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跟秦媤有关系?"蒙践甚是意外地道:"这事怎么会和秦媤有关系的?"

  手机那头谭亮声音淡淡:"具体详情我明天跟你说,先这样,拜拜."言毕,也不待蒙践反应,便挂了电话.

  蒙践看了一眼已闪回手机主屏的界面,眉头挑了挑,默然片刻,收了回去.

  "咚咚——"

  两声敲门声,略惊着他抖了个激灵:"进来."

  细微的开门声过,丰俊妍走了进来,含笑道:"蒙总您在啊?"

  蒙践点头"嗯"了一声,道:"怎么了?"

  丰俊妍道:"上午您在开会,大概十点三刻的时候有两位先生到公司前台找您,当时听说您在开会后他就暂时离开了,现在人又来了,在前台那边,您看要不要见一下?"

  蒙践略一沉吟,道:"他没说他叫什么吗?"

  丰俊妍微微摇首,道:"没有."

  蒙践微微皱了下眉,起步走了过去,道:"我去前台看看."

  丰俊妍侧身礼让,跟随前往.

  这对上下级一来到公司门面儿处,便见两个男人在待客区沙发上分坐两头,只是一个躺坐,一个端坐.

  蒙践一见那躺坐,翘着二郎腿的男子,脸上露出一丝惊疑之色,道:"三三,你怎么来啦?"

  原来来者不是别人,赫然正是张著山.在他身边,一身高领黑衣,与蒙践上次在警局门口照过面的王姓律师,微笑起立,礼貌地打了声招呼:"蒙总,又见面了."

  蒙践报以微笑回礼.

  张著山耷拉着脸色,缓缓起身,道:"你办公室在哪里?"

  多年的兄弟,蒙践自是从张著山入了自己视线起就瞧出了他的心情异样,只是心中虽感奇怪,面儿上却也不多说什么,径直回道:"跟我来吧."说着转身领路,并吩咐了下丰俊妍,丰俊妍随即先行速离.

  蒙践引着张、王二人一路走来,张著山对周遭环境看都不看半眼,兀自低眉前进.待行至大会议室五、六米左右的距离,忽见四个四、五十岁上下的老男人从那间会议室里头鱼贯而出,双方一打照面,张著山便见那走在最前头的长脸男子满脸呈笑朝蒙践打了个招呼,并顺眼朝自己瞧来:"蒙总,有客人啊."

  蒙践表情淡漠"嗯"了一声,继续招呼张著山前行,半点都没有和其余三人交互的意思.张著山随其越过这四人,眼中异光一闪而过.

  蒙践对那四人的态度如何,他是一时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然而,对方那四人看到蒙践后的神态,却让他有些好奇和在意.

  尤其,是越过那后头三人的一个呼吸间,他分明瞄到,那三张阴沉着的脸.其中一个人的双眼里,更透现着一道阴毒的寒光!

  瞅着蒙践等人的背影须臾,胡苑步招呼了声寇基靶等三人,回过头继续朝公司大门处走去.对于张著山的到访,他们谁都没有挑起话题发问.

  到了前台门口,那棉衫男子带头停驻了一下,淡淡道:"好了,就到这儿吧,你去忙吧."言毕,第一个跨出了那道感应门.

  寇基靶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随之踏出.最后的那削瘦男子眼皮子翻动,上上下下打量了眼胡苑步,意味深长地道:"苑步啊,你那么挺他,值得么?"

  胡苑步笑而不语,什么表态都没有,转身回去了.

  那削瘦男子见此,更不多言,跨步出了感应门,与寇基靶二人汇拢于电梯口.少顷,电梯门一开一关之下,将那三人"吞入口中".

  电梯里,那棉衫男子阴着脸,忽道:"真没想到今天会那么不顺利."

  寇基靶哼了一声,道:"胡苑步这老棺材居然那么不识相,敢跟我们对着干!"

  那削瘦男子脑袋瓜子轻摇了一下,道:"那个姓蒙的小赤佬才是最让我大感意外的,居然那么难对付!"

  寇基靶啐了一口,道:"要不是你前面拦着,他早就跪在地上求饶了!"

  那削瘦男子对他的不以为然与几分怪责淡淡回应道:"要不是我拦着,到底谁跪地求饶还难说呢!"

  寇基靶登时变脸,正要说话,却听"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地下车库的场景映入到四人的眼帘当中.四人应声踏了出来,那棉衫男子道:"下一步我们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寇基靶头立刻叫道:"册那,可能伐!"

  那削瘦男子冷冷一笑,道:"呵呵,放心,我不会让他好过的,走着瞧吧!"说着朝前头走去.

  寇基靶与棉衫男子亦是附笑了两声,跟着他渐渐消失在电梯口的可视范围内.

  两盏茶香扑鼻的茶杯从丰俊妍手中端放至了张著山与王姓律师二人面前.做完这个举动,丰俊妍恭谨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蒙践坐在自己办公椅上,望着隔桌的张著山与王姓律师道:"不好意思啊,办公室简陋沙发茶几都没有,只能让你们坐坐椅凳了呵呵."

  那王姓律师礼笑轻摇了摇头,道了一声"没关系,蒙总客气了",张著山却是完全无视茶杯与茶香,语气单刀直入似的道:"那六十多万是怎么回事?"

  蒙践这一听之下霎时脸色大变,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话一问出,随即醒悟,看了眼王律师,反应过来,暗骂了自己一句呆笨.

  张著山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之色,脸上不动声色,道:"别忘了你现在在公安局那边还没有彻底洗脱嫌疑,这家公司的情况我是肯定是要查一下的,没想到..."话到此处,他冷笑了两声,笑中含怒.

  蒙践心下已明了原由,此时一听更不怀疑,只得道:"那六十多万是我暂时性借给公司应下急的,等..."

  "我好像没说过这六十多万块钱是你送给这家公司的吧?"张著山冷笑着打断道.

  蒙践讪讪一笑,尴尬了片刻,没话找话似地道:"那你今天过来...是想做什么呢?"

  张著山盯着他的脸,似笑非笑道:"你很心神不定啊!"

  蒙践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摇头苦笑.

  张著山脸上渐现正色,道:"赶紧把钱要回来吧!"

  蒙践身子一震,默然了好一会儿,道:"三三...我还是想..."

  张著山面上忽地怒气一闪,音色渐厉,道:"想什么想!我告诉你想也别想!"他眼中泛起一丝恨铁不成钢的神色,道:"赶紧取钱抽身!这家公司本来就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你是真脑子出问题了吗?啊?还是把自己幻想成了救世主?以为自己是电影、电视剧里或者小说里的那些个英雄?那么大的事情居然都瞒着我!"

  蒙践低着头,半句话都没有,但在他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隔桌的那王姓律师,面色微显尴尬的默然无言.

  张著山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最好的异性骨肉,目光里,不知何时,已有了疼惜之色:"你要搞搞清楚,你只是个生活在现实生活、现实社会里的一个凡人,你不是神,不是什么霸道总裁,也不是什么富二代,有得是钱可以这样瞎搞!"

  蒙践依然无言,默默"听训"着,只是带有泪光的眼眸里,隐约晃现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暖.

  "我也真是搞不懂了,"张著山双手一撑椅柄,站了起来,往窗前踱去,道:"都说付出型人格是原生家庭里不好的童年环境造成的,可你偏偏就不是这么个情况,即使叔叔他过世的早,你从小也并不缺爱,相反,在我看来,我们四个人里头你得到的关爱恰恰是最多的,我跟紫儿还有织娘的父母对你比对我们都要好,你说你怎么就养成了这么个属性呢?"

  蒙践苦笑了一下,道:"可能这就是一个人的天性吧!"

  张著山"切"了一声,眼里柔色一闪而过,道:"什么天性,你小辰光虽然善良敦厚,但同时我们几个人里头也就你最精明,每次有什么好事都想着吃独食.我就没见过从幼儿园到初中之前你哪个同班同学从你身上真正占到过什么便宜,要不是我跟紫儿、织娘和你认识得早相处相伴得久,混成了这样的关系,估计恐怕也讨不到你多少好处了.反正当年我可是半点都没看出你对别人有多无私奉献!"

  说到这里,张著山像是醒悟似地道:"对了,好像也就是从初中那会儿开始的吧应该,你的这个属性不知道怎么就有了,唉..."他低头望着窗下的风光,道:"人真是会变的呀!"

  蒙践起身步了过去,脸上苦涩之意若隐若现:"与其说是变了,倒不如说,这本来就是我这个人的其中一面,你觉得呢?"

  张著山浓眉一挑,似对他这句话略感意外,但那表情一瞬即过,片刻间忽地清朗一笑,道:"不错!与其说是一个人会变,不如说一个人他本来就有这么一面.说得好啊呵呵!"

  蒙践看了他一眼,忽地朝一旁放置文件的大铁柜处探出手来将其打开,从里面端出一盘用黄布遮盖着的事物,走了回去将之摆放在办公桌上,道:"三三,你过来看下,这是什么."

  张著山依言回过身踱了回来,但见蒙践一掀黄布,一个乌木为身,四角齐全,横竖为线,共计三十八条三百六十一个点的棋盘呈现在三人眼前.盘面上,黑白交错着的云子莹玉映黄,乌色透碧,两罐青花龙纹的棋罐对角而置于托底盘,端雅攸然.

  那王姓律师看着眼面儿前的这套忘忧之物,神色上虽未显得有多讶异,却终究流露出几分不解.而张著山乍见之下,却是微微"哎"了一声,不禁朝蒙践道:"你怎么把这套东西带到这里来了?"

  蒙践眼中有淡淡光芒闪动,语气悠悠然:"因为,我要下一盘棋."

  张著山和那王姓律师闻言,俱怔了一下.他们俩人均非什么蠢货,自是一听便知话里有话,只是听懂归听懂,明白理解起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王姓律师微皱着眉头,盯着棋盘上的棋局,似乎陷入沉思.张著山亦定睛了盘面儿上棋局一会儿,脸色忽地一变,凝重了好几分,看样子是明白了什么,转向蒙践道:"这是...你是要..."

  蒙践抬手一摆,"哎"了一声,止住他说了下去:"不可说,不可说."

  张著山会意,但脸上神色丝毫未松,深深呼吸了一下.那王姓律师朝两人看了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艳羡.

  蒙践含笑地看了眼自己的好哥哥,边将黄布小心翼翼地把棋盘盖住,边道:"怎么样,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了吧?"

  张著山白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一拉旁边的椅凳,坐了下去.

  蒙践回首微笑道:"怎么,还要嚷嚷着让我抽身走人吗?"

  张著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随你便啊,你既然那么喜欢待在这种破地方我又不好强拉硬拽把你绑了走人!"

  那王姓律师一听之下低首莞尔,蒙践亦笑而不语.

  张著山眼瞅着此番前来"劝告"是没戏了,遂即碎碎念起来:"还是那句话,有事别自己硬抗!你把我当作死人已经N次了晓得吧?!这次六十多万的事情又把我当成了死人一次!"

  蒙践无奈笑了笑,道:"想想也是好笑,你明明知道我是这么个人,还每次跟我说这些话,你真不怕我听烦啊?"

  张著山讥嘲地笑了笑,只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笑蒙践:"你能听得烦?你要真能听烦向我投降那最好了!"

  蒙践脸上笑意里的无奈之色愈浓了.

  只听张著山接着道:"不过,老说这些陈词滥调也确实乏味了点儿,今朝就给你换换新鲜的."

  蒙践哭笑不得,道:"这是换菜了么?还能有新鲜的?呵呵."

  张著山却是换上了一副一本正经的面孔,道:"你给我听好!"

  蒙践杵在他跟前,摆出一脸恭聆教诲的模样,笑嘻嘻道:"你说,你说."

  张著山也不去看他斯时那张油腔滑调的脸,目望前方,道:"你要给我记住:求人不如求己、凡事靠自己这种话,是这个世界上最毒的毒鸡汤,没有之一!"

  蒙践眉眼一挑,眼中讶色一掠而过,明显没想到张著山居然真的会有"新鲜"说辞,下一刻,他下意识地开始"消化"起了张著山的这句话来.倒是另一头的王姓律师,却是面色如常,无有半分讶异.

  张著山见自己这"傻弟弟"呆住了,知道自己这话已起到了初步效果,眼中得意之色没现反复,趁热打铁道:"你要知道,即便是再厉害的人,强如咱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来说吧,如果当年没有他表哥这么一位前世几辈子修来的贵人,你觉得历史教科书上还会出现这么个名字么?而没有了这么个名字,整个新中国也都未必会存在了吧?"

  蒙践身子一震,似有所触.

  张著山紧接着道:"说政治人物,可能话题有点敏感了,再说也扯远了.我们就说平头百姓吧,就拿我们两家之间的交情来说.你仔细想想,当年如果不是我爸帮助你爸回得上海,你觉得你还能见得到他吗?后来我们长大成人,我去创业结果失败了,那时候真是走投无路啊,当时要不是你想办法资助了我一桶金让我东山再起,你觉得我现在又会是副什么样子?"

  蒙践沉思不语.

  张著山又道:"再来说说你自己吧.当年你带着你那几个大学同学一起接私活做项目,你以为是你在带着他们罩着他们帮着他们,却有没有想过,他们同时也是在成就着你呢?"

  蒙践略有所思,微微点头.

  张著山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话是你当年鼓励我激励我创业失败的时候说过的,也算是引用名句了吧!我当时真是既感动又感概啊.你说,当年你爹不自强吗?我当初创业不努力不拼搏吗?至于你当年为了买房早点娶织娘做老婆,接起私活那股子劲道你自己最清楚更不用我来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