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乾的双眼瞪大,瞬间变得血红,他颤抖着双手,低下身去再次拿起了那张纸……
“亚通……亚通……先,先生,你怎么知晓我弟弟的模样??!他如今身在何处??!请先生快告诉我!!”
公良雪竟一脸痛苦之色,慢慢闭上了眼睛,长舒了一口气,娓娓言道:“多年前,因有人信奉祈保邪术,将他浸毒缸杀,埋于荒野之中。我机缘之下路过新建的蟠龙寨时,发现了他的尸体……因为当时尸体浸泡在毒液之中,所以面目依稀可见,再加上尸体项上银环的那个“通”字标记,后来遇见你时,通过你对失散弟弟的详细描述,我就确定,他就是你弟弟,孙亚通……”
自从他从梦境中逃脱出来,公良雪竟的记忆在慢慢恢复,心里也逐渐有些清晰起来:那场大梦里,有些人和事,跟现实里的有很大出入——很显然,孙乾,就是其中之一。他无法跟他解释说自己是以怎样的一种方式见到了孙亚通,所以也就只能尽可能的编造一个漏洞小些的故事了……
孙乾浑身颤抖,伸手将脖颈上的银项圈慢慢拉了出来……
“不错……我的这个上面,刻了一个,“乾”字……可为什么当时你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等到今天才说??!”
孙乾的眼泪如同泉水般涌出,声音已然沙哑哽咽……
公良雪竟怔怔地坐了下来……
“你当年不过是个病体嶙峋的力工,我就算告诉了你,你又有什么能力手刃仇人……而且当时,我也并不知晓害他的人,是谁……”
孙乾一听他这句话,猛地紧咬牙关,瞪眼看向他沉声问道:“先生的意思是,现在,你知道了??!是谁?!到底是谁?!”
公良雪竟点了点头,“这世上,真是天理循环,善恶有报……我当时只是想,你若能混个出身,也好日后有能力报仇……却怎么也没想到,神使鬼差,你最终竟然在仇人的身边安身立命了……”
“什么?!!”孙乾再次震惊莫名,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是说?!先生,可有明证??!”
公良雪竟起身慢慢走到门口,伸手掩了屋门,这才复又转身回到桌前,提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了起来……
孙乾不解,上前一步,低头看去……
只见那张纸上,自上至下写着五个字:银样蜡枪头。
“先生是说……”
公良雪竟压低声音道:“一年多前我在外乡遇到一个游方的郎中,扯闲篇儿的时候意外获知:原来张其昌早在很多年以前一场大战之中,伤了下体,已经无所用处了,这也正是他为何妻妾成群,却又无一儿半女的原因……”
孙乾一皱眉头,“既然他都那样了……那为何还娶了一房又一房??!”
“这个倒不难理解……当年那些在宫中当差的太监,也不乏在宫外另置了家业房产,甚至娶了妻妾的。男人骨子里的那种倔强到扭曲的性别捍卫甚至是心理发泄,是无可解释的……他正因为如此,才更看重此事……”
“可,仅仅是因此,也不能证明就是他杀害了亚通吧……”
“不错,这只不过是前提而已……而当年受他指使亲自动手戕害亚通的人,经过一番周折,我也已经找到,他也亲口承认且有签押在此……”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来,递给了孙乾。
孙乾接了过去,面沉似水的慢慢打开,细细看了起来……
“这个吴方……何许人??!”
“回马镇城隍庙上的庙祝。早些年跟着张其昌,坏事做尽,后来经了亚通一事之后,良心发现,这才改了姓名,隐了身形。先前我去过那庙上两次,每每见他也都觉得有些异样,可又说不准。这次回来我仍旧觉得有些不甘心,就让一旦和大缸装神弄鬼的半夜又去唬了他一次。也是老天有眼,他自己心里有愧,竟然神使鬼差地主动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
孙乾一听,眼睛都快瞪出了眼眶来!!银牙一咬,恨声道:“我现在就赶去回马镇城隍庙,不须经什么官判法审,只要听一句这老狗亲口承认,我活剐了他祭我兄弟!!”
公良雪竟沉声道:“不用那么麻烦,一旦和大缸看着他,此刻正押在你家里住处。”
“什么?!!”孙乾红着眼,身体颤抖着,转身就要往外走,“我让他求死不能!!”
“孙乾!!我只问你一句:百姓仇大,还是你孙乾仇大??!”
公良雪竟面色冰冷,沉声开言问道。
孙乾几近暴怒崩溃的边缘,双拳攥的“嘎嘣”直响,身体却陡然僵在了原地!几个呼吸之后,他蓦然回身,死死盯住公良雪竟的脸……
“先生所说,孙乾不解!!”
“张其昌这些年,在老瓜欺男霸女,横行无忌,把老百姓当作牛马牲畜一般!他身上背的人命,又何止几十上百??!亚通凄惨不假,可其他百姓,他们的家人呢??!这仇不是仇??这恨怎么咽??如今天赐良机,这吃人的恶鬼死期临头,一切全系在你身上!那吴方就在那儿,早杀晚杀都是个死!可这‘杀鬼’的良机转瞬即逝,形势紧迫且瞬息万变,我有办法让张其昌死无葬身之地,却不能确定你孙乾究竟有无一颗赤子之心!!”
孙乾顿时醒悟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公良雪竟面前,神情激动地说道:“先生,你小看我孙乾了……”
公良雪竟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当年,是先生给了孙乾一条性命,我时刻没有忘记过!后来,先生又仗义出手,让我兄弟入土为安,还辗转寻到仇人!我更加万死不能相报!!孙乾愚钝,愿听从先生调遣,万死不辞!!”
“好!!就等你这句话呢!”公良雪竟朝他一摆手,低声道:“近前来。”
孙乾走到桌前,公良雪竟提笔在手,一边在纸上快速地写画着,一边道:“钱清他们之所以要在桓城搞“易帜起义”,一是因为桓城并无驻军,防卫几乎等于零。二是因为桓城偏远,起义成功的几率很大。而起义的真正目的并不在于一定要占了哪个城,而是要打个样子摆在那儿,给天下的仁人志士和老百姓们看——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而只要我们普通人凝心聚力,我们的命运,便可由我们自己掌握!只要这个道理深入人心,起义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
“那,既然是起义,为什么又一定要广而告之,还提前把起义的日子给说出来??现在天下人皆知乱党将于腊月初八攻占桓城,就不怕桓城政府和上面提前布防??!难道,这是疑兵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