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说她是个不祥之人,她生来就背负着宿命,与她亲近之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苏寻听得心惊,惊讶中一片空白,只能听她娓娓道来。
“同我纠缠不清,连累你声名受损、前程受阻都是轻的,可能命丧黄泉,也有可能搭上整个将军府。
我担不住这样的后果,如果你没有义无反顾的决心,我自然也没有不管不顾的勇气,如果我给你的这点难处就让你退缩了,我怎么知道当真正的难处降临的时候你会和我共同面对,还是会把所有的过错推到我身上对我指责埋怨呢?”
“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没有担当只会推卸责任的人吗?”
“你有没有担当不重要,重要的是风险难以预料,我不希望你将来追悔莫及。与其在困苦磨难中相互指责磋磨彼此的情分,最后变成怨偶相看两生厌,不如……好聚好散。”
“既然你已经决定跟我‘散’,还说这么多干什么?就为了告诉我你有顾虑有不得已的苦衷,是我畏难,是我放了手,是我没有决心,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是不是就能减轻你的负罪,让你心里好受些?”
苏寻一口气不停歇,面对他恶意的揣测,颜如玉压住心里的委屈,维持面上的镇定。
“我没有这样的意思。我只是把话说开了,把选择权给你。七年前我什么都没说,擅作主张用那样的方式离开,我知道你心里耿耿于怀。所以这一次,我把我的顾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们是聚是散是离是合由你做主。
我不是要把责任推到你身上,我只是把后果告诉你让你来做决定并且为自己的决定承担后果的。如果你跟我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都无怨无悔,我也可以试着放下一切不离不弃;如果你不是非我不可,就没必要把自己和家人置身未知的险境,如果你自觉担不起后果就放下。
我不想看到你他日悔恨,也不想你囿于此情心有不甘,只希望你拿得起放得下。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欣然接受。”
说罢,颜如玉站直了身子,让出门缝的位置再亲自拉开,一副语毕送客的样子。
因气急欲走的苏寻听她说完之后倒不着急走了,撑着身子问她:“为什么跟你在一起就会危及生命累及家人?”
“具体的原因,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你。”
“你话说一半让我如何抉择?”苏寻又有些急了。
“还是那句话,如果你做不到不顾一切,就放弃吧。”这种话说出来真的很无理很过分,但是没办法,她已经够瞻前顾后的了,如果苏寻不能坚决果断的话,她拿什么勇气陪他儿女情长?
“你连具体原因都不告诉我,你叫我如何不顾一切?”
“我等你三日,你仔细思量。三日后日落之前你交付十万两白银,我跟你走,在你与世长辞之前,你若不离我必不弃。如果等不到,就……相忘于江湖吧。”
苏寻还想说什么,颜如玉显然没有多说的意思了,径直往里走,留给他一个萧瑟的背影和打开的门。
头两天平静无波地过了,第三天的时候颜如玉不似之前那般冷静淡然了。
她似乎有所期待,又怕期待落空,可她明明不该有期待的。
为了赶跑纷纷扰扰的思绪,她叫来美酒,小酌以静心。
刚开始却有成效,可眼看着日头偏西,什么都动静都没有,越喝越烦闷。就算他心中有疑,放不下顾虑没有飞蛾扑火的决然也该当面跟她说一声才是。
都没有好好地道别,也没有好好地道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酌变成豪饮,一杯接一杯,一壶换一壶。
夕阳西下,越来越微弱的光芒从窗户落入房间,为地上、桌上,横七竖八的站着躺着的酒壶披上一层蝉翼般的光彩。
颜如玉有些醉了,不知道是酒醉人还是人自醉。迷迷茫茫间似乎听到有人敲门。
喝得多了,反应有点迟钝,慢悠悠地抬头看着门口,迷 离茫然的样子。
看到有人推门,她摸索着面具附在脸上,刚戴上就看到门开了,苏寻就那么施施然地进门了。
她目光呆滞,看着苏寻开门、进门、关门,再走近。
酒醉人,人自醉,颜如玉的脑袋已经不听使唤了,直到苏寻在她面前驻足都感觉人影模糊,看不真切。
“你喝这么多酒做什么?”苏寻扫视着一地狼藉,面露不悦。
颜如玉随着苏寻的视线瞟了几眼,有气无力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所以你是想我来的?”苏寻弯下腰,凑到颜如玉的面前,揭下她的面具,看着她因醉酒而茫然的神情。
又呆又萌,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跟她平素里清冷淡然的做派截然不同。
她瘪嘴叹气,拖着语调,“我盼着你来,又担心你真的来了。我想你不来,又怕你真的不来了。”
“那你到底是希望我来还是希望我不来。”
颜如玉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了,本就纠结拿不定注意的她现在醉得一塌糊涂,能想明白才怪。
但苏寻显然想知道她内心的想法,一眼不眨的看着她等她的答案。
对着苏寻温柔多情的眉目,颜如玉本就运转迟缓的脑袋直接罢 工了。
“你已经来了,我怎么想的还重要吗?”
重要,也没那么重要,苏寻拨弄着她额前的碎发,又轻又柔地说了一句:“不重要了。”
双唇张合间贴上他觊觎已久的莹润湿糯的唇瓣。
他缓慢而深情地描摹着她的唇形,颜如玉在片刻的怔愣之后用仅剩的理智拉开彼此的距离。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来赎人的,还是来道别的。”
“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本来因为颜如玉的推拒而不满的苏寻听着那句话哭笑不得。
她因醉酒而迟钝茫然、卸下所有心防的样子惹人怜爱,看起来很好欺负。罢了,既然她感受得不明显,苏寻不介意表现得更明显些。
他再次凑过去,不似方才的轻缓,柔情中透着几分霸道,爱怜中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强势。
他吻得忘情,奈何颜如玉不领情,说她醉得糊涂吧,又好像思绪清明。
“苏小五,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情和欲是不一样的。”
跟醉鬼没有道理可讲,苏寻耐着性子,又没好气道:“你也知道情和欲不一样啊。”
“当然不一样,‘情’是唯一,‘欲’是谁都可以,你对我是情重还是欲重呢?如果只是欲重的话……”
“情生欲,欲生情,情欲相生,皆重。”
不想再听她那些劝退的言语,苏寻打断她的话头,见她还想说什么,直接封住她的嘴,“别再说了。上刀山下火海,浸油锅入地狱,我都认了。”
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再推开就矫情了,颜如玉仰起头,攀上苏寻的脖子,承接他热烈恳切的亲吻,与他一起共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