的晚枫阁,不久后萧绍珏还看见了苏姑娘将头探出画舫窗外。可依照你的证词,你至少已经昏迷了一刻钟,我们怎么会看到你呢?”
听了这话,苏尧也万分迷惑:“可我记得很清楚啊,你可以问艄公的,他可以证明。”
“艄公?”臧不顾重复了一遍,“你说船上有艄公?”
“是啊,不是他报的官吗?”
“当然不是”
苏尧一愣:“可我记得明明有的,而且他还很奇怪,烈日炎炎的还穿了好几件衣裳。”
“他叫什么名字?”陆捕头问道。
“我们都称之为张渔,至于家住何处小女也不知晓了。”
“嗯……”陆捕头点头,“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了。”苏尧思索一会后道,“捕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杀柳公子的,你要相信我啊!”
“放心,冤枉不了你的。”陆捕头回道。
说完,四人陆续走出医馆,见夕阳西下,天色已晚,陆捕头便与臧不顾、萧绍珏、孟君吟三人暂时分手告别。
“这么说来,这个张渔的嫌疑还蛮大的嘛!”孟君吟走在其余二人前面说道。
“我总觉得这个苏尧没说实话,”萧绍珏扶颚思考,“至少有所隐瞒。”
“不顾,此事你怎么看?”孟君吟回头问道。
“我啊……”臧不顾抬头看了看二人,欲言又止,“明后两天我就未必和你们一起走了,陈乞的伤和六扇门旧部的事需要处理一下。至于这案情呢,洪家、柳家少爷接连惨死,事关重大,非同小可,陆捕头私下和我说会请千机门帮忙,到时候大抵还是我们三个。但明后两天只能你们自己处理,好好配合陆捕头,他还是很可靠的,再有一个就是注意安全,指不定你们会对上什么江湖恶徒。”
孟君吟、萧绍珏称道,三人就此回门。
日沉西山,长夜将至。
青城山
依旧是那间幽静的房里,南烛坐在床上,白渊将桌子挪了过来,正是用膳的时候,至于饭菜呢,都是白渊亲手做的。
不过这时白渊刚动筷吃了两口,从窗口飞进了一只信鸽。白渊将信取下,打开一看,过了一会儿,竟是笑出声来。
南烛在青城山养病的这些日子,白渊手上没少收到信件,只是如此开怀大笑的场景委实是第一次见,心下也好奇道:“怎么了吗?”
“没事,”白渊放下手中的信,继续吃饭,“墨门得了一员干将,今后,我打算让他慢慢执掌门中大权;再一个,就是赵悬终于动身了。”吃了两口,他再次停下,问道:“天清教那边如何?”
南烛沉吟片刻,胸有成竹地说道:“四大护法脾气古怪,性格各异,平日里争端不断,但实际上貌离神合,且极重情义。一直以来,‘天元’‘冥海’他们都以为天清教全靠我的威望与势力维持,可四护法,甚至左使轩辕静对武功远不如他们的右使李朔的信服并不逊于我。如今轩辕大哥闭关,李朔留守碧罗天,其余精锐全部散出,被布置在了各处。惟独这四护法自出教始行踪不定,话虽如此,毕竟我们能掌握的行踪‘天元’他们也能掌握,想必也是有所考量。但天清教‘式微’的说法,确实是深入人心了。”
“嗯,不错。”白渊赞许地看了看南烛,“古人云:上善伐谋。自‘烟尘引’的风波之后,‘天元’的布置已摸得七七八八。实话实说,休讲正派武林联盟,便是镜霜城的楚清潇、武绝城、司徒华辰与墨门的秦古离、陈玄清、唐颂、陆元封、陈君留,再加上天清教与我,剿灭‘天元’‘冥海’实在绰绰有余。只是代价太大,还有可能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再者,温咎与袁震霆搞出了个‘正天会’出来,几近取缔六扇门,只能说世事难料,应步步为营,同时少动干戈,攻心为上。
“当务之急,是将雷梦歌的工作做好。只要他不再蜷缩在雷家堡那一亩三分地,终日纵酒,姑苏之局即可立解。”
“这可不容易,”南烛皱眉道,“自从雷梦凛北伐中战死,爱人又不久病亡,他的便整日沉溺于风花雪月之中,肺疾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哪怕真的重燃斗志,功力又能剩下多少呢?”
“在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白渊思索着,屋中陷入缄默。
“好了好了,先吃饭吧,”南烛忽然笑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的武林大侠。”
闻言,白渊莞尔一笑,再次动筷。吃了两口,见南烛一手吃饭一手总是扶着垂下的长发,便主动起身,为其盘发。南烛极为配合地歪过了头。
“你几时学会的绾发?”南烛问道。
“从前我好歹也是个少爷,府上有个丫鬟总是盘着与其他丫鬟不同的发髻,我看久她盘发,也便会了。”白渊笑道。
“哦,”南烛有些不悦地说道,“能让你天天看,她一定很美吧?”
“当然了,这姑娘实在是美若天仙,我生平从未见过更美的女子。你想知道是谁吗?”白渊挑眉问道。见南烛不应,脸上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嗤笑一声:“想什么呢?我说的不就是你吗?南教主。”
看着南烛的反应,白渊心中五味杂陈,感概万千。
至少这次他们之间没有主仆尊卑之分了。
但她,好像同样会喜欢上自己。
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