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分明的外骨合抱着结实坚韧的肉尾，细腻光滑的黑鳞在光线下略浮起几分若有若无的蓝紫色，末端收紧的骨针修饰出最致命的美感。　　

　　作为一名标准的蛇性恋人士，尚赫泽能不在看到荆骸玄尾的当场伸出魔爪大rua其rua，已经称得上自制力和求生欲超常了。

　　当然，旁边的一狼一枭一水母也有各种方法将他的蠢动扼杀在摇篮里。

　　稍微参详了下自己现在这初成年的小身板，盘着刚契约小蚺安慰自己的某二货下定决心、准备来一场“曲线救国”。

　　呓烟飙出了超水平的话术和尚赫泽拉扯着官腔，试图委婉告知对方这要冒很大风险而且设计不是淬取师的活儿、同时避免失去一个有极大潜力和同样大作死能力的客户。

　　塔西亚并没有看乐子的兴致，他还在忙于驯服自己的尾巴。等到能缓慢将荆骸玄尾盘成一圈时，那边的语言混战终于以尚赫泽略有遗憾地砸吧着嘴回来结束。

　　“等我基因扬升时一定要变羽蛇……”某二货还在忍不住嘴里碎碎念道。

　　将一层光化学凝剂涂在尾巴上，塔西亚靠着翅膀的带动下翻上狼背、将剩下冗长的部位一圈圈缠在骇光诡狼身上。

　　光狩此时乖巧地一动不动，生怕自己最轻微的晃动都会让对方跌下去，即使被蛇尾勒得五官都狰狞起来了还强撑着不出声。

　　还好入世者对自己眼下的肢体控制能力以及光狩的性子都足够了解，不断调控远超之前数目的肌肉，同时几次结合妖契与灵魂之触与对方建立一定通感。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才完成盘缠的动作。

　　长长的狼毫挡住了惹眼的脊骨和鳞片，配合鳞片上光化学凝剂的效果，光线反射在被刻意调整了纹理的毛发上，看起来居然与原先的双腿完全无异！

　　旁边观看的尚赫泽已经被迫练出了足够粗大的神经，他前后绕了几步，在发现即便调整视角、只要不触碰至少他看不出什么破绽后，才发出那声压抑半晌的“牛蛙”。

　　“坐前面去。”塔西亚指了指狼颈后前大腿的位置——一般而言驾驭者都会坐在最前方的位置，视野开阔、便于抵挡拦截各种攻击。

　　眼下是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误触”构造出来的光学效果，只能让尚赫泽坐前面以降低误触概率。对方当然毫无意见，最多心里默念一句“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骇光诡狼灵敏地向旅馆走去——主要以免跑起来会把还在和荆骸玄尾搏斗的某位颠下来。

　　难得的信步闲庭——好吧，其实速度比跑八百米时的自己快多了……尚赫泽心里嘀咕了一句，观察起周围在地下无法想象的风景：呈现出大地斑驳之色的穹顶与岛屿一起，将环形的刺目火球包夹其中；各种姿态的入世者风尘仆仆、步履匆匆，旁边水行道里穿梭着鲸类与虾族、水母多是贴水而过；更远处越过人群、闪闪发光的是……

　　……天渊。

　　心头微沉，撕心裂肺的哭喊迅速像水一样涌上来。尚赫泽赶紧甩了甩头，试图移开视线不去看岸边黑压压的人群——那些相机与闪光灯、绝望与哭喊混杂在一起的剪影。

　　“凶手！”

　　明明相隔至少数百米，距离足以模糊大部分的喧嚷，突然爆发出的尖声哭嚎却异常响亮。尚赫泽下意识捂住耳朵、正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前发现塔西亚也瞬间直起了身。

　　几乎同时、以爆发点呈扇形面积内的所有入世者都被巨大的惨呼震停了几秒，紧接着更加悲痛欲绝的撕心裂肺刺进了所有人的耳膜：

　　“——你们都是凶手！！”

　　怨恨至极的咆哮卷起、人群顿时像是被砸进一颗陨石的柏油般朝四周飞溅！

　　“恶魔。”光狩早已反应过来，立刻向后退去与畸变的对象拉开距离，塔西亚则半靠在骇光诡狼脑袋上端着枪瞄准对方，保持着戒备姿势。

　　尚赫泽目瞪口呆地注视着那畸形到几乎无法想象是生物的东西从人群中歪歪扭扭“升起”——“站”这个动作已经无法形容那种程度的畸形了，那被金属刺穿的血肉彼此挤压着，向四周伸出的毛发状肿块肉质鞭笞向端摄像机、穿楠站制服的每个人：“……卧槽，怎、怎么突然冒出来、恶魔了？”

　　远处，正在四散的人群中突然蹿出许多反向扑上前的身影，早有酝酿的各种棘藤、飞爪、刀剑朝那已经全躯长满鱼尾的金属异物笼罩而去。身形还在增长变异分裂的恶魔瞬间被撕开了皮膜，裂开的每道伤口都长出了更多唇舌和声带，异常起伏的肉团吞入大量空气，发出愈发恐怖的吼叫甚至卷起了狂风吐息：

　　“还我孩子！”

　　隔着这样的距离，尚赫泽都能感觉到风压扑面。然而那些反扑上去的人虽然也被吹飞了不少，却明显不是那种普遍不注意联系战斗的地下住民，很快就重新组织起各种控制技能压制，随后再进行一系列攻击。

　　怎么感觉像是维护人员？但武装维护部多是对内管理，基本一般也不会这么有经验……

　　他微微蹩眉：虽然父母是文职，但尚赫泽可认识不少武装维护员，在这方面的眼力还是有些的。

　　“……93％的可能是精神崩溃导致能量器官失控。”在红区里平均一天至少遇见十几个恶魔，塔西亚对这会令人完全失去人形的现象并不陌生，但对方声波输出攻击对他敏锐的听觉实在是种摧残——直接连骨头都仿佛震动起来的声音，绝非戴耳塞就能解决的普通问题。

　　感觉到身上荆骸玄尾不自然地收紧，明白自己牧妖人状态的光狩立刻加快了速度、以一种相当灵活的方式纵跃后退。

　　尚赫泽忍不住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问道：“那你们遇到恶魔时怎么……？”

　　“躲避、要么击杀。”非常地上的答案。

　　即使肢体被不断砍断、失去活性，恶魔仍旧没有丝毫停止行动的意思。它行动非常混乱、只能勉强看出来整体在歪歪扭扭朝天渊的方向挪动，发现这一特征的周围人员顿时有意将恶魔驱逐向远离天渊的方向，趁对方在朝水面移动时再加紧时间攻击。

　　然而尚赫泽是个地地道道的地下人，这一路上有入世者护送、对这荒诞恶劣的世界尚不理解，还是心存幻想地问道：“有没有对话的可能性？额，精神崩溃感觉还是能说——起码有可能减少损失吧？”

　　大概是距离够远的原因，再次传来的哀嚎声渐渐有些微减弱的迹象。塔西亚腾出手给自己点了根烟：“无，恶魔、残骸和尸体没有区别，只是保留行动力。”平淡的声音里不掺杂丝毫多余的情绪：他没有寻常入世者对地下“天真”的蔑视——更准确来说，塔西亚并不在意其他人的观念如何、只要不干扰自己他都无所谓。

    因此，即使自己兄弟语气里那种没什么意义的怜悯再多，他也仍兴不起伤春悲秋委屈痛诉的感慨。

　　但就是这份沉默，让他捕捉到了什么熟悉的旋律。

　　随着恶魔渐渐崩解成一团无意义的渣沫，凄厉的嘶喊同时戛然而止。尽管之前完全被尖叫声所吞没、又几乎与对方同时停止振动，但塔西亚还是听见了残存的尾音——一个在几年前曾经陪伴过他些许岁月的歌声。

　　恶魔的声波攻击确实不应该仅仅拉开距离而发生明显的变弱。脑海里冷静地生成这条分析时，塔西亚已经支起了上半身，视线投向声音来源：这附近几乎没有入世者，个别障碍物对光狩来说如履平地，没蹿过几条断壁残垣和垃圾堆就让他视野里出现了那抹棕绿色。

　　然而不远处的骚乱也并未因为一只恶魔的死亡而简单结束，很快更加不详的动静井喷而出。没有丝毫犹豫，扫了一眼四周瞬间判断出形式、塔西亚果断让奈落带尚赫泽回旅馆，紧接着早有默契的骇光诡狼便施展开移光接影、以闪烁仿佛瞬移般的视觉艺术飞掠而去！

　　“等下兄弟你——”

　　“晚点回！”

　　尚赫泽自然不知道对方是追向那个棕绿色的身影，在他眼里自己兄弟更像正面冲向那个方位附近一只正在畸变的恶魔，不过他也没傻到说什么大义凛然的话去劝对方的程度，刚丢下一句“说好的晚上保障我人身安全啊！”就被奈落麻溜地提走了。

　　周围更多的恶魔开始出现，它们中的一部分竭尽全力朝大海移动；另一部分则开始疯狂地强化自己的攻击性，完全不在乎被撕裂的肢体也要撕碎那些刚刚围攻的人员……

　　光狩自然清楚自己牧妖人既不想也完全没时间去关注这场混乱，骇光诡狼移光接影的奔逐技巧让它足以在密集的枪林弹雨中穿行、更何况眼下躲开几个杂乱溅来的攻击。

　　棕绿色的入世者显然也发现了一人一狼的动静。然而大概是没能及时辨认出来——又或者源于周围混乱的场景让不太擅长战斗的他有些慌乱，他却是下意识往旁边滑去，试图靠着周围混乱的环境摆脱直线逼近的两人。

　　瞳孔略微放大，搜索魂纹让塔西亚隔着数十米的距离、也能看清楚对方移动方向上即将劈来的合金骨棱！

　　脊骨传动间产生巨大的推进力。他猛地向前探出，伸手向还在躲闪的入世者抓去前、厉声喊出了这萦绕自己多年的名字：

　　“——是我，奈里尔！！”